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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章五十一 ...

  •   话说上回说到方致远早早从定州回来了,因想到所留时日不多,便不曾捎上书信,正事一结就忙着往回赶了。那日关雨霂在书房稀罕地里写小文,她往日多读少作,即便提笔写些什么,也不过填词作诗而已,不大好拿捏冗长词句。可人一闲久,就易忘事,有些事她不愿相忘,故挑了个日光似泼的午后在纸上泼写二三,不料一段话刚收尾,正是笔酣墨饱的时候,门嘎吱嘎吱地开了。关雨霂不紧不慢地抬眼,心想今天又是哪个没规矩的丫头,不料见着的却是那位半月不曾见着的人。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关雨霂吓着了,方才的气定神闲都散了,连手里的笔都没拿稳当,啪地一声打在了裙角,同将士没抓稳戟又有何区别?她慌忙弯下身去捡,一边捡一边说:「怎么回了,不是要同山水结缘吗?」

      方致远笑她,称:「玩笑而已,你当真信了?」

      关雨霂收拾了一下地上笔墨,顺待扯着污墨的那片,故作镇静地给她瞧:「方大人真是喜欢寻我开心,书信也不来一封,进门都不说一声,害得我衣服都花了。」

      「没待上几日,书信倒还不如我快,再说我一回来哪都没去,不就来见你了吗?可比书信管用?」方致远想走近了看看那片墨水,若是洗不掉的话,就去给她买件新的,不料是方致远走一步,关雨霂就退上一步,由不得她起疑,便问道:「今日在摹哪篇?给我瞧瞧。」

      关雨霂嘴一抿,一时眼波流转,轻声道:「大人刚回来,看我练字做什么,我去叫烟霞先帮你换身行头吧。」

      方致远一直往里探,不知是不吃这套呢,还是没事闲得慌,又或是一味地想待在她身旁,嘴上说着:「看一下,又不妨事。」关雨霂眼一垂,想她是哄不走了,又起一计:「今日写得不好。」

      「怎么不好了?你也得给我先瞧瞧才好定论。」方致远更近一步,关雨霂仍是不依,她本来不大当回事的,可见了她百般不情愿,反而更加好奇起来。得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如此护着?

      方致远心想若是拼硬,她定是斗不过自己,一时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是一个快步要绕到书桌后偷瞄。关雨霂沉了口气,判定她是真铁了心要同自己耗着,马上转身把纸揉成一团,往她身上扔。她怕真是慌了,扔东西都不着调,方致远笑着把纸团接得稳稳当当,关雨霂一个眨眼意识到了不对,顺势乘那人得意之际,猛一伸手夺了过来,只给方致远留了个纸角,再一扭头,便是往屋里跑了。方致远也愣了,平日里轻轻软软的人,抢起东西来倒是挺有架势。时间不停等人,就此一遥思,让方致远不仅没追上人,还被堵在了门外,只得干喊她的名儿。关雨霂关着门,一声不应。

      方致远其实也猜不大出她写了什么,但不知怎么了,见了她方才模样是心头格外的欢喜。她在门外愣是站了一会儿,眼前忽然闪过方才的匆匆一撇,是她仓皇而逃之时,发丝轻撩,露出的红透耳根,煞是可爱。反常?反常就对了,当初自己也是如此,今儿个该轮到你了,是天道轮回,造化弄人,方致远说不出个什么理,只晓得自己得意坏了。见她半天不应声也不开门,方致远决定顺着她的意,晾一下她,好让她红透的脸白回来。这时她想到了自己手上还存了个纸角,便将它展开,上面仅有一字:「语。」乃寻常字迹,不似刻意练字所为。单凭一字虽瞧不出个什么,可谎称练字是罪证凿凿,关雨霂常哄得自己团团转,可算是失手了。方致远裁夺盘算一番,沃然有得,遂大摇大摆徜徉而去。不顾。

      可落在房里的关雨霂,就没她的好兴致了。这位急得心颤的姑娘靠着门,几顾门缝,抚着心口惶惶不定,是腿一软直接往地上坐了。她看着怀中的纸,又读了一遍,更觉舍不得撕碎了扔,只好用手抚顺,再平平整整地压在了床板子下。方致远啊方致远,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选在今天?关雨霂昨日见了些不当见的,存了一段心事,念着还需些时日才能收理好枯枝乱意来待她,如此一来,一闹,全乱了。

      至于院子里不明所以的众人,是早炸开了锅:大人从定州回来,多大的事啊,竟无招呼一声,一回家,就直奔书房找夫人了。找就找呗,还门都不敲一个,换了旁人,夫人早训了,可算了,谁叫他是大人呢,谁也管不了他。然后没多久就看着夫人破门而出直往屋里去了!硬是把大人锁在了门外,连喊好几声都不应,只得闷声地走了。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不晓得要闹哪出。

