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月鹤》幻想混淆

5、金扇公子，三尸一婴（下）

　　金扇公子又兴匆匆地跑到一丈远的地方，那里紫衣的公子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躺着。谷婆子扭头，对其不敢直视。
　　他检查了紫衣全身，细细剖开了其被穿心而过的地方，道：“这人胸口有贯穿伤，伤处的肉都已经被搅碎了，用的工具一定是带有螺旋的棍子。也就是给他致命一击的是‘五明大师’。”
　　他又检查了这人五官，紫衣公子年纪轻轻，生着一副阴柔的好相貌，黑发披散若泼墨，可惜一目久盲，此身已死，“同时这人身上耳朵还有出血的迹象，也就说是使棍子的和弹琴的一块儿合力杀了他。”
　　他对那边穿着高级衙役服的人点点头说：“他们是死于江湖决斗，两大高手合力围杀邪门歪道，没有第四个参与者。他们是死于同归于尽，所以也没有所谓的‘凶手’。不需要再继续追查，这个案子已经了结了。”
　　其余人开始都鼓掌赞叹了，“不愧是‘金扇刺骨’朱公子，这就解决了！”“小诸葛大人英明，我大雲有福！”“又解开了一件，公子真是厉害，不过怎么好像走到哪儿人死到哪儿啊？”……
　　高级衙役匆匆拿出毛笔和薄子记录下来，愣然：“这就结束了？”
　　“也不能够这么说……”朱公子不大满意地摸摸下巴，“这人原本至死都维持着抱东西的姿势，只不过被人生生掰开了。说明他在保护着什么，后来被取走了。这个东西不大不小，不是薄纸秘籍，也不是黄金铜人，而应该是婴儿大小的东西，不，根据百晓生的《武林打杀规则录》，应该说有超过一半的可能性就是一个婴孩。这三个人的斗争因它而起，它却不见了。到底是被谁抱走的呢？”他抬头望出了人群，恰好对上了谷婆子惊骇的眼神！
　　谷婆子也觉得这公子着实厉害，但这更是令她恐惧，感觉退出人群，紧紧护着怀里的襁褓走人。
　　金扇朱公子也站起来，扬声喊住：“那位大婶你等等——”并对衙役们使眼色。
　　衙役听从他的意思，拦在了谷婆子身前，这让谷婆子再一次感到了恐慌。
　　朱公子摇扇而出，众人自觉分开，“大婶你好像知道些什么？你的篮子里装着什么？该不会恰好是个婴儿吧？”
　　这事情的确跟谷婆子有关，所以她才不站着听完不走，“你胡说什么？我是住在城中的稳婆，里面都是些腌臜的工具，你们男儿可不宜见！”她紧紧捂住竹篮，这副模样更是叫人生疑。
　　金扇公子厉目坚持：“没事儿，我也算是个杵作，什么脏东西没见过，快打开来让我过目！”
　　谷婆子瞪眼坚持：“不可，我不愿意！这是我让妇人们生产的工具，若是吹入了不干净的粉尘腥气，说不定会害了女人和胎儿！”
　　公子嚣张：“哪儿那么多废话？张西柯东，你们帮我打开了看看！”
　　衙役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左顾右盼，谷婆子硬气：“公子算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
　　金扇公子不解：“你们怎么了？为什么都不动手？”
　　衙役张西：“我媳妇儿还是这婆子帮着接生的呢，我不好意思。”
　　衙役柯东：“我媳妇儿身怀六甲，不久就要生了，这可是方圆百里最好的稳婆，我不想得罪。”
　　其余衙役都纷纷点头，不过有一句他们没说，这云月城的风气讲究“尊老爱幼”，若是被名誉城主夫人知道他们又随便发官威，那么他们的工作就不保了。
　　这座城的管理者是县官乔继龙，他是将军亲自任命的官员，出身寻常，但饱读诗书，负责打理这里的大小事物跟案件。不过实际掌权人还是远在皇城的大将军，所以城主夫人即是李浓华，因为将军很少呆在城里，她也很少过问那些或繁杂或腥晦的事务，所以要冠上“名誉”二字。
　　谷婆子不仅是关系到各家生育问题的稳婆，还是曾经亲自被城主夫人救下的知名人物啊。多少人因为那一件事情，和那一次惊鸿一瞥，将浓华仙子的画像裱起来烧香拜啊。
　　金扇公子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外来客，无权无势，人际关系也不够硬朗。
　　谷婆子在公子郁闷无措的眼神里，扭扭水桶粗腰，得意地扬长而去。
　　金扇公子被衙役们安慰，“或许这这紫衣服的抱着的是一篮子鸡蛋，被路过的农民给取走了。别烦恼了，案子不都已经结了么？”
　　这么解释也说得过去，金扇公子没有证据能够反驳，但他百分百肯定那婆子有问题。算了，不追查了，要是真有个孩子还不知道归谁，说不定让乔继龙那货扔给我了。太麻烦了，我是破案的，不是处理人口问题的。
