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月鹤》幻想混淆

3、虚凤真凰，双姝异路（下）

　　李浓华筋疲力竭，这会儿越发困顿，便懒懒地挥挥手道：“这儿都没你们的事儿了，你们都下去吧。”
　　红豆急了：“可是您还没有沐浴，这样舒服吗？”
　　稳婆急了：“那这男娃到底如何处置，送是送哪儿啊？”
　　大夫急了：“你还没有付诊金呢！”
　　李浓华揉揉眉头，她总是那个处理问题的人，真的好不心烦，红豆虽然衷心可太愚笨了，她决定了！第二个女儿一定要培养成诸葛亮，帮自己省省心。第一个？当然是行军打仗帮忙抢家产家势咯！
　　李浓华问道：“谷婆子，你之前语焉不详，这孩子你到底哪儿得来的？”
　　稳婆战战兢兢道：“这、这娃娃是……一个乡下……咳，是我在街上捡的。”在夫人的眼神压力下，她着实圆不了谎，却也实在不敢将当时的状况给明说。
　　李浓华狐疑：“这么巧？”
　　稳婆忙表诚道：“这是必须的！您要我找长得跟将军一样帅的初生儿，我容易么？若不是仙童谪尘，哪儿能比得上将军！所以我怀疑这孩子是天上掉下来，送给夫人的啊！”
　　李浓华皱皱琼鼻，“你倒是间接夸了那混蛋一通啊……真那么好看吗？我瞅瞅。”
　　稳婆忙将竹篮递到了她眼前，因为倾斜着，婴儿身体一歪，好在竹篮底深，掉不出去，即使动静那么大，他仍旧没有醒来，咂嘴睡得香甜。
　　睡得这么沉，药喂得有点多呀。李浓华心想。
　　李浓华视线往里一扫，惊了。她第一个想法就是，上云月小时候也有这么美吗？答案应该是没有，上云月的魅力在于风流邪魅的气质，而这个婴儿目前尚未有任何气质，只是光这份雏嫩容貌已经美得石破天惊了！
　　一般而言，容貌不过是泼墨，气质才是点睛之笔，若无气质，再美的人也不过如死物；相反若有气质，那么美感就由内而发。但这论调不能放在这个婴儿身上，他即便是死物，也让人愿意珍藏一世！
　　李浓华本来想说“哪儿拿的就放回哪儿去”，可是看着这如花美婴就不忍心了，让他受苦受累倒是没什么，关键是这模样放在寻常人家怎么活啊？肯定会被欺负被贩卖吧？会有罄竹难书的悲惨未来吧？
　　于是李浓华难得好心了一次，“那就送到月府吧！”
　　凌郡郡王姓月名瑾玉，字无尘，夫人白氏玉衣，府邸在云月城以南三百里的“碧莲城”。跟上云月那种渣不同，月无尘可谓绝世好男人，说白玉衣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真的做到了，即便她一直没有生下孩子。
　　白玉衣正是李浓华的闺中密友，加之月府跟上府偶尔也有事务联系，素有来往，本来她是说好了将自己女儿托付给他们的，也有提前让他们假装要收养孩子，以让事情更为自然。
　　这时候，女婴中的姐姐“嘿咻嘿咻”爬到母亲身边，伸着小手去抓男婴，但稳婆已经收手将篮子取回了，她失落地让手空垂，撅着嘴又“嘿咻嘿咻”地爬到床沿。
　　红豆担忧，赶紧到床边，以防她掉下去。
　　稳婆得了令，感觉拿起地上的布往篮子上一盖，喊声：“是，夫人，我这就赶紧办事儿去！”迫不及待地就转身走了。
　　小女婴的视线跟着稳婆越走越远，见那男婴不会再回来了，便“哇啊啊啊”地哭叫起来，愤怒地拍打身下大床。这女婴天生奇力，居然能够将铺棉的黄花梨床板给拍出闷响。
　　李浓华见状亦喜亦忧，皱着眉头对红豆道：“将‘公子’给我带回来！”
　　红豆依言，妹妹已经紧紧挨着夫人左边睡下了，红豆只好将姐姐放在了夫人左边。
　　浓华夫人戳戳哭泣的小婴儿的脸颊，恨铁不成钢：“你是‘男儿’，不准跟女儿家一样对男的恋恋不舍！你要刚强，你能够随便哭！”
　　红豆忽然觉得夫人有点不对劲儿，夫人入戏太快太深了。
