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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章三十六 ...

  •   次日天明,家里茶叶将尽,关雨霂嘱咐关筱秋去买些便宜的来。展眼便是结月钱的日子,又恰好说及钱财,关雨霂忽想起烟霞的那笔钱,因心怕她领钱那日失了机灵,打算今日再设一个坎子,遂同关筱秋说道 :「你同烟霞一路去吧,就说买中等的,家里近些日子拮据。」关筱秋应着好,关雨霂怕她听不明白,又补上一句:「就不必拉着晴平和芙竹一道了,茶乃小事,二人足矣。过几天也就发月钱了,账紧得不行,倒不是我吝啬这点小钱,可懂我意?」关筱秋点头,因答:「夫人放心,你说过的事筱秋一直记着呢。」关雨霂笑着拉了拉她的手,说:「你知道怎么做就好了。」

      今儿早晨晴平扫地前前后后送走了几波人。先是方致远抄手散步,再来是凌婶提篮买菜,后又是关筱秋挽着烟霞逛集市,近午时还有关雨霂坐着轿子上董府。晴平拿着扫帚瞅着这一批批的人走过去,伴着枯枝,无心扫那烂叶。秋风寄秋思,凉风卷沙惹得她一低头,不觉倚着扫帚太息,心想月底将至,天将凉,又该寄些给申州那位了。

      这里面的,外面的,心事都是有的。关筱秋同烟霞走在路上,那叫一个心事重重。夫人的意思她懂,无非是借茶叶贵来提及家里拮据,提醒烟霞自己多拿了钱。但她又怕烟霞不懂,若是今儿她没听进去,发钱那天自己碎上两句嘴也没听进去,该如何是好?夫人定不会为此罚自己,也不会为此迁怒于烟霞,只不过是又麻烦她一趟,倒显得自己没用了。关筱秋两边都喜欢,一个人从小长大的姐姐一般的人儿,一个是才认识不久的姐姐一般的人儿,都是好姐姐,都对自己好,就是挑了其中的以一个,也不想麻烦了,亏待了,对不起了。思来想去,小嘴一噘,决定将这事说与烟霞,这样烟霞既知道把钱退回去,不会得罪夫人,自己也算是完成了夫人之托。

      烟霞一听,也甚是明白,同日下午便轻敲了门。

      关雨霂坐在窗旁看书,看烟霞不拿什么也不取什么,心忖是有备而来,便笑盈盈地说:「你倒是来得巧,过三日就发月钱了,账我还是有几处看不大明白,得向你请教。」烟霞一笑,说:「我往日也不过粗管管,不来请教一说。这会儿也是为此而来,我往日管着账本,拿的比别的丫鬟们多些,如今夫人管着账,莫忘了把我多出的那份扣下来。」关雨霂眉轻皱,捂着嘴,挥了挥手里书笑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倒是仅晓得遵循旧例了。」后又指着账本:「能帮我看看吗?」音落看了看烟霞,又瞥了瞥一旁的椅子,说:「别站着了,坐着说。」

      正事罢了,关雨霂手捧着账本说:「真当是熟能生巧,你可比我明白多了。」

      「夫人哪里的话,我往日也不过粗管管,不如夫人……」

      关雨霂眼带笑意看她一时寻不着词,心里却不禁响起「倒不如我会算计了」,不免心中一冷。关雨霂又哪里是个喜欢算计的人,人不动事情哪能动,她也倒是想像个花瓶子一样放在那里就能事事办成事事顺心。

      烟霞一垂眼,又抬头回道:「不如夫人裁夺得是。」

      关雨霂拍了拍她的手,说:「你过谦了。我一会儿再看看,若有不懂的地方也还得问问你。话说回来,你们来了抚州这些时间了,觉得钱还够吗?」

      烟霞忙应着:「够用够用。其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不大在意这些,能在方府做下人是修来的福气,拿多拿少不重要。」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当用的便用,不够就同我说。年纪轻,总归是要买点花花绿绿,怎么能亏待了自己呢?对自己好些。你们的事致远也同我略有提起,大家都是无依无靠的人,也就王大那一家子算是和和美美了。我听闻你爹娘也是受案件牵连流放,想来我们也是一路人。你可有再找着爹娘?」

