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长女》染土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公不做美，忽而下起大雨，曲山道泥路坎坷，坡陡林深，让寻人的路途变得艰难起来。

　　晴初醒来的时候靠在一处山洞的石壁上，不远处烧着一堆树枝，火苗奄奄的，似乎再不照料就要熄灭。

　　她环顾四周，见到隐在阴影处的一袭熟悉的锦袍。

　　“温澈？”

　　没人应声。

　　晴初勉力站了起来，发现脚腕处格外疼痛，一看才知包扎了一圈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有血痕浸出。

　　除了脚腕外，她身上只有些小划痕和淤青，并不严重。

　　晴初缓步走到温澈身边坐下，见他面色苍白，浑身是伤，虽然看起来他应当简单处理过伤口，但依旧遮不住左肩膀大片发黑的血迹。

　　晴初又唤了几声温澈，他依旧昏迷不醒。

　　这山洞湿冷，温澈如此躺着肯定要受寒，晴初拉了拉温澈的衣袖想叫醒他，可惜他浑然不知，丝毫没有反应。

　　晴初将火生得更旺盛些，让洞里隐隐有了暖意。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才会停，她靠在火堆想了想，最终还是回到温澈身边，将他的衣裳脱了下来放在火堆边烤着。

　　因为方才她拉他的衣袖察觉是湿的，应当是淋了雨，洞里有不少干柴和野果，估计是他昏迷前冒雨先备下的。

　　晴初回想起坠落崖边的一幕幕，对温澈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虽然他是个混蛋登徒子，却屡屡救她于水火。

　　晴初望着他比女子还娇三分的容颜，轻轻一叹，解下腰带，将衣裙轻轻盖在温澈身上。

　　忽然，温澈勾住晴初的腰，抱她入怀里。

　　“喂！”晴初怕触碰到他的伤不敢挣扎，唯有以声音抗议。

　　温澈又没了反应，只听到一下一下的呼吸声。

　　晴初重喊了温澈几下，回答她的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冷”字。

　　晴初伸手抚了抚温澈的额头，烫得厉害，显然是发烧了。

　　“姓温的，你可得坚持住，这深山老林的，还得你带我出去。”

　　晴初凑过去，将温热的身子贴紧温澈。

　　温澈似乎舒适了不少，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晴初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可还是没控制住困意沉沉睡去。

　　她醒来的时候，姿势未变，但背上多了一只游走的手，在来回摩挲着她的肌肤。

　　“你醒了？”晴初问道。

　　温澈闭着眼装没听见。

　　晴初拿掉了他乱摸的手，“什么时候改改你这德性。”

　　“这叫男人本色。”温澈翻了个身，将晴初压住。

　　晴初不愿与他继续贫嘴，问道：“你的伤好点没？”

　　“现在洞房都没问题，要不试试？”温澈作势要亲下来。

　　晴初撇开头，打了个喷嚏。

　　温澈起身，将先前盖在身上的裙子还给晴初，说道：“别着凉了，快穿上。”他自己拿起火堆边已经烤干的锦袍穿戴起来。

　　“你背过去。”晴初被他瞪得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能看的，你身上几颗痣我都知道。”温澈担心她害臊真不敢穿衣，还是转过了头不看。

　　“穿好了过来坐着暖和暖和。”温澈给火堆添了干柴，又把野果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好生放着，说道：“饿了就先将就吃着罢。”

　　晴初穿戴整齐，走到温澈身边坐下，说道：“你吃吧，我不饿。”

　　温澈拿起一颗小果子丢进嘴里，说道：“天晴了我给你捉只兔子烤来吃。”

　　晴初望了望洞外渐渐变小的雨点，问道：“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里？”

　　“有我在呢，死不了。”温澈言不对题。

　　晴初叹了口气，目光放在温澈的左肩，黑血的痕迹触目惊心，“你中的毒要不要紧？”

　　温澈似乎浑不在意，“这点毒我早就清理过了，无碍的，小时候中过的毒可比这厉害多了，如今没什么能毒死我。”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令晴初微微心疼。听说温澈的亲哥哥是病死的，他幼时也是个病秧子，再结合方才透露的那一番中毒之说，总而言之大家族的乌糟事太多。

　　“外头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晴初换了个话题。

　　温澈忽而笑了，“经这一回，咱俩可绑一块了，上门提亲名正言顺，我可得好好感谢瑞王和杨家。”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晴初问道。

　　“瑞王派人骗我说红凝姑娘被劫走了。”温澈边说边看了下晴初的表情。

　　“所以你就快马加鞭的追来了？”晴初撇撇嘴，一幅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的样子。

　　“你吃醋的样子特可爱。”温澈笑得更欢了。

　　“少来，谁吃你的醋。”晴初冷哼了一声。

　　“其实吧，我知道被劫走的是你，瑞王并不知晓我与你相识，想骗我上钩才编造的红凝姑娘这事。”温澈解释道。

　　晴初继续哼了一声。

　　温澈补充道：“我本是见着窦娴和窦怀祖鬼鬼祟祟要害你，没想到杨家和瑞王也搅合进来，反正都是为了让你和荣王好不成，白白便宜了我。”

　　温澈挪了挪，挨到晴初身边，说道：“我这出英雄救美想必都传遍了，不枉我风流的名声，怕是荣王想娶你，也要多虑几分咱俩是什么关系。”

　　“你是在高兴我名声被毁嫁不出去吗？”晴初觉得他十分幸灾乐祸。

　　“我当然高兴呀，你本来就是我的人。”温澈大言不惭。

　　晴初没有心情开玩笑，丢了几根树枝在火里，“那些刺客你知道是谁派来的吗？”

