4、01 ...
-
2300年。
A城。
夜。
Alias基地大门口，枪声遍野。
高高的铁质堡垒围墙上，数十个全副武装、手握重型枪支的男人正将枪口对准一个摇摇晃晃向大门口靠近的身影拼命扫射。
然而，枪林弹雨中，那身躯却丝毫没有倒下的意思，中枪的瞬间仿佛只是被撞了一下，完全没有被射伤的迹象。
站在壁垒上方的冯皓一双鹰目死死盯着那仍然不断靠近的模糊身型，不禁皱起浓密眉梢，自腰间拔出对讲机，声音凛然：“指挥部，2号门有险情。”草草收线，他目光如炬地望向门边，紧紧盯视着那一步一踉跄的不速之客。
“冯队！那家伙倒下了！”
然而正疯狂射击中，耳畔却生然传来旁边几个男人兴奋的呼喊。
定睛向下方望去，冯皓眯眼，终于意识到那方才一副不怕死势头的陌生身型俨然晃晃悠悠坠倒向地面。
枪声渐渐停息。
招呼着几个突击人员先不要轻举妄动，冯皓咬着一圈子弹将手中机枪上膛，皱眉继续观察着地面上一动不动的黑色轮廓。
静默等待了大概有十分钟，见那生物仍然没有再移动的意思，冯皓招呼众人打开壁垒大门，自己拿着枪靠近对方，准备初步试探。
将地上那面朝下栽倒的家伙翻了个身，望着对方被尘土浸染的面孔，冯皓不禁微微一愣。
——虽然对方面容肮脏不堪，却丝毫不是丧尸那血肉模糊，不堪入目的光景。
警惕地收紧手中枪支，冯皓步履沉重地围着对方转了几圈，抬脚撞了撞对方，然而倒下之人却丝毫没有动弹。
用枪头拨开对方身上残破不堪的衣物，冯皓发现对方裸|露的胸膛除了黏着的泥土，却丝毫没有一处枪伤。
愕然原地，他回忆着方才那乱枪扫射的景象，甚至可以清晰确定对方是被击中了的。
“冯队，什么情况？这是‘类人’还是‘类尸’？”
闻言，冯皓眯起晶亮眼眸，心中缓缓盘上一抹阴霾。
自2290年夏VT病毒爆发以来，地球人口正以惊人速度递减，被感染的人类会因脑萎缩蜕变为丧尸。
自那时以来，残存的研究者便将被感染者分为两类，“类人”和“类尸”。
类人：面部水肿，唇齿败落，残存人性甚至理智，但“吃”的本能为主导。
类尸：面目全非，没有任何理智或人性残存，完全由本能主导。
低头望着地面上安静闭着眼睛的男人，冯皓细细观察着，捏着枪的手指不自在地摩挲着粗糙枪杆外壳。
片刻后，他重新自口袋掏出对讲机，声音低沉地开口：“小岳，程翊那小子还在实验室么？叫他来一趟。”眯眼望着地面上昏迷的男人，冯皓眉眼愈深，“有个东西，想让他看。”
**
三小时后。
程翊望着手中的实验记录表，白皙的面孔露出一抹讶异。
转头注意到隔离室铁栏外正渐渐聚集起一堆看热闹的基地成员，他不禁无奈地皱了皱眉。
“怎么样？什么结果？”站在他身边的冯皓一脸深重地望着隔离室中仍然躺在床上昏迷的男人道，“这小子虽然没有‘类人’或者‘类尸’的特征，不过……”双手环胸，冯皓想起不久前对方在基地门外对子弹完全免疫，“——也绝对不是常人。”
听着身边人直觉分析，程翊浅笑：“冯队说的没错。”翻着手中记录表，他继续，“先前想要给Subject抽血化验，但是——”侧首瞄了眼旁边便道垃圾桶里几只断了头的注射器，程翊耸肩，“似乎没有那么容易。他的皮肤可以抵挡来自外界的异物进攻。”
“……那这样怎么查出他有没有被VT感染？”眉壑愈深，冯皓声音夹杂着沉重。
“抽血确实会比较精准，不过，倒并不是唯一方法。”程翊转头，一双浅棕色的眼睛认真盯着冯皓，“被VT病毒感染的人，牙齿排列会有细微变化。”伸手指了指尖牙位置，程翊道，“这里会空出位置，等到病毒完全吞噬脑部的时候，会有新增的两排牙齿长出。”
“那意思就是现在去看看这人的牙？”冯皓脱力一笑。
程翊耸肩，表示默认。
“喂，冯队，咱是不是抓着一个现成的？”
“对啊，就是那个传说中被VT病毒感染后的第三类，既不是‘类尸’也不是‘类人’的那种？”
听着身后挤在一起的基地人员兴高采烈的言辞，冯皓微微一愣，随即嗤笑。
转头，他严肃地盯着那一帮子七嘴八舌的男人说：“不可能，那个所谓的第三类，根本不存在。”
如果说“类尸”和“类人”是被病毒吞噬大脑组织后产生的丧尸种群，那么这存在于两者之外的第三类便是——
反将病毒吞噬并与之完美融为一体的“进化者”。
不过，那根本就是——