　　小婴儿大概觉得找到了新的玩儿伴，好奇地握着母亲戳自己的手指头，放进嘴巴里吮吸，弄得湿湿答答后，它笑了。
　　浓华眉眼迷惘：“怎生这么爱玩儿？莫不是这也随了你的父亲？你们可真像啊……都像梦一样……”此爱已成梦，我心已若灰。
　　那份迷惘只持续了一会儿，李浓华很快恢复了一丝淡然的笑意，“既然如此，你的名字就叫做‘上之盟’，男儿自当遵守盟誓一生不悔！”
　　可谐音却是如梦似幻的“梦”啊。红豆心头生气不祥预感。这样的虚凤假凰的计谋能够维持多久呢？以“梦”为名的大小姐，浮生是否也若，临梦境一场呢？
　　红豆问道：“那么小小姐呢？”
　　李浓华看向身左，那里安安分分地睡着一个可爱的女婴。小女儿连睡觉的时候多带着甜甜的笑容，熏暖醉人，万分可爱。于是李浓华心里多了份喜欢，却危险地笑道：“幸好你会笑，不然凭你这清新如梅的气息，我真想将你扔出去。”
　　红豆心肝颤，她知道夫人不是开玩笑的。
　　李浓华说：“红豆，帮我往窗看看，外面的天气是否和煦。”
　　红豆依言，欣然回道：“是的，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仿佛是在庆祝‘公子’和小姐的诞生。”
　　李浓华：“熏者，和暖也。她名字便叫做‘月上熏’吧。愿她一生都绽放着温暖的笑容，温暖得连广寒宫阙也不冷了。”
　　李浓华坐了起来，窗口的暖风斜着吹拂到她的脸上，那娇美妩媚的容颜尚含苍白与虚弱，映着外面的明艳的春睡海棠图，显得越发脆弱惨淡。她吟了一首古诗词，嗓音柔软低沉，目光悠远怀念，“十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红豆见此感到心酸，越发怨恨自己的姑爷。
　　李氏浓华，小字知君，人皆赞一声“仙子”。当她还是小姐的时候，也是闻名整个凌郡的美人。富贾公子、大族嫡长都曾对她倾慕有加，连京师皇城的王孙公子中，也曾经传说：“谁若娶了江左浓华仙子，那便是最大的人生赢家，倾城美人与倾国财富尽在掌握，夫复何求？”
　　“盟儿将来表字可唤作‘云雁’，而熏儿的小字就同我，为‘知君’吧。”李浓华盈盈笑道。
　　长女上之盟，定若其父，气冲霄汉，气壮山河！次女上之熏，定若其母，回首嫣然，风靡天下！

　　一直保持高透明度的男大夫弱弱道：“您还没给诊金呢？”您快点给，在快点回家，我还有一堆的草药没有筛选晾晒呢。大夫心头委屈。
　　李浓华凌厉的眼神透过红纱狠狠一瞪，吓得大夫从凳子上跌下去。
　　李浓华心里好笑，面上冷笑道：“你这次有帮到什么了吗？倒是旁听了很多密实真相，你说我该服你诊金？我怎么觉得应该喂你吃药呢？”这药必然是有毒的。
　　大夫被吓破胆了，赶紧跪下来“砰砰砰”不要命似地磕头，“在下错了！是在下无能！千万不要杀在下，在下什么都不会说的！在下什么都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我是瞎子聋子傻子呆子！！”
　　李浓华斜眼：“你又瞎又聋又傻又呆，居然还来冒充大夫？”
　　“在下错了……”大夫心里哭道：这能怪在下吗？你是为了防止晕迷、大出血、死胎、一尸两命之类的情况才找我的吧？可是夫人您威武强壮，硬是凭着一口怨气将两个孩子通通生下来了，在下完全没用用武之地啊！
　　李浓华嗔怪红豆：“你哪儿弄来的胆小鬼？”
　　红豆诧然不解：“这是老夫人收留的大夫，据说是出师自‘十三月谷’的医仙，我看着是自己人又有高强医术才请来的。没想到会这样。”
　　“医仙？”李浓华挑眉，透过三重红纱，隐隐约约看到的是一儒冠书生，瑟瑟发抖嘤嘤哭泣，活似路遇虎豹或女鬼。