      烟霞摇了摇头,说:「都找过了。没音讯。」

      「把这里当家便是。这钱拿着,对自己好些是不会错的。」

      「夫人说的是。夫人和大人又何尝不是一家子,又怎么能算是无依无靠呢?」

      「夫妻是夫妻,到底不是血亲,谁不希望爹娘还在身侧,可以尽孝道?」

      「等日后有了孩子,不一样是血脉相连吗?」

      关雨霂喝了口茶,心想着孩子二字,勉强应着:「嗯。说的是。我看你比筱秋稳重多了,想必也是昭仁年间出生的吧?」

      「昭仁三十四年。」

      「如此算来,我还比你大上一岁 。丫鬟们啊,也不要在这府里留上太久,日后你们找到好人家嫁了,不照样是个和和美美的家。自我嫁人后,我每每看到筱秋都这样想,我两从小一起长大,就不曾数月数月地分开过,也希望她找户好人家,只求不要去到太远的地方。」

      「我想筱秋会嫁得近的。」

      「你是说凌桥吗?」

      「夫人都看在眼里。」

      「啊,我是都看在眼里。好些事都看在眼里,不过也就是看看罢了。」话罢,问起了烟霞,:「唉,这几个丫头们的心事,我也是看得清楚。芙竹倒是没什么念头,筱秋就不说了,晴平可是有个在别州的相好?是个读书人吧?」

      「晴平她同乡,一申州秀才。」

      「我看她总是寄信,问起她才知道的,那也算是离得远的啦。单单有你我看不太明白,你可有喜欢的人?是离得近还是离得远?」

      烟霞一愣,回道:「我还没有心上人,哪里谈得上远近。」

      关雨霂笑着打趣:「那我可帮你留意着。」

      「我还不曾有什么打算,不劳夫人费心。」

      烟霞就此辞过,走在廊上不禁拭了拭额上冷汗,这意思虽未尝见于词色,可烟霞常在屋外候着,自然知道这夫人虽把好脾气挂在脸上,好话说在口里,可心里打的小算盘比谁都精,难说方才屋里的话是无心唠嗑还是有意刁难,什么「是离得近还是离得远」,什么「单单有你看不明白」,心头暗啐一句,明明什么都看在眼里。

      不过多时,方致远也到了家,一路跑来问关雨霂今日在董府如何。关雨霂端着茶,说:「你也是知道的,董大人就是闲的慌。他进士出身,官是考上的又不是拿钱买来的,哪有疏忽女儿功课的道理?今儿我去一问,四书五经学得饱,诗词歌赋都懂些,字尚且拿得出手。甭听他说什么王大应得极好,把我们家王大拿过去比,要我说啊……」关雨霂闻着茶香,觉得是不如昨儿,眉头一皱:「怕是要给比下去。」

      方致远可没闻到话里的酸味,只是问道:「可好相处?」

      「乖乖巧巧的性子,细声细气不吵不闹的,话音又甜,自是极好相处的。」

      方致远听后便放心了,说道:「好相处便是,你知道的,这年头好些顽童,董家千金我也未曾见过。这事也算是我给你找来的,若是委屈了你,我也过意不去。」

      「无需担心。」

      方致远说了句「那就好」,又一笑,凑近了问:「既然如此,那你打算教她些什么?」

      「国之兴衰,人之起落,道不尽的千古风流。诗词也不单是诗词,它有根,连着诗人词人的情,而情于境,境乃邦国一斑,藏着千丝万缕的因果。书法亦可多练些,女儿家写得一手好字算个好门面。至于其他,琴,她弹得比我好;棋,不须提;画,她也不大喜欢。你还别说,这姑娘爱唱曲子,常是自己做词,今儿还拿给我一起瞧了瞧,裁云剪水般的清思。可你也知道,这大户人家的姑娘,唱曲子未免不合适。」