“我说你们几个，别特么天天白日做梦听懂了么？”目中冒火，冯皓严肃道，“这破理论从过去的科幻电影到现在都多久了？你们见过真人活体么？”
然而正当几个兴致勃勃的人被泼了一桶冷水打算抱怨一番时，冯皓身边的程翊突然惊讶出声。
“怎么？”冯皓转头望向程翊，注意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向隔离室内的男人。
顺着程翊目光望去，冯皓注意到那方才还沉睡着的男人此刻已一脸阴霾地坐在床上，向他们这边冷冷观望。
程翊盯着那男人毫无保留的目光，心下泛起一丝动荡。
——对方那专注而犀利的视线着实能贯穿这隔离室厚实的墙体，让他一时挪不开眼。
几人正感意外，耳畔却生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鸣声。
冯皓立刻转头，下意识伸手探上腰畔枪支，冲身后几个男人厉声道：“什么情况？哪里险情？”
“冯队！2号门有‘类尸’靠近！”隔离室外几个基地成员匆匆报告。
“大家先撤，到2号门支援。”吩咐完毕，冯皓转头盯向程翊，“小程，这边就交给你了，搞清楚这家伙有没有被VT感染。”伸手拍上程翊瘦削肩膀，冯皓严肃叮嘱，“小心点，别掉以轻心。”
点头，目送冯皓和众基地成员匆匆远去，程翊重新望向隔离室中那先前处于关注中心的男人。
站在隔离室玻璃外，程翊探手按下外侧墙壁上一排按钮，将那隔音玻璃上打开一扇小窗。
和对方对视了很久，程翊注意到对面男人始终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不禁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双犀利鹰眼冷冷回望着他，却没有回应之意。
向隔离室玻璃窗靠近了一些，程翊皱眉，盯视对方的目光更紧致了些。
男人静默地坐在床上，凌乱不堪的衣衫稀稀拉拉挂在他隐约可见结实肌肉的胸口，眉心满布阴云，表情仍然静若止水。
明白对方始终一副抵触的样子，程翊无奈地转头走到隔离室外的控制板前，先输了一串相当长的密码，随后将掌心按上扫描面，禁闭解除后，他拿着实验记录本开口：“抱歉，把你关在这里只是必要程序。所有新加入的成员，我们必须要排除被VT感染的可能，希望你理解。”
话音落下，隔离室门自动敞开，程翊谨慎迈入。
他明白随便打开隔离室大门的风险，如果对方属于正在转变中的丧尸，程翊自己将会有生命危险，同时，基地其他人也将受到威胁。
然而，为了让对方放下戒备以便于确定对方身上是否携带病毒，自己必须首先做出表率，解除隔离的戒备，才有可能深入了解。
迈入房门后，程翊缓步挪向墙边，始终没有将背部暴露给眼前这陌生男子，几秒后，他开启墙壁上一处隐藏的控制板，从内部重新将隔离室警戒调到最高程度，以便有突发状况时，还能保护外面基地成员。
看着程翊步履缓慢地向他踱来，陌生男人眼眸渐渐染上杀意。
程翊适时停下脚步，将双手缓缓举向空中：“先生，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想确定你有没有被病毒感染。”
闻言，男人等待了一会儿，随后慢慢自床边站起。
程翊这才注意到，对面男人整整比自己高出一头，颀长的身躯比例匀称，那张面孔虽然满是灰尘却仍然掩不住英气。
然而即便此人长得再正义，程翊明白退变为丧尸后，所有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
眼下，如果对面男人发起突然进攻，他除了口袋中的镇定注射器外，没有任何防身武器。
思索着所有可能性，程翊一边保持冷静，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该用什么方法让对面男人张嘴任他检查有没有感染迹象。
“景川在哪里？”
然而正当程翊一阵游移，对面男人却生然开口，表情冰冷。
“抱歉，谁？”程翊微微一愣。
望着程翊反应，男人利落的面部线条微微一变。
片刻后，他大步跨至程翊面前，大手一把扯过程翊领口衣衫，死死收紧，声音低沉到冰点：“告诉我，景川到底在哪里。”
