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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皮鼓 ...

  •   狐狸精X大将军

      ※※※※※

      萧血翎第一眼看到令狐九的时候以为对方是个女人。

      那时战事一触即发,敌军就驻扎在城外不出百里,不时兵临城下叫阵,他们这边厢却是几番鏖战下来兵败如山倒,连三军统帅也不知所踪,只剩些强弩之末的败军坐困愁城罢了。然即便是山穷水尽,强弩,仍是强弩,开弓则没有回头箭。

      自萧浔消失之后,萧血翎暂代了大将坐镇大局,这日有人自营外入内通禀:“报——”

      萧血翎下意识问道:“如何,是援军来了吗?”

      “将军,是有人执萧帅……萧浔的信物入城,毛遂自荐要为我军击鼓。”

      萧血翎拧紧了眉心,心下好生疑惑:纵然是而今城内人手不够,防守难免疏漏,城外却被敌军围得铁桶似的滴水不漏,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若是奸细,如何又执有他哥哥的信物?

      再往好处想,他们的鼓师早已在城墙上身中流矢而亡,连日来大军士气低靡,倘若当真来了个货真价实的鼓师,倒不失为一桩好事。

      如此,萧血翎便道:“带人进来吧。”

      来人一走进来,萧血翎眼前一亮,却又难免失望。

      边关的风沙大,这人披了袭雪色的风氅,上好的鹤羽,无一丝杂色,整个人拢在其中更显得唇红齿白,色相慑人。

      这人颇奇怪,赤一双足,竟纤尘不染,纤细的脚踝上系着根红绳,上面挂着块银饰,看不大清图样。

      一旁有人把东西递上来,萧血翎低头一看——是一条红翎项链,正是萧浔的信物无疑。

      萧血翎轻抚过手里的红翎,斟酌着沉吟道:“姑娘,你的心意我领受了,只是这战鼓可不是一介女流之辈能轻易驾驭的……”

      那人闻言仰头大笑起来,眉目舒展,长眉入鬓,笑得丝毫不端庄不内敛,反而平添狷狂英气,他再低下头,笑意顿时敛了个干净,面如冰霜,凤眸含威,冷冷逼视萧血翎,“我说你他娘的磨磨唧唧个什么劲儿,原来如今的三军统领就是这么个有眼无珠的货色?”

      他这一出声,声音清冽而醇厚,分明是男声。

      萧血翎这会儿工夫看来,“大笑”和“大怒”都是令人容色极盛的两种情绪,自己莫不是当真老眼昏花?却见这人嬉笑怒骂间眼角眉梢的阴柔之气一扫而光,哪儿还有半分女子的媚态?

      守卫怒斥道:“哪儿来的大胆狂徒……”

      萧血翎挥手屏退,并不介怀,只凝目于这人,“你叫什么名字?”

      “令狐九。”这人倒也知趣,变脸如翻书,揭过这页相安无事,反倒笑盈盈抱拳朝萧血翎行了一个礼。

      萧血翎难得起了微妙的兴致,“你要如何让我信服你是能驾驭战鼓之人?”

      令狐九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灵动又狡黠,狐狸似的,“很简单……”

      “哦?”

      “掰手劲啊——”

      ※※※※※

      “小将军,加油、加油!”

      一群人簇拥着案前的二人,声势俨然朝萧血翎一边倒,可惜萧血翎的手却是身不由己地朝令狐九一点点倒去,注定有负众望。

      令狐九的手生得好看,犹如上好的玉笙,十指匀净修长,骨节分明,起初不松不紧地扣于萧血翎手上,触手的肌肤滑腻温软,与自己生满了老茧的手掌形成鲜明反差,萧血翎不禁一阵心旌神荡,只是不容他失神,就是这样的一只手却仿似力大无穷,手指铁箍般紧钳住他的,严丝合缝,不留丝毫余地。

      直至二人紧贴的肌理间渗出层濡湿的热汗,令狐九这才一把稳稳扣下他的手。

      萧血翎清楚对方多少还给他这个将军留了面子,主动说道:“我输了。”

      令狐九挑唇一笑,大大方方地站起身,目光往人群里扫视了一圈,“好了,你们还有谁不服的?我令狐九随时奉陪。”

      那笑容与目光满含相得益彰的挑衅和狂妄。

      ——这哪里像鼓师?倒像是来砸场的!