      过了许久,关雨霂见外面没声了,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来,筱秋贴心,早在门外屏声候着了,关雨霂给了她一个欣慰的眼神,觉得丫头没白疼。护主确有此事,可筱秋脑子里想的更多的是那第一手的消息,她忙问:「夫人这是怎么了?」「他人呢?」关筱秋忙点头附和:「你说大人啊,我看他刚才敲门你没理,大约是不高兴出门去了吧,烟霞姐姐已经追上去问了。」关雨霂暗笑一声,出门是在意料之中,至于烟霞嘛,若是跟平时一般心境,多想上一步,也怕是在意料之中吧。小丫头见夫人在暗忖些什么,扬声关切道:「夫人没事吧,若是大人欺负了你,同我讲,我去帮你教训他。」关雨霂轻弹她脑袋,说:「别掺和了,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下去吧,他约摸是要晚归,不必理会。」话罢,扣了门,关筱秋脸上的神气也就如门缝一般,慢慢萎靡起来。唉,夫人变了,有自己的心思了,也不同自己讲了,就这么被轰走了,还真是不甘心。什么不是什么要紧事?关筱秋哪会信?夫人竟然跑起来了,得是多大的事啊,关筱秋几百年都没见过关雨霂跑起来了!

      小丫头独个窥度,带着千奇百怪的遐思,回屋里同姐姐们说事儿去了。

      至于烟霞追了出去,没追几步路,竟跟丢了,不如意地走回家去听筱秋妹妹那头的事了。而方致远,步伐轻快,熟练地抄了个小路,找薛大哥讨酒喝去了。下午正值看病的点儿,薛远甫在医馆里忙得不可开交,见她来了,随意道了声好:「哟,回来了,近来天气无常,病号多,没工夫招呼你。」方致远摇了摇头,称无妨,得心应手地找了帮忙的小伙给自己倒酒,又讨了个小扇,顾自挪了凳子坐下,腿一翘,扇轻摇,好不快活。薛远甫得闲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每次来都寻酒喝。」

      「你这儿的好喝。」

      「怎么不叫你媳妇儿帮你向苏棣讨上一壶,我上次还见她同董大人带着苏棣去码头逛来着。」

      哪壶不开提哪壶,方致远轻哧道:「别提那个苏棣,提了就烦。」

      「嘿,你这人,别人又没怎么你。」薛远甫不知道她恼个什么劲儿,就回头瞧一眼她的神色,只见方致远摇头晃脑地,最终落给他一个不悦的眼神,说:「单纯看他不顺眼罢了。」

      薛远甫也晓得她的脾气,便没同她多言,换了法子唠嗑:「你啊,头一天回?」

      「对呀。」

      「怎么头一天回就往我这儿跑,回过屋了?办过公了?」

      方致远抿了口酒,说:「这不是看重你嘛。」

      薛远甫知道她满口胡言的德行,不甚领情,回道:「怕是折福了我,无事哪会找上我,怎么不同你那位志趣相投的夫人说事儿啊?吵架了?」

      方致远忽扬眉,神气得很,说:「没吵。」

      「也是,我看你挺高兴的。」薛远甫看不大明白她卖的哪壶药,回话也开始不上心起来。

      「是啊。」

      「怎么就高兴了呢?」

      方致远笑着答:「瞎高兴。」

      薛远甫皱眉,嘀咕今天没一句话是听得懂的,莫不是酒喝多了,摇头道:「唉,真是受不了你这人。」

      医馆收摊了,方致远就着帮薛远甫收尾,她小时候被薛家收养,做起事来也是轻车熟路。薛远甫莫名感到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好似回了十多年前,那时二人还高不过柜台,在夕阳西下之时,家燕归巢之刻,一家老小一同清点铺子,收晒了一日的药材,温温热的。那般旧景,在方致远上京赶考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了。薛远甫又何尝不知她走了哪条路?只道是她同自己越行越远,越发琢磨不定了。他突然感到一阵疲累,想送客,可是见她兴致浓,想是会赖着不走的,因念及如此时日不常有,便忍了。

      果不其然方致远一句话没提,就自如地钻进厨房帮着摘菜,打下手了。就着薛远甫做的小酒小菜,二人闲聊了些旧话,叹了叹再也回不来的光景。申洲,多好的地方,茅屋板桥,邻里和顺,鱼虾相戏,海燕成群,白日里浪逐青云,夜里月落长江……若不是那年海上风涛,自己如今又在何处?关雨霂……又当在何处?

      方致远没喝多少酒,却不知怎么身子忽觉微热了,臆想无边也无端地漫开来,她走在路上,想近来抚州确实繁华了一些,夜里省出一只手来不用提灯了,只见她背着手兴致盎然地踢着小步回去了。她到家瞥了一眼窗,灯已熄了,是在意料之中,想自己晚归,怕也是在她意料之中。方致远找凌桥取火拿了个小灯,轻轻地推门进了屋,四下悄无人声,不由自主地轻唤了一声:「睡了?」

      见没有回应,方致远摸索着倚上了熟悉的榻。烛灯微微,悠悠火光跃在她眸里,愈发看不出心思。良久,说道:「雨霂,我想你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雨霂,没事不要乱翻别人手机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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