“先生、这边——没有叫景川的人！”被对方扯得几乎窒息，程翊勉强挤出一句话。
闻言，男人凌厉的目光微微一滞，被一抹压抑着的愠怒填满：“你上司是谁？”手指愈发收紧，直到程翊被掐得脸上几乎毫无血色。
费力地转头瞄向隔离室墙壁上的报警按钮，程翊下意识伸手，挣扎着想去按。
注意到他动作，男人偏头瞧了眼，利落地一拳过去，那操控按钮的外壳便被撞碎，然而望着墙壁上那逐渐剥落的控制键内路电线，他不禁又缓缓皱起眉梢。
细细观望着那控制板上“Alias所有”的字样，男人面色渐变，开口喃喃：“……Alias？”
“……”伸手扯着男人手腕，程翊痛楚地想挣脱，然而徒劳。
“这里是Alias？”男人听上去相当意外。
“——是。”挤出一句话，程翊俨然快要窒息。
松了手力，男人随后静默原地。
然而正当两人僵持中，隔离室玻璃外却生然闪现几个基地人员惊讶的面庞。
片刻，一队全副武装的基地人员动作迅猛地操纵控制板封锁了他们身后的大门，将走廊和外界再次设置一道屏障。
几秒后，领队的人员输入密码并扫描完毕后开了隔离室门，冲了进来。
望着重装上阵的众人，程翊亦后退了几步。
一个基地人员举着枪牢牢指着程翊旁边的男人，冲程翊担忧道：“程医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你先过来，这个人让我们解决。”枪口明晃晃地指着程翊身边的男人，基地人员声音决断。
听着那句“解决”，程翊眉梢一动。
片刻后，他走到一个基地人员面前，伸手按住对方枪身，道：“先等下。”
“程……医生？”基地人员动作一滞，不解挑眉。
“还没拿到他身上的数据，我需要再观察他几天。”程翊转头看了眼那个沉默的男人，简单解释。
虽然理解了程翊的用意，但基地成员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纷纷退出隔离室，在门外站岗。
望着外面突然多出来的数个保镖，程翊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结束，冯皓一定会斥责他的鲁莽，毕竟私自打开隔离室不是一件小事。
面对重新静下的隔离室，程翊转头望向身后面色幽深的男人，语气中带了些无奈：“你最好没有携带病毒，不然的话真的会很棘手。”
无言地低头望着面前程翊，男人目色愈深。
“对了，我叫程翊。”抬头盯着这男人，程翊自我介绍，“是Alias基地3号实验员。”
意识到面前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先前粗暴的举动，男人脸上一闪而过一抹迟疑。
知道这家伙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程翊浅笑，道：“先生，可以冒昧地问下你名字么？”
“……”
“如果你不说，我只能给你取名字了。”玩笑地耸了耸肩，程翊道。
“……”
“真不打算说？”等待片刻，见对方还是那张扑克脸，程翊不禁单手顺入发梢挠了挠头，有些没辙。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自己当上实验员开始，和研究对象如此个人化的交流，还真是第一次。
“麻烦你能配合一下么？”程翊抬头盯上对面男人，声音渐转黯淡。
“……”
“我真给你取名字了？”
“……”
“叫你Subject A？”
“……”
“算了，有点太不把你当人。”
“……”
“那叫你‘不明生物’？”
“……”
“算了，太没特点。”
“……”
“那这样，叫你‘默’怎么样？反正你一直不说话，这名字岂不是——”
“霍启天。”男人草草打断程翊，随后转身踱向隔离室床畔，慵懒地仰身陷入。
望着对方自顾自的动作，程翊立在男人床边一时无言。
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抵触情绪，他便也没继续为难地询问什么。
其实，如果想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被VT感染，方法和途径实在很简单。
