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谢]心秘》西墙上的少爷

9、章九

　　它的记忆是以影像的方式记录下来的，因为谢衣在家的时间其实不算长，所以冥思盒里的内容其实并不像沈夜想象的那么多。
　　眼前突然亮起来之后，沈夜第一眼便看见谢衣带一点欣喜表情的脸。
　　呵，这神情还真是有些熟悉，可这张脸他真是许久没见过了，久到似乎都快忘了。
　　沈夜沉默地继续看着。
　　只见谢衣摸着它的脑袋为它注进灵力混着一些简单的影像，那座小山头的样子便缓缓从沈夜眼前游过，郁郁葱葱的大树，一条窄窄的山间小溪，连小路都没被踩出的荒凉森林。沈夜轻轻笑了一下，他的小徒弟还真是会找地方。
　　那些影像输入完了，谢衣的脸又显了出来，它盯着他看了好久，似乎想要用力记住，谢衣还不知道手下的偃甲已经有了灵智，只是依旧像刚刚一样摸着它的脑袋输送灵力，神情温柔地望过来。
　　而它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沈夜也是。
　　过了一会儿谢衣收回手，它便动了，沈夜随着它抽风一般的视角转换在谢衣地房间里逛着，唉…真是，连做出的偃甲都总这么闹心…嗯，不过这回的家具似是用心多了。沈夜在心里评价着。
　　它到处转着圈，木轱辘发出欢快的响声，突然间沈夜好像知道这个偃甲是用来干什么的了，正当他还没确定的时候，它定住视角望向窗外的风铃。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视线里，准确来说，是只有一只手，而不是一只胳膊。
　　几乎以假乱真的手连在一根破木头上，看起来颇为喜感。没意外的，这个偃甲和就在破军寝殿的那个一样，是专门造出来为了给谢衣早晨起床编小辫的。
　　沈夜几乎要低头扶额，他的小徒弟到底为什么对编小辫这么执着，“就算我编不好做出来的偃甲也能编地漂亮！”这种傲娇得了不得得幼稚想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他脑海里连根拔出呢？
　　走完神后的大祭司抬起头便又看见谢衣的脸，他正蹲在它面前，露出一些无奈又纵容的表情，敛下眼睑让它摸摸自己的发顶旋。
　　在这一瞬间，沈夜竟然不知现在是何时何地，他的小徒弟就像原先那样站在他面前，微微低下头的时候，沈夜就会看见他的发顶，那时候沈夜也会禁不住伸手揉揉他的脑袋。
　　冥思盒里是没有存放触觉记忆的，甚至其实连它自己都不知道“感觉”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沈夜觉的自己分明就感受到了，谢衣温软的发梢擦过手心时的微痒。
　　他简直要烧起来。

　　后来，越来越多的谢衣出现在沈夜眼前，闭目睡着的，聚精会神摆弄偃甲的，懒坐在院子里看风景的，抱着酒坛对月独酌的……
　　一桩桩一幕幕落在沈夜眼里竟无一不是好的。
　　对啊，他的小徒弟没有哪点是不好的，无论是形貌，才学，亦或是心胸…
　　还有…柔软暖和地嘴唇和滚烫紧/致地身体，泛红的眼角，压抑的喘息，忍痛时微微皱起眉毛的样子…
　　谢衣啊…谢衣。
　　就像是突然打开了的盒子，那些沈夜埋藏在心底几乎想要淡忘的东西就这样发疯一般地涌了出来。
　　堆积许久地感情突然迸发时总是激烈又浓稠，并且不带理智的，沈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怨恨，愤怒，一点点地思念，他甚至有些嫉妒这只陪在自己小徒弟身边的偃甲，那傻孩子知道它每天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他吗？
　　亦或是谢衣造出这只偃甲来，其实只是为了让他看见，让他发疯的吧？
　　它地记忆就快走到头了，最后一幕亮起来地时候，沈夜看见自己派下去寻找谢衣地低阶祭祀，它攥紧拳头冲那些不速之客冲过去，木头轮子滚在地上发出可笑而又卑微的咕噜声。
　　沈夜冷眼旁观着，不留情面地嘲笑着它的自不量力，区区金木之躯罢了，也妄图对抗人力吗？
　　自然是陨落的，沈夜看着视野里法术光色连闪，刺目无比。
　　可它还固执的记录这一切木屑飞溅的速度仿佛在一瞬间慢了下来，它向前倾了倾身子，画面便整个黑了下来。
　　谢衣就站在那，它感觉到了，在崩毁的一瞬间它终于捕捉到谢衣递过来的目光，白衣红里的青年满目萧然，不知是不是在为它伤心。

　　真好，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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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夜从冥思盒里粗暴地抽身而出，木质的小盒子在他手掌中嘎吱作响，他闭上眼吸了几口气，然后神色平静地对回来复命地祭祀说道，“干的不错。”
　　座下人受宠若惊，“多谢大祭司！”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此时破军大人住处依旧有两位祭祀留守，是否需要属下遣他们回来？”
　　“不用。”沈夜腾起阵法把冥思盒收起，说道，“本座，亲自下去。”