      众人面面相觑,只停滞了极短的一刻,很快有人站出来,“我!”

      “我来!”

      ……

      令狐九唇角噙着抹笑,慢悠悠地解下自己的大氅随手甩开,萧血翎的目光不由定住了——他背上有一把漆黑的琵琶,令狐九解下来小心翼翼放到桌案上,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鎏金玄衣,如墨的颜色衬得他面容如玉,金线织就的云纹腰带敛出道劲瘦的腰线,他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来笑了,“别急别急,一个个来——”

      那天军营里的气氛罕见的热烈了起来。

      若说此前大家都是孤城里无从泅渡的行尸走肉,而今个个都像有了生气,这边有人和令狐九比箭,那边有人和令狐九比骑术,萧血翎摆个柳的工夫,回头看令狐九已经和人真刀真枪在校场上打了起来,兔起鹘落间扬起一片黄沙,隐隐可见其间玄衣翩跹如墨蝶……

      令狐九不算什么十全十美的高手,其间有输有赢,左右输赢不过形式,最重要的还是尽了兴——叫这些残兵败将这段时日来心中憋着的一口戾气和丧气尽情发泄出来,吐气扬眉,将士气和战意给一并扬起来。

      于是萧血翎想,他大概是故意的。

      这人突如其来,且来得神秘诡谲,但于他们大军来说,似乎又是个来得适逢其时的人。

      ※※※※※

      是夜也不知令狐九从哪儿猎得几头肥羊,架好了柴禾,燃起了篝火,众人围坐一团,羊肉悬于煌煌火舌上,色泽愈渐鲜艳,从骨子里渗出层油水来,肉香四溢,惹得不少人暗暗吞咽口水。

      令狐九从袖里掏出个小瓶,上前给羊肉刷了层金灿灿的蜂蜜,一时间那股香味更不用提。

      不过军队纪律严明,谁也没敢先动,最多殷切地暗暗看一眼萧血翎。

      令狐九找人借了把匕首,在手里熟稔地转了一圈,利落地割下一只羊腿,走过来径直递给萧血翎。

      “喏,大将军。”

      萧血翎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谢谢。”

      他低头咬了一口,故意吃得慢吞吞的,咽得慢吞吞的,还慢吞吞地回味了一会儿,伸手轻拭过唇角,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嗤地笑了,“这会儿哪来这么多虚礼?饿了,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呗!”

      说着命人去把营中剩下的酒都给搬了出来。

      众人一阵欢呼,高喊道:“小将军万岁!”

      转眼间每个人的碗里都满上了酒,酒水映着头顶一轮皓月,月光随着涟漪晕开,一群人畅快地痛饮了一碗又一碗,交换了几个眼色,又满上一碗,围过来给令狐九敬酒——与其说敬,不如说是灌。

      “令狐小子,今日一观你的箭术,的确有那么两下子,看你生得斯斯文文姑娘家似的,一身武艺倒叫人刮目相看,来来来,这碗酒,冯大敬你!”

      “什么,不喝?那你就是不给我刘老汉面子了!”

      “本以为你是一个豪爽的真汉子,怎么,不过喝个酒却扭捏起来?”

      ……

      令狐九被缠得叫苦不迭,索性躲到萧血翎身后,“萧血翎,你快管管你的手下!”

      萧血翎失笑道:“他们是喜欢你。”

      “喜欢个鬼!”令狐九皱皱鼻子,他一张脸上已泛出颜色,像是上了层绯色的胭脂,看来的确不胜酒力。

      萧血翎伸长手臂挡住那些来势汹汹的人,“好了好了,他的酒,我替他饮过便是。”

      众人还有些不肯善罢甘休的意思,却有人毫不客气地抱出一坛酒上来,“小将军,请!”

      令狐九也站出来,“我不喝酒,但我认输,不如这样,罚我来一曲给大伙儿助兴?”

      众人齐声叫好。

      萧血翎拍碎了封泥仰头饮酒,令狐九抱了琵琶来坐在他身边弹曲儿。

      泠泠琴音自他指尖流泻而出,婉转成调,曲至深处,一派高亢壮阔,气势磅礴,正是军中人人耳熟能详的《将军令》。

      ……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

      定斩敌将首级/看罢泪涕凋零

      报朝廷!谁人听?