——直接对这男人的隔离室释放麻醉喷雾，然后在他昏迷的时候检查他嘴里有没有空位留给新生的尖牙就好了。
然而不知为何，见过这个男人的眼神，程翊莫名感到心下涌动着一股好奇。
从外表上，对方既不是“类人”也不是“类尸”，承受了无数枪弹却毫发无伤。
——他想进一步研究对方身上令人诧异的能力。
直接剥夺此人意志而对他强行调查，似乎显得太不人性了些。
虽然对方现在在隔离室等待VT检查，但程翊有种强烈的直觉——
此人绝不是丧尸同类。
而且，对方身上也许携带着某些答案——某些针对这种病毒的答案。
至于到底是什么答案，程翊现在还无法确定。
3小时后。
低头望着程翊送来的晚餐，霍启天皱眉。
“我知道卖相不好，不过味道应该还可以。”程翊表示自己还是想尽可能说服对方吃点东西。
这顿正常晚餐是他替眼前男人从冯皓那里争取来的，不然的话，这家伙就要像其他隔离室的丧尸一样吃供给的生肉。
听着身边人那通不算解释的解释，霍启天坐在床边，仍然没有动手伸向晚餐的意思。
将盘子向霍启天面前推了推，程翊关心道：“你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不是么，那就先垫垫肚子。”
身前男人继续冷着一张脸。
感觉对方在自己身旁建起一堵无形冰墙，程翊在如此距离已鲜明感受到了那刺骨冷意。
正当他不知谈话该怎么进行下去时，隔离室门却传来一阵突兀刺响。
一个身着军绿色基地服的男人大步迈入。
“唷，程翊。”来人低头望着在床边和霍启天并排而坐的程翊，眯起一双小眼，“看起来你和Subject U感情不错么。怎么，不怕被传染么？”
听着对方唇中冒出的那句“Subject U”，霍启天眯起眼。
转头，程翊意识到是基地相当爱找茬的B分队领头Kevin：“他叫霍启天，并未确定是不是感染者，所以——”
“噗，还给小白鼠起了个名字么？”Kevin不屑道，“说实在的，这两天冯队没管你，我还真替他有些着急呢，毕竟这成天和VT病毒携带者混在一起，天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被传染了。”
“Kevin你错了，VT病毒只有在体|液接触的情况下才可能传播——”
“真抱歉程翊，我这边实在没时间听你废话。”伸手做了个打哈欠的姿势，Kevin道，“我们射击场缺了个靶子，反正这小子闲着也是闲着，让他陪我们玩玩，如何？”
闻言，程翊面色微变。
——射击场。
基地里将活捉的丧尸集中射杀的场所。
冯皓所带的A分队提倡对丧尸柔性处理，关在隔离室中进行生物研究，以此来探寻可能的病毒疫苗。然而Kevin所在的B分队更倾向于暴力解决，无论什么情况，只要和VT挂钩的生物，已经感染或者有被感染倾向的，一律杀无赦。
盯向Kevin，程翊开口：“Kevin，你清楚这种事冯队不会允许你做的。”
“噗，冯队？不好意思，那畏手畏脚的家伙还没这个资格管我吧？”
言毕，Kevin径直举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坐在程翊身边的霍启天。
立时直起身躯，霍启天一双鹰眼警惕地眯起。
“等下！”毫不犹豫地起身挡在霍启天身前，程翊眼神凌厉地盯着虎视眈眈的Kevin，“他有研究价值，也可能是基地唯一的希望，所以你——”
看着程翊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面前，霍启天皱眉，视线落在程翊背脊上细细地勾勒。
——先前基地队员要处置他的时候，对方似乎也帮他拦过。
“程翊，让开。”冷冷盯着程翊，Kevin扬了扬下巴，示意身旁两个随从去把他拉开，“不然等下就把你和这家伙一起打成筛子。”
两个壮男听令，大步向前相当野蛮地架住程翊，强行将他自霍启天身边拉开。
霍启天盯着将明晃晃枪口指向自己的Kevin，注意到那个男人唇角挂着一抹享受般的隐匿笑意。
手指在扳机上摩挲着，Kevin歪着头盯着霍启天那完全没有一丝妥协的表情说：“呵，这表情不错么。”
“我再说一遍——”在两个壮汉臂弯间努力挣扎着，程翊咬牙，“谁也不许伤他！”
