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游戏》年影

6、第6章 家人

　　提到死去的父母，张璃眼中隐隐又开始有泪光闪动。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情绪作祟，她竟鬼使神差地跟苏婉容说起了自己的父母。

　　跟家财万贯的苏婉容比起来，她的养父母的确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是最平凡不过的工薪阶层，每天早出晚归，饿不死，却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一双儿女就是他们一辈子最大的指望。

　　回忆起养父母的音容笑貌，张璃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了起来。

　　“五岁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五岁那年，是爸爸妈妈把我领回了家。他们丝毫不嫌弃我是女孩子，对我视如己出。就算后来弟弟出生，也没有因此有丝毫改变。我和弟弟差了整整六岁，然而，从小到大，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们依然还是会让我们两个分享。弟弟习惯了我的存在，就连小朋友分他的零食，都会带回来，分我一半。”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张璃嘴角微弯，就连依旧带着泪光的眼睛也闪亮了起来。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常常半夜发烧，妈妈担心我出事，常常一守就是整夜。我一直很庆幸亲生父母不要我了。正因为他们抛弃了我，我才有机会遇到现在的父母。”

　　张璃没注意到自己说到这里的时候，苏婉容的身体如遭雷击般一颤。她正准备继续往下说，却被苏婉容打断了：“你还记不记得你的亲生父母？”

　　张璃皱了皱眉，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有人告诉我，他们不要我了，因为我是女孩，所以，不要我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了。唯一清晰的只有脑海中一个无限回荡的女声：因为你是女孩，所以，你的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她早已不记得说话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了，只有那个声音，历久弥新。

　　所以，当她在电视上看到苏婉容哭着求大家帮忙找她那个失踪了十多年的女儿时，她才会那么羡慕。她之所以会对苏婉容那么崇拜，心底深处未必没有，如果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那该有多好的隐秘期盼。

　　养父母待她再好，也弥补不了她心底深处，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暗伤。那种暗伤已经深深植入了她的骨髓里，无论经历多少岁月，得到多少爱，重新想起时依然会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仿佛缺了点什么。

　　“你的养父母跟你说这种话，一定是怕你离开他们。”

　　苏婉容大概是想安慰张璃，张璃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他们说的，如果是他们说的，我可能还不信。说这话的是个认识的阿姨，我已经不记得她的脸，却依然记得当时她脸上那一脸的遗憾。”

　　张璃说到这里，失神地盯住了面前的一丛玫瑰，那目光，仿佛想将其看穿。

　　苏婉容下意识地拧紧了拳，那表情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没有父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苏总，你真是个好人。”张璃收回目光，冲一脸关切的苏婉容感激地一笑，“我的养父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没有父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其实，我真的已经没事了，我有爸爸妈妈还有张琰，还要亲生父母干什么？”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忽然一阵黯然，顿了片刻后，才幽幽补充道：“妈妈爸爸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有张琰。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这个家就还在。”

　　张璃说完，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站起身来，冲苏婉容抱歉地一笑。

　　“苏总，或许别人会觉得成为你的女儿，跟你姓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但对我来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能够姓张。

　　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虽然不是亲生的，却比亲生的更亲！他们虽然给不了我很多很多的钱，却给了我很多很多的爱。别说只是一场游戏了，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改！打死都不改！我叫张璃，弓长张，琉璃的璃！

　　所以，苏总，对不起了……”

　　她冲苏婉容深深鞠了一躬，说完就准备继续往外走。可惜，才走了几步，就再度被苏婉容一把抓住了。

　　她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苏婉容的眼圈竟然已经红了。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是我自作主张提出了过分的要求。”苏婉容死死抓住了张璃的手，抓得那样紧，甚至让张璃隐隐感觉手腕有些发麻。

　　“别走！我为我的自作主张向你道歉，求你，别走！”