      「可这喜欢二字,最是难求的,这你于书,我于政,都是一个理。那你有何打算?」

      「可以借弹琴的时候聊聊,她唱我听着,还可以一起填词,不好么?」

      「总归是瞒着,不是长久之计。」

      「我找个时间同董大人说说,至少这琴弹得好,词作得好,总是不坏的吧。我也最讨厌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什么好生生的姑娘不能唱曲,倒是男人自由得很。」

      「怎么?羡慕起我来了?」

      关雨霂一笑,扣了杯子,说:「什么羡慕不羡慕的,我倒是不羡慕你这么忙里忙外的,哪有我在家里这般清闲。各有各的好,我只倒是不喜欢同是爱好,还要分个高低贵贱起来。」

      方致远敲了敲桌子,佯装叹气:「唉,你也是越来越不像你了。说好的大家闺秀呢?」敲完一笑,说:「你也知道,这大家闺秀是个什么词。安安分分地被些劳什子的规矩套着,唤之大家闺秀,有意思么?」

      「确是没什么意思,但你看这南梁,到处都是抱着这般心思的人,凭你说几句话顶用?」

      「人们管这叫传统一脉相承,不论江山几易主。每每如此我都羡慕起海对岸来,那些不足百岁的小国,倒是可以不顾忌这些东西。」

      「真真是这个理儿。」

      方致远忽扭身,话音一转:「对了,我今天去集市里看到了件成衣,卖不出去,便宜极了,就买给你了,你穿来看看。」

      关雨霂接过衣服,打开来前后看了看,说:「这倒不是汉人款式,难怪卖不出去,怎么想到买给我来了,成天同我哭穷,还乱买东西,好生生一件衣服,能便宜到哪里去?」

      「真便宜,你有所不知,海外头的变化翻天覆地,说有造这东西的机器,做出来快着呢,别看它薄,冬天里暖和,我还买了件夏天的,说是穿着凉快。你快穿去试试,若是真的我想办法问问这做衣服的法子,自产自销,和麻布一个价又不比丝绸差,多好,想来也是个销路。」

      「那我去里间换换。」话罢,盖上帘子。

      不久后出来揭起帘子,「可是好看?」

      方致远本是伏案瞧笔墨,不禁站了起来。此衣买时不曾细观,小方领花瓣揉碎,袖口几处镂空有若薄玉雕锦花,腰束盈盈掌中轻,裙垂及地。对佳时,小步轻轻来,左右顾,眸清可爱,垂首掩面一时羞,沐秋阳,美极。方致远走近,慢,慢令人生错觉,痒兮兮的,周遭极静,吞吐之音皆入耳,且声声入耳。二人往日也曾同阅一书,感觉不似这般。方致远伸手,稍停,一切静而迟。

      她将夹在衣服中的那缕头发给拿出来,轻声说了句:「好看。」

      光影会于轩户,与风月尤为相宜。

      都说发丝是最惹人情愫的。

      弦松了,换来的确是一阵慌乱,关雨霂忙退后一步,轻抚额角:「当真是暖和,都去了一丝薄汗。」

      然而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致远越发怔了,手还似刚才那般停在空中,一眨眼忙收回来,霎时肩头一沉,念道方才光阴一何慢,怎如此腻人,看不足,不觉长吸一口气,低头碎碎哝哝:「那我就找朋友问问,看他们能不能运个给我,顺道请个师傅来。」话罢挥袖而去。

      一个去书房里看书了,一个在窗边上坐着。这看书的书没看进去,这坐着心间杳无所知。

  •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也许可能大概约莫差不多是到了一半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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