“呵，抱歉程翊，要怪就怪你自己选错了研究对象吧！”
言毕，Kevin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瞬间，身躯被子弹的强大惯性向后狠狠一带，霍启天整个人重重撞在隔离室冰冷墙壁上，将一只简陋的壁灯撞碎。
望着瘫软地面的霍启天，Kevin一脸笑意地吹了吹冒着烟的枪口，侧首瞄了眼摊在两个壮汉臂间，一脸苍白的程翊。
“程翊，这就是你站错队伍的代价，懂么？”眼角弯起，Kevin说，“以后搞研究的时候给我擦亮点眼睛，别什么都往基地带，不然的话，下一个送命的不是别人，就是——”
一句话未完，Kevin听到耳畔撞入一阵突兀的窸窣声。
侧首望向声源，他错愕地敛眉，几乎无法动弹。
只见那方才在墙壁边倒地的男人已晃晃悠悠地重新站起身，此刻正表情阴鸷地回望向Kevin。
不可置信地盯着那重新崛起的男人，Kevin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只迟钝了两秒，他本能地后退两步，手臂有些颤抖地再次狠狠举枪，向那面无表情的男人一阵疯狂扫射。
电光石火间，子弹撞击着霍启天结实胸口却如同刺入无形金属墙壁般立刻反弹开去。
隔离室立刻变成小型战场，站在Kevin身边的两个壮汉亦惊悚地松开程翊，下意识抱头趴向地面，于枪林弹雨中狠狠蜷着身躯。
整个狭小空间渐渐被迷蒙的子弹烟雾熏染。
程翊在过程中手掌被乱飞的子弹擦伤，瞬间便俯身趴向地面，耳朵却更加认真地捕捉周遭一切声源。
正愣怔间，臂弯处却生然传来一道劲力。
来不及看一眼身边人是谁，程翊便感到身体生然一轻，什么人揽着他的腰，架着他大步迈出隔离室。
身后隔离室内仍然烟雾缭绕，枪声不断。
程翊护着受伤的掌心，一边忍受着汹涌上掌心的刺痛，一边谨慎地抬头。
并不意外，霍启天那张冷峻的脸闯入视野。
对方带着他顺着狭长走廊大步流星。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耳畔那肆虐的交杂混乱声渐渐远去，男人才慢慢停下脚步，踹开走廊一侧门扉，没入一条僻静楼道。
将程翊放在楼道阶梯上，霍启天潇洒地在程翊身边坐定，伸手抓起他早已被鲜血浸透的手。
“嘶——”下意识抽吸一声，程翊眉梢挤成一团。
注意到他痛苦的表情，霍启天侧首扯起自己袖口，毫不犹豫地撕下一块布，动作轻巧地裹在他掌心伤口上。
望着面前男人利索地处理着自己伤口，程翊表情舒缓了些。
说实话，他从没想过这个寡言的男人会主动为他做这些事情。
将程翊伤口包扎好，男人停下动作，眯起漂亮的眼望向程翊。
“刚才为什么帮我？”霍启天望着程翊，表示想知道对方为他挡在枪口前的动机。
“……”
为什么帮他？
这还真不算个好回答的问题。
“你是基地重要的研究对象，不能让你出问题。”
——将对方留下，只是因为对方是实验对象么？
不是。
程翊知道自己有私心。
那私心百分之五十是研究之心，百分之四十是好奇心。
至于那剩下的百分之十……
皱眉，程翊揉了揉太阳穴，一本正经地转头望向霍启天：“对了，有个事想让你配合一下。”
“……”
“能麻烦你张嘴让我看看么？”
听对方这么问，霍启天想搞清眼前这单薄小子是否在开玩笑。
还没想清，对方手指却已探上他唇畔：“可以么？”
意外地向后仰了仰头，霍启天径直伸手握住程翊手腕。
注意到对方抵制的动作，程翊却不依不饶地继续扳着那张俊脸，毫不怜惜地伸手扭着对方脸颊：“这是检查VT的最好途径，麻烦了。”
他盯着霍启天，观察对方是否允许。
并没抵触，霍启天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专注地盯着霍启天雪色牙齿，程翊挨个检查，期望对方不是感染者。
几分钟后，程翊突然面色一缓，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还好，你没被感染。”
“……”看着对方那瞬间放松的面孔，霍启天脸上却没有一丝亮色。
“喂，霍启天，这样你就可以在基地留下了。”爽快地拍上霍启天双肩，程翊认真道，“他们谁都没理由再质疑你。”