　　张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印象中任性妄为，刚愎自用的苏婉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这是在求自己？冷艳高贵，睥睨一切的苏女王竟然在求自己？短暂的错愕后，她终于回过了神来。苏卓刚刚已经看过了亲子鉴定，现在的确不是离开的好时机。自己在这种时候离开，说不定非但不能对苏卓有任何好处，反而还可能弄巧成拙。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想明白这一切后，她顿时有了底气：“那我可以继续叫张璃吗？”

　　“当然！”苏婉容如蒙大赦，慌忙点头，“你可以继续叫张璃，我会让人把一切都改回来。”

　　张琰的病根本不能没钱，张璃刚刚虽然走得决绝，心底却未必没有一丝后悔。既然苏婉容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哪里还能不答应？

　　两人转身准备进门，才发现苏卓正斜倚在门边静静望着她们。

　　“妈，不错哦。这世上终于有了让你也害怕的人！”他邪邪地勾着嘴角，满脸的幸灾乐祸。

　　苏婉容回了他一记眼刀，眼中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笑意。

　　“宝宝你过来，妈妈给你看你和你弟弟小时候的照片。”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苏婉容一进屋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两个孩子小时候的相片。

　　照片被保存得很好，按照时间顺序分门别类存放在相册里。大概因为是龙凤胎，照片上的两个宝宝长得并不像，唯有一脸懵懂的表情如出一辙。苏婉容之前说的没错，两个宝宝的确以互啃为乐，婴儿时期的照片不是搂在一起，就是抱着对方的某个身体部位猛啃，就像纪录片里滚成一团的两只小狮子。

　　苏婉容不愧是惊艳了整个时尚圈的时尚女王，虽然是二十多年前，但两个孩子身上的打扮却一点不输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萌娃。公主裙，小西装，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偶尔甚至还有旗袍和中山装，加上拍照的人技术不错，每一张照片都浑然天成，仿佛抓拍，完全没有那个时代的普通儿童照片那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随着相册一页页翻过，照片上的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渐渐开始显露出了个性的不同。小男孩总是躲着镜头，小女孩却总是大大咧咧地对着镜头摆出各种臭美的姿势，偶尔甚至会强行扭着弟弟面对镜头。

　　这一时期的照片各种逗趣，各种可爱，各种妙趣横生。张璃只是看着照片，都能想像得到当初苏婉容跟一双儿女笑闹成一团的美好景象。

　　可惜好景不长，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照片上总是成对出现的孩子忽然只剩下一人，而总是腼腆地对着镜头微笑的小男孩脸上也再没有了笑容。以此为分界点，后面的照片越来越少，渐渐只剩下每年生日才会有寥寥数张。

　　照片上过生日的孩子虽然只剩下一人，但每张照片上却都有涂鸦，一看就知道出自小孩子之手的涂鸦。所有的涂鸦无一例外都是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如之前的照片中那样，站在小男孩的身旁，伸手搂着小男孩的脖子，脸上画着儿童画特有的夸张笑容。

　　随着一天天长大，照片上原本包子脸的小男孩渐渐长成了英俊帅气的大男孩。唯一不变的只有涂鸦，涂鸦上的小女孩跟着男孩一天天长大，最终变成了长发飘飘的少女。少女有着亭亭玉立的身材，脸部却一片空白。

　　张璃忽然看到有水滴落在了少女空白的脸上，抬头一看，才发现竟是苏婉容的眼泪。

　　苏婉容不好意思地笑笑，慌忙擦去了眼泪。

　　张璃伸手想要翻相册，才发现不知不觉相册竟已翻到了尽头。满满一本相册，大半都是两个孩子小时候的照片，后面的十几年竟然只有寥寥数页。仿佛一本小说，才刚刚开了个头，就潦草地甩了个大纲式结尾。

　　张璃刚想再回顾一下前面两个孩子可爱的笑容，相册忽然被一双大手不客气地合上了。抬头一看，正对上了苏卓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谁允许你看我照片的？”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此刻苏卓的眼神甚至比之前被张璃吵醒时还可怕。

　　张璃猝不及防，竟被吓得重重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