      ……

      众人和着调子唱出了声,有人还有条不紊地打起了拍子,男儿们的声音粗犷放达,又像被风沙磨砺过般透出苍凉底色,整个军营的歌声连成一片,随风远远送了出去。

      萧血翎酒量不俗,这晚却莫名醉了过去,自醺然中清醒过来时,自己还倒在原地,其他人已不知所踪,令狐九仍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怀抱琵琶,漫不经心地晃着一条腿。

      他低头挥弦,几绺长发顺势滑落下来,侧脸姽婳,被月光染了层旖旎清浅的银边。

      萧血翎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他脚踝上那根红绳,银箔刻出了一张狐狸的脸。

      他起身触及琵琶的弦,乐音戛然而止,令狐九抬眸看向他。

      萧血翎问道:“……我哥呢?”

      令狐九似是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不动声色,“放心,他很好。”

      “打完这场仗,你就能见到他了。”

      萧血翎松开手,令狐九又自顾自低头弹奏起来。

      萧血翎跟着他上下翩跹的手指看,半晌,又道:“你弹的曲子……很好听,明晚,我还能听到吗?”

      令狐九一怔,又看了看他,一笑:“好啊,你想听什么?”

      “春江花月夜。”

      翌日晚,夜阑人静,萧血翎从营帐里走出,整个军营一片死寂,连一点烛光也无,他甫一走出来,身后营帐里的烛光也无声无息地灭了,脚下的影子随之没入黑暗,他没回头,直直朝前走,但见月华如练,满地断壁残垣,远处有一抹人影盘踞于废墟上。

      萧血翎走上去,令狐九拨起了弦。

      这曲子与昨夜的《将军令》截然不同,乐音轻盈灵动,舒越幽婉,如春风散入洛城,温柔地拂动河中绯色的睡莲和一池碧水……

      萧血翎不由阖上了眼。

      一曲毕,令狐九看他神色,便多问了一句:“想家了?”

      萧血翎睁开眼,“……有一点。”

      军营中人,又有谁不想家的?

      令狐九撑着琵琶托腮望头顶的月亮,“我也想。”

      萧血翎想道,军营中人思乡,大抵与常人的思乡是不同的。

      他们更多的,是害怕,也明了——他们再也不能回家了。

      ※※※※※

      三日后,便是大开城门迎战之日。

      众人士气高涨不下,于校场前整齐划一的列阵,灿金的旗帜高高立起,猎猎翻滚直欲遮天蔽日。

      萧血翎着银甲红袍,眉目轩敞,额际有一道镶银抹额,一双眸子粲然夺目,生生压过了抹额的光芒。

      他立在高台上,倒一杯酒,敬皇天后土,敬埋骨于战场的诸将士兄弟,最后一把摔碎了碗,高声道:“提携玉龙为君死,报君黄金台上意*。我们不止要报,还要保!保我们的家国,保我们的疆土,保我们的百姓!保国泰民安,山河永固,不破蛮夷终不还!”

      将士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剑戟,形成一片雪色森林,齐声道:“不破蛮夷终不还!”

      呼声震天,直入云霄。

      每一张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风霜,却也是如出一辙的坚毅。

      令狐九抱臂在城楼上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萧血翎如有所感,抬眼望去,只捕捉到一抹朱色的衣角。

      令狐九这日着一袭红衣,两道广袖如歌伶的水袖,长至委地,他长眉如画,眉梢凌厉,分不清是艳色还是刀光。

      城楼上有一面早已备好的鼓,令狐九揭开裹在鼓上的红布,只见那鼓比寻常战鼓还要大上好几倍,鼓面苍白如雪,朱漆殷红如血。

      他单手就将巨鼓轻松地举了起来,转而放置在鼓台上。

      城楼上的士卒见这鼓上竟贴有一道黄符,朱漆未干,竟缓缓渗了一行下来,犹如鲜血,甚至尤带一丝……腥气。

      “这……”

      令狐九抬眸看他,食指抵于唇边,轻声道:“嘘……”

      他一双眸子里,隐隐泛出碧色的幽光。

      ※※※※※

      鼓声一声声响了起来,起初厚重而有力,凝立如山,彷佛近在耳畔,清晰地在耳蜗里回旋。

      “杀!”