话又说回来，就算质疑，他们也没办法拿霍启天怎么样。
——刀枪不入什么的，你怎么弄死他？
无论如何，帮对方消除“感染者”这个身份的程翊还是感到欣慰。
然而任自顾自开心的程翊继续说了好一阵子，霍启天才幽幽打断对方：“你错了。”
这盆冷水泼得程翊有些懵。
“……”他突兀地停了话，顿了一会儿，忍不住皱起眉。
侧开头颅，霍启天避开程翊视线：“你想确定我没被病毒感染，是么？”
“当然。”
“很遗憾，我确实是病毒携带者。”
程翊有些没理解对方意思。
半晌，他才说：“不可能。”
伸手想再去检查霍启天的牙，然而他刚出手便被对方动作轻盈地挡开。
将自己已经零落不堪的袖子撸到肩膀，霍启天向对方展现自己栗色皮肤上一处不起眼的痕迹：“我不是被间接感染，而是被直接植入。”
凑近对方胳膊，程翊眯眼，注意到一处已经变成暗灰色的针眼旁边还有一行字迹很浅的记录数据，他下意识喃喃出声：“2290年11月21日？……这是什么？”
“注射日期。”霍启天十分平静。
闻言，立即抬头盯向霍启天，程翊错愕道：“你——十年前就携带病毒了？？”
“十年前？”
“……不可能的，如果是十年前就被感染，不可能这么久都没变化。”程翊坚定摇头。
他清晰地知道，一旦被VT病毒感染，潜伏期最短6个小时，最长也就一个星期。
意志力再强大也很难维持理智撑上一个星期。
换言之，一个星期之后，被感染者绝对是作为丧尸而存在了。
但眼前人居然……
“十年？你到底在说什么？”霍启天此刻倒也是很意外，“这是昨天才被植入的。”
——他清晰地记得那刺眼的手术台大灯，浑身生不如死的痛楚，还有……
景川的笑脸。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只知道再次醒来后已经身处一片郊外草丛。当他撑着疲惫异常的身体向视野中唯一一片建筑迈进时，却被乱枪射倒在地，然后……
就被带来了这里。
听着眼前男人一板一眼仿佛还头头是道的陈述，程翊微微一愣，随后面颊渐转无奈：“喂，你是在开玩笑么？什么昨天？这个日期上明明说是2290年，怎么，难道这记录还有笔误？”
“今天是2290年11月22号，不是么。”霍启天皱眉。
程翊有些哭笑不得：“2300年11月22号啊。”
“……”
“来。”伸出腕表，程翊调出年份给霍启天看，“这种事情，我骗你有意思么？”
扳过对方手腕，霍启天细细检查了手表好一阵子。
片刻后，松开对方手腕，他伸手捏上眉心，闭眸。
“你真的没事么？”想起不久前霍启天被Kevin手|枪击中撞到墙上的场景，就算皮肉上刀枪不入，程翊也确实不排除对方有轻微脑震荡的可能。
——今天，你会成为VT病毒的零号实验者，开心点，昂。——
低着头，双眸埋在刘海投下的阴影中，霍启天脑海不受控制地泻入景川那邪佞的声音，不禁下意识攥拳。
——零号实验者？……
零号。
没错，按对方的说法，自己应该是第一个感染VT病毒的人类。
一双大手攥在一起，霍启天面色复杂地盯着地面，声音渐转阴冷：“这10年间，死了多少人？”
听着对方突然开口，程翊一怔。
——死了多少人？
对方是在问自从2290年夏开始么？
呵，这要从何说起呢。
苦笑一声，程翊伸手蹭入发梢揉了揉：“这么跟你说吧，全世界有人类活动的城市只剩下不到100个。但这些城市中，有充足食物水源供给，能满足基本生存的城市还剩下不到20个。”
“……”
看着霍启天瞬间变化的面色，程翊表示想尽力安慰对方一下：“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大家已经大概知道该怎么对付丧尸，而且像我这样的实验员也在寻找疫苗，总有一天我们会——”
“……”然而一句话没说完，程翊却硬生生听到身边传来一阵不小动静。
定睛，他注意到面前男人已自楼梯上站起，随后坚定地向楼道大门口走去。
“喂——”想着先前Kevin想对霍启天做的事情，程翊急忙拦住对方，“你现在出去不是送死么？他们肯定在到处找你！”
霍启天驻步，转头看了程翊一眼。
“虽然你身上的病毒不知什么原因被抑制了活性，但对基地的人来说，你仍然是个携带者，是个定|时|炸|弹。抱歉，麻烦你能考虑下他们的安危，先留下来给我点时间让我找到你身体异样的原因好么。”