　　这般自我安慰的神探，“金扇刺骨”朱游裳，错过了破解武林近两代最大悬案的机会。以此给自己百案百破的传奇，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若他此刻追了上去，或许未来的许多恩怨纠葛，就不会发生了，甚至连——那场覆灭天下的浩劫，也都不复存在了……
　　在荒野中远走的谷婆子心里深感阴霾，等到无人之处，她抹走了黑布，打开竹篮盖子，露出那鬼斧神工状的婴儿，他依旧沉睡着，半点声音也不发，仿佛不是活生生的，而不过是明玉精雕。
　　谷婆子被这想法一下，赶忙去探其鼻息，绵长柔软的气息，孩子还活着，且可见生命力顽强，这呼吸法跟武林高手似的。谷婆子松了口气，望着这张精致得不真实的脸，开始回忆。
　　不过，这个孩子就是昨夜江湖厮杀时刻，被紫衣半盲眼公子抱在手里的婴孩。
　　谷婆子居住在城外不远的“纤浓村”，为了给夫人生产做好完全准备，她得提前一天赶到冉光山庄。她是下午出发的，打算在城门关上之前到达，可在过“纤浓溪”的时候，她将脚给崴了。那是很细很长的溪流，原本名字平铺，是浓华夫人郊游时候见了喜欢，而给取的雅名。细细的一条，根本不需要搭桥，只要飞脚跳过去就行了的，村中的小女孩儿也经常跳来跳去地玩儿，可是谷婆子老了，身体肥重，急急一跳，没跳成，倒是成了落汤鸡。等她一瘸一拐地穿越农田、花野，接近城门的时候，早已经日落西山，临夜许久了。
　　昨夜朔月，云天幽暗，云月城外草木幽深，沙沙沙……
　　谷婆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剪影仿佛民间鬼话里的独脚鬼婆，可这鬼婆却瑟瑟发抖，觉得害怕，这风也吹得凄冷，吹得前方城楼上的魅红灯笼摇摇晃晃。
　　天够黑，以至于谷婆子没能发现死在草丛深处的白衣老头，只当那儿开了一片野百合。也没发现红衣神僧，只觉得这江南真是好地方啊，若是北方可没有这么艳艳烈烈的扶桑花。然而她却注意到了紫衣男人怀里的婴儿，他呜呜呜地哭泣着，气息衰弱，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地倒映着谷婆子。谷婆子顿时惊喜，上将军便是“瞳如琥珀，一眼摄魂”！
　　光线确实昏暗，光源只有高处的红灯笼，根本照不到脚下。但是这个婴孩却如月如镜，能吸光折光凝聚光，只要有一点光亮，你就能够看到他的剔透晶莹。
　　不用说，这孩子一跃就成为谷婆子心中的不二人选了，只要确定它是男儿……谷婆子乱了思绪，对紫衣男人道：“公子，请问您手中的孩子……”她迟钝地注意到抱着的它的那个男人，仰躺着，毫无生气。她试探了一下，果然发现他没有了气息。
　　这是个死人！她吓了一大跳，本就崴脚，一下子急退就摔倒在地了。这一摔倒是将她的脑子摔醒了，心想：或许这个人就是孩子的父亲，他已经死掉了，那么孩子无人抚养倒是可怜，不如将它带走，若他够幸运，说不定能够作为将军之后而长大。
　　于是她爬起来，摸索着，试图将婴儿取走，可是这个死去许久男人，到死都不肯松手，如今身体僵死，将弯曲的手臂就犹如一个粗粗的铁环，紧紧箍住了婴儿。谷婆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拔河似的才将婴儿从他怀里拔出来，谷婆子都怀疑这玉婴要碎了。同时勾出了一个奇怪的圆状物品，谷婆子拿起来瞧了瞧，觉得像是个精致的挂件，卖了说不定值几个钱，一贪心，就揣入了怀里。
　　被这么折腾，婴儿肯定很痛，但是他没有哭叫，反而睡着了。谷婆子微诧没有想太多，而是检查了它的性别，恰是个男孩儿，谷婆子欣慰异常地笑了。又发现耳朵里被赛了东西，她从那东西取出，将孩子紧紧抱在了怀抱里。她抱着孩子，在城外的呆了一夜。
　　次日，她发现孩子还是没有醒来，这叫她有些着急，但更急的事情还是先入城，毕竟已经耽搁一夜了，夫人昨夜已经生了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谷稳婆并未给这孩子喂下任何药物，新生儿不能碰那类东西，否则可能会痴傻，这是常识。虽然本来若有机会，她是打算给“假将军儿子”喂下的，家里也备有温和的蒙汗药。因为若是在生产之前就给人听到婴孩儿哭声，岂不立即露陷？但她也未料到会在最后一夜里遇到这样的天赐之子，所以没有带。幸好孩子不哭不闹，即便一路摇晃。
　　可是现在的谷婆子有些焦躁了，于是抽手打了几下婴儿的屁股，狠狠的几下之后，他终于“哇哇”转醒，这次哭得响亮，跟昨夜“嘤嘤”的不同，像是睡饱了才有力气哭似的，这会儿哭闹个不停。谷婆子这才笑了，会哭就说明不呆不哑健健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