　　“嘤嘤嘤……是啊，在下、在下自小生活在谷中，未曾见过市面，所以、所以请女侠见谅啊！”书生以抱大腿的气势抱拳，“在下绝非冒牌，师从‘空兰医仙’兰若觅，如今学有所成，特地出来历练哒！请女侠多多包涵！”
　　李浓华是大家闺秀，哪里听过江湖传闻，登时好奇了，“什么‘十三月谷’？‘空兰医仙’又是何人？很厉害吗？”
　　这些逛过市井小街，听过说书闲话的红豆知道一些，抢答道：“夫人您有所不知，这‘十二月谷’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隐世仙居，有句童谣就是唱她的，‘有谷叫作十三月谷，有江叫做欢离合江。入了这个谷，百死必有生。上了这条江，百死无一生。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生死由命看罢老天爷！’不过奴婢不是很明白这首歌谣的意思，只听街口卖酒的老头教给孙儿唱。”
　　李浓华却有份斟酌在胸，“这歌谣是说，十三月谷紧挨着天险欢离合江，入谷可以避仇救命，出谷亦难于上青天。听来的确是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那卖酒的是在告诉孙儿，以后若遇到险难该何去何从。”
　　“是是是，夫人说得太对了，一语道破天机！果然女中诸葛也！”大夫赶紧阿谀奉承。
　　李浓华无视这话，问道：“那你师父是何许人也？”
　　大夫说书一样滔滔不竭：“在下师父就是谷中的驻站医师！她乃谷主的弟子之一，‘十三月’中的‘四月’，同时又师承上一代医神‘惊木妙手’林久春。林神医一生救下无数大侠，于是到了期颐之年便遭遇魔教追杀，幸而入谷受到谷主礼遇，被奉为上宾。他见在下师父兰心蕙质，灵慧通透，便有意让其成为继承他衣钵之人。谷主本就是希望自己的弟子各有专长，便让他做了在下师父的第二师父，即在下的师公。”
　　说到底厉害的是你的师公啊。听到这儿李浓华心说，但没有打断。
　　“在下师父是天才，完美地学会了师公的救世医术，但是她生性淡泊，喜居室中，甚少在江湖上走动，是故名声未闻达草野，但是只要是行里人都知道，这一代的医神便是在下师父兰若觅！”大夫得意洋洋，“而在下作为她的弟子，定代替师父，将这一流的医术发扬光大！我的目标，就是下一代的医神！”
　　这一刻大夫他耀眼了，眼角眉梢都是年轻快意的笑容，金灿灿的，仿佛初生的朝阳，即便荏弱如草芥，却也叫人心生敬仰。李浓华已经升起了将此人留下的念头。
　　“你的姓名？”
　　大夫拱手：“在下假姓兰，名华，字子光。”心说这才问起我姓名啊。他透过袖子瞥去的目光无限委屈，可惜被重重纱布阻挡。
　　李浓华稍坐起来对红豆吩咐道：“将兰大夫请入大厅中，奉茶上果！记住，怠慢人家了。”
　　红豆明白不怠慢就是不让他走的意思，“是，奴婢明白。”
　　李浓华本就浑身肮脏不舒服，之前没有力气可现在有了，“那么你去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大夫茫然，刚刚还以为自己要被砍杀呢，听说大户人家都没有好东西，杀平民跟杀鸡一样简单，现在却要款待自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他的医神光环已经开始发亮了？
　　红豆见大夫呆萌，遂是一笑，展臂道：“公子有请——”
　　李浓华此刻已经算好，盟儿学武，走金戈铁马器吞天下的路线；熏儿学医，走悬壶济世倾尽诸侯的路线。她生的一双“儿女”，必应当是举世惊华，天下无双的。
　　今日，屋外，城中，江左，云巍，皆是旭日冉冉，花香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