“你不怕我传染给你么？”声音没有波澜，霍启天认真看着程翊。
“呵。”看着霍启天，程翊苦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好怕的？”
“为什么？”
“当初选择来基地当实验员，这些东西早就无所谓了。”
“……”
霍启天看着程翊的视线复杂了些。
然而正当两人对视间，楼道外走廊却生然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
程翊及时噤声，而霍启天也警惕地转头盯向那紧闭的楼梯口大门。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虽然隔着一扇门，程翊却仍能清晰辨识出走廊上冯皓那焦急的沉闷声线，“隔离室那边怎么了？”
“冯队，这事情好像和K队有关系，我们——”
“行了别说废话，把程医生找到为首要任务听到么？”
“明白！”
疲惫地伸手揉上太阳穴，程翊长长叹了口气。
——一个普通的研究事情非得搞这么复杂。
而正当他感到一阵无奈时，楼道口大门却生然被一道劲力撞开，下一秒Kevin和几个B队的手下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端枪看着漆黑楼道中惊讶的程翊和表情肃然的霍启天，Kevin嗤笑着，一边整理着方才在隔离室内搅乱的发梢，一边挑眉对程翊说：“就说么，基地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还能带着你的小白鼠藏到哪里？”
对Kevin这种油嘴滑舌的腔调厌恶至极，程翊甩给对方一个冰冷表情。
将枪口直接指向程翊，Kevin继续挑衅：“来，麻利的，把小白鼠交出来，我保证不向你们冯队打小报告，怎么样？”
“……”看着Kevin那明晃晃枪口，程翊一声哼笑。
等待片刻，见程翊没有挪窝，Kevin有些恼火：“我说程翊，别以为你是基地里的宝贝实验员，我他妈就不敢动你。”看着程翊受伤的手掌，他咬牙切齿道，“等下就不是废一只手那么简单了知道么？”
Kevin的威胁十分鲜明，不过程翊尚未开口，霍启天已经大手一伸，动作利落地把程翊拽到自己身后。
踉跄着被霍启天拉过去，程翊意外地抬头望着身前男人。
见状，Kevin愣了愣，一脸惊叹：“哟，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小白鼠倒帮起实验员了？”
言毕，Kevin“咔嗒”一声将手中枪械重新上膛，然而他手指刚缠上扳机，身后楼道门却再次发出突兀一响。
门扉敞开的瞬间，冯皓带头闯入，紧随而来的是数个全副武装的A队成员。
捕捉到整个楼道里的紧张气氛，冯皓看着Kevin牢牢指着程翊和霍启天的枪口，一声惊呼：“K！你这么做什么？？”
闻声，Kevin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被搅了好事的不爽，转头看向冯皓道：“没干什么，只不过你家有点小垃圾，我帮忙清扫清扫而已。”
“就算是垃圾，也正如你说的，是‘我家’垃圾，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吧？”冯皓一脸不悦。
听冯皓这么说，Kevin脸色僵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嗤笑道：“哦，是么。冯队也承认这是你们的‘垃圾’？”
“……”明白这混蛋就是纯粹来找茬的，冯皓也不打算再理睬他。
侧首望向身边几个部下，他朝霍启天和程翊方向歪了歪头，皱眉吩咐：“把他俩带去会议室，我有事要吩咐。”
说完，又冲Kevin投去凌厉一瞥，冯皓便转身没入门外走廊。
讪讪端枪和几个B队人员站在门边，目送霍启天和程翊被安全带走，Kevin唇角笑意渐渐消失，脸色相当阴沉。
作者有话说第4章 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