      萧血翎横枪立马,一声令下,瞅准敌军的阵法薄弱处,率先执一柄长/枪拼杀进去。

      不过倏忽之间,风云变色,天色暗了下来,风沙呼啸,一阵阵如惊涛拍岸,送来无形的厉鬼罗刹,风声如鬼哭狼嚎,黄沙如刀刀见血的利器,打在脸上竟刮出血痕。

      敌军里不知何人惨叫了一声:“是……是鬼军!”

      萧血翎置若罔闻,一枪横扫过去,立竿见影,灼热腥臭的血溅了他满头满脸,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只觉一无所惧,这鼓声像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鼓声愈高愈急,声声如马蹄笃笃,携千军万马而来,声震沙场,穿云裂石,完全压过了敌军的鼓声和拼杀声。

      鼓声一声一声像敲击在心腔之上,叫人血脉偾张,心神激荡。

      于敌军来说,便是声声催命的断魂之音了。

      这一场战役彷佛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一枪挑过去,死亡迅疾得连一声或惊恐或绝望的痛呼也不留,又明晰到仿佛能听清每一朵血花从喉管里迸开来的声音……

      那些血花纵横成一片血色,铺天盖地地漫了过来……

      萧血翎渐渐有些恍惚……

      待他清醒过来,只见四下里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可人呢?荒野上不见一个他熟悉的战友……连尸体也不见……

      天地之间,云波诡谲,晦暗阴沉,万物一派死寂,好像只剩了他一人……

      是了,还有鼓声,鼓声不歇,久久回荡于天地间。

      萧血翎循着鼓声找过去,城楼上令狐九一袭红衣迎风而立,衣袂翻卷,长发不住扬起、又落下,尤为像个孤魂野鬼。

      他上前一把抓住对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令狐九回头看他,一双眸子幽幽然如碧玉。

      萧血翎一怔,不由松开了他,这哪里像是常人会有的眸子?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有什么人…….用指甲刮挲着什么……

      萧血翎看过去,却见一面巨鼓上数不清的鲜血涔涔而落,几乎染红了整个鼓,鼓面上的黄符染血,迤迤然飘落下来,鼓面骤然破裂,里头有什么血肉模糊的东西随之滚落出来,依稀可见那一身破碎的戎装……

      萧血翎握着长/枪的手开始不住颤抖,他狠狠一握枪杆,回头一把朝令狐九刺去,“是你!你杀了我哥!”

      枪尖落了个空。

      萧血翎亲眼看着自己的枪直穿过令狐九的身体,仿如无物,“你……到底是……”

      令狐九凝注着他,“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我,而是你。”

      “我?”

      “一个月前,你们的大军已尽数折在边关,全军覆没。”

      “什么?”

      “而你们执念太深,至死镇守边关,死后仍战魂不散,鬼军之名,由此天下闻名。”

      令狐九感慨地低叹了一声:“这大抵便是世人所言……我最怜君中宵舞,男儿至死心如铁?*……”

      脑海里纷繁的画面浮光掠影般一一闪过,太阳穴紧跟着隐隐作痛……

      折戟沉沙,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染满了血污,战旗上浸透了鲜血,辨不清原本灿金的颜色和上面的“萧”字,很快不堪重负地倒下来……

      难怪……难怪从无援军,难怪早已没了粮草大家却还是能好好活下来……

      萧血翎惘然若失,问道:“那……我哥……”

      “你们化为鬼军后,萧浔命悬一线之际,召我与他相见,要我在他死之前用他从古书上获知的幽冥古法将他做成战鼓,以人皮为鼓,以鲜血为漆,以白骨为杵,以符术将他的魂魄禁锢于鼓中,以助你们大败敌军。”

      令狐九像陷入了回忆中,睫羽低垂,目光黯淡。

      “我幼时曾为他所救,后来再见他,给了他我的红绳,告诉他来日若有求于我,便抚摸狐面,我会前来报恩……”

      “如何料到,他与我相见之日,却是要我亲手……”

      令狐九的声音低下去,猝然吐出一大口血,染在红衣上化不开,整个人趔趄了几步,摇摇欲坠地倒下去。

      萧血翎忙上前扶住他,“你这是……”

