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在梦里》西子绪

23、噩耗

　　星期一，程迟带着父母去了医院。

　　因为已经半年没有回家，程迟对他父亲身上的病症并不清楚，但看得出，他的母亲对此很担心，等待诊断结果的几天里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程迟开始一直以为父亲的病就是母亲口中的肩周炎，然而医生的诊断书，将他的这种想法打碎成了玻璃渣。

　　医生说了很大一堆段话，也安慰了程迟和他的家人很久，但坐在医院里的程迟，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四个字“骨癌”“晚期。”

　　不是肩周炎，甚至于不是其他的病症，是癌症。程母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没哭出声，只是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医生，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

　　程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说些劝慰的话，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不但开不了口，甚至连呼吸都困难，以至于平复了许久后，才哑声道：“确定么？”

　　医生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脸上毫无动容道：“你可以去其他医院复查。”

　　程迟站起来就走：“妈，我们去其他医院。”

　　宣布诊断的时候，程父并不在场，程母擦干了眼泪，故作镇定的和程迟走了出去。

　　“迟迟。”程母道：“妈妈好怕。”

　　妈妈好怕，程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痛的让他几乎也快要流下泪水，但他忍住了，只是道：“妈，别怕，明天我们再带爸去其他医院检查，这家医院其实不怎么不样，说不定是搞错了呢。”

　　程母不说话，她很清楚，这是她的儿子在安慰她。

　　程迟看着自己母亲瞬间苍老的模样，说不出话来，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终于老去，现在他要为他们遮蔽风雨。

　　程父并不知道诊断结果，回去的时候，程迟和程母为了不让他怀疑，还专门去超市买了新鲜的菜，晚上做了一顿大餐。

　　程父的腿这两天一直不大好，人又瘦了一圈，他本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大病，结果程迟和程母带回来的诊断结果却是——风湿骨痛。

　　“爸。”程迟道：“你明天和我再去其他医院一趟，今天这医院这方面不行，我们换一家。”

　　程父听了竟也没怀疑。

　　吃饭的时候程母一直都笑着，有时还会给程父夹菜，任谁也无法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不妥，程迟和父亲相处时间并不长，因此父亲也没有发现他身上的异样。

　　吃晚饭，程迟去洗了碗，就去网上给程父预约了体检。

　　“迟迟。”程母趁程父看电视的功夫，走到程迟的身边，小声道：“我心里好慌。”

　　“妈。”程迟抱了抱程母，道：“别慌，有我呢。”

　　一切都正常的发展，程父似乎并没有发现家中的异常。

　　第二天，程迟带着父亲去做了一个全身的详细体检。

　　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程迟就叫母亲和父亲一起回去了，自己在医院等着检查结果。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错误或者玩笑，他的父亲并没有得那么可怕的病症。

　　可是现实总是那么的残酷。

　　程迟拿到了结果，那上面和昨天医生通知的一样，骨癌，三期。

　　程迟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他母亲在的时候他不敢哭，怕惹得她也流泪，但一个人的时候，眼泪就完全控制不住了。

　　程迟拿着检查结果，站在路边抽烟，一边抽烟一边流泪。

　　路过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他，还有一个好心的大妈上前劝说了两句，她以为程迟是感情问题，道：“小伙子，人生长的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程迟摇了摇头，冲她感激的点了点头。

　　癌症这种东西，一旦得了，就几乎等于判了死刑，更何况已经到了晚期，程迟用手抹了一把脸，又点了一根烟，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他离开父母这么多年，还未尽孝，他就告诉他，他要走了。

　　程迟绝不放弃，他把检查结果放进包里，慢吞吞的回了家。

　　程母见程迟回来，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怎么样？”

　　程迟看着她的母亲，最终缓慢的摇了摇头，程母的眼圈立马红了，眼见又要掉下泪水，但程父走过来的声音让她迅速将泪水压抑住了。

　　“迟迟。”父亲的声音传来：“结果出来了？”

　　“嗯。”程迟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严重的问题，和昨天结果一样。”

　　程父走过来，看着微笑着的母子两人，许久后道：“你们别骗我。”

　　“我们骗你干什么呢？”程迟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的。”

　　程父看着程母：“我不是风湿病吧，说吧，我得什么了？癌症？”

　　癌症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剑刺入了程迟的胸口，他告诉自己应该威胁，可是怎么都扯不起嘴角，最终，他只能道：“爸，你别想多了。”

　　程母一直没说话，直到此时才道：“对，已经确诊了。”

　　程迟震惊的看着他母亲，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猜到了。”然而程父却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他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道：“要是风湿病，你早就骂我了。”可是昨天，你们一直在笑，那笑容虽然很真，但却那么的异样。

　　程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只觉的他必须坚强，他现在就是整个家的脊柱。

　　“骨癌。”程母的眼神是无神的，她看着程父，目光却是缥缈的：“孩子他爸，你不是说，你要走在我后面的么。”

　　程母是他们家的独生女，在那个年代里，独生女几乎是不可能的存在，她本来有个两个哥哥，但一个出车祸死了，一个病死了，于是家中只剩下她一个。

　　从小被家人宠到大的她，在结婚后又多了一个宠她的丈夫。

　　“爸，咱治病。”程迟已经受不了父母间的气氛了，他眼眶红了，但死死的撑着没流泪。

　　“哭什么。”程父伸手擦干净了程母脸上纵横的泪水，叹气道：“还不兴我骗你一次了？”

　　程母不说话，也不动。

　　“什么程度了？”程父道：“三期？”

　　程迟没说话，程母也没说话，程父则知道了答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疼的厉害的腿，最终叹了口气：“小君，咱不治了。”小君是程母的小名。

　　“不治了？”程母一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回魂了她骂道：“不治了？不治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么，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程父苦笑着将她搂入怀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治不好的。”

　　“谁说治不好了，那些新闻上不是有积极治疗活了十几年的么？”程母怒吼道：“你能不能别那么私自，你想想我，想想儿子……”

　　程父不说话，他从来都不是个话多的人，在家里一直都很沉默，但同程迟的个性一样，他决定的事情，几乎很难改变。

　　程迟理解他父亲的选择，但是他无法同意，如果换做他得了癌症，他或许甚至都不会告诉父母，而是会想趁着死去前的一段时间努力赚一笔钱，然后消失掉。

　　或许他的父母会因为寻找他而伤心，但至少，他们都会觉的，他还活着。

　　程迟失神了许久，久到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在阳台上抽烟了。

　　屋里面，父亲在看电视，母亲在厨房里做饭，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正常，可是程迟很清楚，这所谓的正常，全都是假象。

　　第二天，程迟去上了班。

　　同几天前相比，他整个人憔悴了很多，虽然说不上狼狈，但也和平时干练的模样有明显的对比。

　　部长关心了一下程迟，程迟并没有把他父亲生病的情况说出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利用其它人的同情心。

　　但余黍子就没部长那么好打发了，他一到办公室，第一句对着程迟的话就是：“你父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程迟一抬头，眼神是恶狠狠的：“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余黍子：“你说出来，我可能可以帮帮你。”

　　小天使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什么时候死去，却无法看到，因为什么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