　　谢衣的法术学的并不算好，可对付两个用来看门的低阶祭祀还是绰绰有余的。谢衣把两人斗得没有还手之力，便用了个昏睡的法决让他们睡着了。
　　他蹲在地上把四散的的木块都收集起来摆在一起，它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了，整个身体都被炸的粉碎，只有两只手还能看出形状，五指紧紧的捏在一起，外部充当皮肉的玉石已经焚烧殆尽，露出里面精雕细琢的手骨，它其实是知道的，谢衣最喜欢的就是它身上的这一双手，也便做的最用心，最细致，所以这便也是它最喜欢，最在乎的，就连最后受敌的时候也把双手背在身后，用它不堪一击的身体来缓冲法术的冲击。
　　为什么？仅仅因为自己是创造它的主人吗？
　　谢衣突然就迷茫了，他想到流月城，想到自己族人的举步维艰，他们也是神创造出来的啊，都说神眷世人，可是他们的神又在哪里？
　　那些神，真的不会像自己站在这样，因为创造出来的事物消逝而伤心吗…？

　　谢衣把两只手收起来，一把火将木屑残块烧了个干净。
　　坏了也好，下次给你做一个更好的身体，让你能说话，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甚至能思考，能学习法术，那时候也许你也再不用拘于我身边，这世间之大，你可以逍遥天地，云游四方。
　　天命而已，身为偃师，总是要提点自己是在逆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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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松劲翠，峰峦吐绿，谢衣站在他的小房子前看着沈夜，和他身后的生机遍野。
　　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沈夜，谢衣心中复杂无可言说，若是前些日子或几个时辰前，他也许能微微笑着带着些轻快地说几句“多年不见弟子对师尊甚是想念。”之类云云，说不定几句话后甚至能被沈夜半劝半绑地带回流月城，只是刚刚才痛失珍物，又与昔日部下兵戎相见 ，谢衣心中苦涩烦闷几欲溢喉。
　　他看着沈夜，对面的人亦望着他，突然沈夜冷冷地笑了笑，说道:“谢衣，许久不见，你竟没什么可对为师说得？”
　　谢衣张了张嘴，小声说了一句，“师尊…别来无恙？”
　　沈夜看着徒弟躲闪地双眼，突然就心安了，他是自知有愧的，那就好。沈夜想着，谢衣只是玩心大发而已，把他放在下界玩上几年，总该收心了罢？
　　那么吓吓他，再说几句软话，他便应该会回来了吧。
　　“你自是要盼着为师有恙才好，便无人来抓你了。”沈夜说道。
　　谢衣弯身行了个神农礼，说道:“弟子不敢。”
　　“你不敢？”沈夜要气笑了，“破军祭祀谢衣，越权干涉矩木投放数量，在监禁期间联合七杀祭祀私离流月城没有向本座报告，几年来逃避追捕杳无音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弟子惭愧。”
　　沈夜一甩袖子“哼”了一声，微微软了声音问道，“谢衣，你可知错？”
　　回来吧，为师从未怪过你，只需你低头，为师便会原谅你，你若不喜诸事繁杂便一心扑入偃术，待龙兵屿建好你便是下一任烈山部大祭司，到时矩木如何随你处置。
　　沈夜这么想着，这时候他能容忍地退让，是百年后的紫微尊上永远做不到的。
　　谢衣抚胸颔首，缓慢而又坚定地说:“……弟子…自知有错，可昔年干预矩木事宜，叛逃流月，弟子…从未后悔。”
　　“你说什么？”沈夜眯了眯眼睛。
　　谢衣抬起头望着他，提高音量重复了一句“弟子…不悔。”
　　“住口！”沈夜高声喝道，“跟为师返回流月城！”
　　“弟子万死…恕难从命。”谢衣抬头望着他的师尊，耳边传来山溪流淌，虫鸣鸟啼，他听见沈夜似乎忍耐了许久后说了一句话，他说:“谢衣，你可曾想好，若后退一步你我使徒之义便就此灰飞烟灭，你想叛师？”
　　谢衣以为终此一生都不会有比这时候更加令他痛得肝胆俱裂地场景了，可数十年后，捐毒之地，浩瀚黄沙九天孤月时，才是他与沈夜抹满鲜血的最后诀别。
　　他听见自己说，“若定要如此，请恕弟子……”
　　“住口！”沈夜愤声打断了他，他抽出链剑指地划圆，“师门大事岂是为徒者可加以置喙？！”
　　谢衣被突如其来的剑气震了一个踉跄，他忍住气血翻涌唤出偃甲蝎，沈夜劈出一剑将一只蝎钳齐整砍下，道:“怎么？也要与上次一样，被为师打哭了才愿意低头吗？”
　　“大祭司！属下心意已决还望大祭司成全！”
　　沈夜并不听他说，只是冷哼一声，抽剑上前疾去，谢衣挥动法决将偃甲蝎挡在身前，自己暴退十数丈，只见偃甲蝎子挥动单钳妄图挡住沈夜去路，他挥剑欲砍，忽然感觉偃甲磁场一阵动荡，无数金光从其头部四散而出，随后跟着一声巨响，偃甲蝎自爆！
　　霎时间烟尘四起，等沈夜看清四周环境时，已经不见谢衣踪影。
　　他收起链剑，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腾起法阵转身离开。

　　沈夜大概能感觉到，他这一次也许是真的失去这个小徒弟了。
　　想来事实确是如此，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沈夜再没找到任一所谢衣故居。
　　在更往后的年岁里，那时候沈夜刚刚得到初七，他翻出谢衣亲手酿的，仅存的最后一坛酒，在寝宫的屋脊上将带着微醺桃花味的酒液渡进初七口中，洒遍他全身。
　　他吻着初七冰凉的嘴唇和颤抖的脖颈时想着，自己若能一开始就把他囚在身边，那该多好……？

　　………………四级心塞到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