      令狐九面如金纸,扯了扯唇角,勉强一笑,来得苍白而孱弱,“你说的有道理,幽冥之鼓,岂是我能驾驭得了的?千年功力一朝散尽,大概,要睡上一段时日吧。”

      他抬眼看向萧血翎,幽幽道:“说来,你和你哥哥生得真像……”

      岂止是像,大概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小时候萧血翎常常在脖颈上戴一条红翎项链,偶尔恶作剧换给萧浔戴,装模作样起来连娘亲都分不清他二人。后来萧浔好像很喜欢他的红翎项链,再没还给他……

      “你放心,那些将士们的执念都散了,如今已重入轮回,不过你……还有什么执念呢……”

      令狐九的目光涣散,到最后话也说得颠三倒四,破碎凌乱。

      “那个时候……你牵着我走过灯会,好多好多红灯笼,后来娘不允我出去乱跑了,可惜……好想再看一次啊。”

      萧血翎想,那的确是我。

      ※※※※※

      十二岁那年,七夕灯会,灯市如昼,人流如织。他和哥哥无意中走散了,走到河边的时候,听到一个细细的呜咽声,扭头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在树下瑟缩着抽噎。

      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小人,比镇子里最好看的春华还好看哩。

      他走过去问:“小妹妹,你怎么了?”

      孰料那孩子只是冷冷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不肯理他。

      萧血翎挠了挠脑袋,只得呆呆看着他,半晌,才听对方恶狠狠地咬出一句:“我才不是小妹妹,我已经有五百多岁了小鬼!”

      这么好看竟然是个男孩子……

      说到后面小孩的声音低下去:“我不小心踩到捕兽夹……疼……”

      捕兽夹,那得多疼啊!萧血翎想到那尖锐细密的铁齿都不禁打了个颤。

      他想了想,道:“你等等,你等我,你一定等着我!”

      然后他急匆匆跑到镇上的医馆,买了金疮药和细布,又匆忙赶回树下,那孩子果然还在,萧血翎俯身去查看他的伤口。

      小孩忙收回脚,一动,又疼得叫了一声,眼泪花花的。

      萧血翎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别怕,我帮你包扎伤口。”

      小孩儿怀疑地看着他,到底缓缓伸出脚来,没穿鞋子,脚踝上系着根红绳,光滑的皮肤上血淋淋的伤口显得尤其狰狞可怖,所幸没伤到骨头。

      萧血翎从头到尾紧张地拧着眉,小心翼翼地上药,轻手轻脚地包扎伤口。

      除了身体本能地颤了又颤,小孩没再叫一声。

      “好了!”

      对方低头看了看被萧血翎包得干干净净的伤口,小声嗫嚅了一句:“谢谢。”

      他们又在河边坐了一会儿,后来夜色渐深,有不少人出来放河灯,河灯,又名荷灯,大多札成荷花的形状,有两层花瓣,一层向外舒展,一层向内收拢,包裹着里面的烛火,烛光渗出花瓣被染成如出一辙的荷色,星星点点地浮游于水面上。

      小孩顺手拿起飘到眼前的一朵,上面写着什么,他眯起眼,一字一顿念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萧血翎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放下。”

      小孩瘪瘪嘴,倒也乖乖放下了,“这是什么?”

      “河灯。”

      “废话,”小孩白了他一眼,“我是问写的是什么?”

      “大概是……一个人的愿望吧。”

      小孩抬头去看月亮,“愿意化作月光?月亮有什么好,冷冰冰的,又高又远。”

      萧血翎跟着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好了,天色晚了,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小孩不肯让他背,一瘸一拐地被他牵在手里。

      他们走过灯会,穿过人群,绯色的灯笼把两个人的脸都映得红彤彤的……

      走出这条长街,小孩怎么也不肯让他再送,萧血翎松开他的小手,竟生出一分不舍。

      他最后问了一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道:“我叫阿九。”

      ……

      执念吗?

      大概是有的。

      萧血翎抱着令狐九,轻唤了一声:“阿九……”

      令狐九直直看着他,目光有了神彩,微弱地挣扎了一瞬,到底无可抗力地静静阖上了眼。

      晨光初霁,第一抹阳光穿透浓重的黑云,倾泻向满目疮痍的大地。

      一切都结束了,不过百废待兴。

      萧血翎将令狐九从地上抱起来,翘起了唇角,“回家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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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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