　　“不清楚，还没查，现在只能猜，杨家的可能性比较大。”温澈回答道。

　　晴初淡淡“嗯”了一声。

　　“这些都不用你去想，想也没有用。”温澈说道，“不如琢磨一下，回去有人问你，见着什么听着什么，你该如何回答为好。”

　　“还能怎么答，”晴初回道，“不知道的人不能如实奉告，知道的人也不用问我了，更希望我昏迷不醒，若永远不醒最好不过。”

　　温澈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成，完全装懵混不过关，可能还要昏迷之前透露几句，别的就不清楚了罢。”

　　晴初有模有样的编造道：“我看见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拿着白晃晃的刀，顿时就吓晕了，醒来就是你重伤在我身边，一直等到外面来援。”

　　“不错，孺子可教也。”温澈笑道，“我重伤在身这一句可以去掉，让外人多联想一下咱俩孤身男女在这荒郊野外会发生的故事，重伤了就没有看点了。”

　　晴初砸了个小野果在温澈身上，“瞎胡说。”

　　温澈捡起她扔来的野果，擦了擦，扔进嘴里，“别浪费，我找了半天才采到的果子呢。”他瞥见晴初脸色还没好，哄道，“我开个玩笑，就依你说的重伤在身，这可是大实话，为了你，我可是连命都不要了，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指了好几处留有血迹的伤口。

　　“行了，别指了，我都知道。”晴初说道。

　　温澈一听，心都化了：“你知道我的好就成。”

　　“嗯。”晴初低低地回应。

　　洞外忽而响起阵阵呼喊声，是在寻他俩的人马来了。

　　“我先出去瞧瞧。”温澈踉跄着起身。

　　“你身上还带着伤，要不再等等，也不知是谁来找咱的。”晴初提醒道。

　　“放心。”温澈离开山洞。

　　过了好半晌，晴初等得心神不宁之时，温澈从外回来。

　　“窦、杨两家做事真绝，生怕我俩把他们那破事抖出来，竟然要杀人灭口。关键是咱还不能抖出来！”温澈边生气边拉着晴初往外走。

　　“还好我外祖父派人来了，等爷回去得治治他们。”

　　走了一会，晴初就看见了林家的人。

　　一排护卫瞧着就是行军打仗出身，光站在那就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有了林家护卫相随，一路平静未遇到阻碍，直到坐上马车在曲山道回京必过的岔口，迎着了守在那儿的各方势力。

　　众人见着林家护卫协同两辆马车要撤走，非常齐心的拦住了去路。

　　“还是林老将军有法子，这么快就寻找温少爷。我们也可以收工，赶紧向上面大人们禀报了。”说话的是窦家派来的人，面对林家就连圣上都敬三分，更别说窦家了，所以拦路试探的话说得十分委婉还带着点奉承。

　　“没错，荣王爷派人来问好几回了，若林家找着了，真是大喜过望，咱这大夫也请来了，温少爷受山匪袭击，又坠落深山老林，难免身子骨有损伤，咱王爷说了要及时给温少爷诊治，莫延误了伤情。”接话的是杨家人，听起来考虑周到，实则是想用大夫一探虚实将人劫走。

　　窦家的鄙夷地撇了眼杨家的，暗道：咱好歹明着抢人，不耍那些个滑头，就杨家的喜欢玩阴的。

　　杨家的对窦家的嘴脸也是不屑一顾，暗嘲窦家的没脑子，明晃晃的拦路抢人，当林家吃素的？

　　圣上的人马始终在一旁没发话，屏息以待等着看戏。

　　曲山道升起一股子无声的硝烟。

　　“有劳各位大人费心了，人已找到，林老将军还在等着，片刻不能耽搁，就此告辞。”林家的人发完话，继续向前赶路，没把虎视眈眈拦路的窦、杨两家放在眼里。

　　杨家的派了几个人上前逼停了马车，“如此着急，想来温少爷必定受伤在身，路途遥远，还是先让咱这的大夫医治为妙。”

　　窦家的顺势也派了几个人过来围住去路，难得同意了杨家的话：“确实该看看伤情如何，免得延误了医治时间。”如此说因为真闹出事也是杨家起头，窦家可不想真正开罪林家。

　　杨家和窦家的互瞪一眼，两相都嗤之以鼻，却也默契地没有发作。

　　“我家少爷身子金贵，又受伤昏迷，不宜外人近前。”林家发话的护卫，语气里开始透出不耐烦。
　　“那就更该此时就地医治，回京之路如此奔波，温少爷受伤的身子骨怕是受不住。”杨家像狗皮膏药一样赖住不放行。

　　“没错，万一没有及时医治在路上出点事，各位也对不住林老将军的嘱托罢。”窦家开始说重话故意挑事，反正不是他们起的头。

　　林家领头的护卫没有回话，直接挥鞭在马上，喊了一声“驾！”

　　明显是懒得废话，要硬闯出条路来，管你是谁派来的，要不怕死就继续堵着路，非常有武将的风格。
　　“等等，大人别动气！”杨家看出来林家来的不像普通护卫，立马软了声说好话，就他们现在守在这的人，以三敌一都不一定是林家将士的对手，更别说窦家那群废物。

　　“我们也就是关心温少爷的安危而已，既然不便打扰的话，那我们就让大夫给孟姑娘诊治一二，咱家王爷对孟姑娘多有上心，想来林老将军不会有意见罢。”杨家的反应快，立马找到新的突破口，两辆马车载着的定是两个人，林家可管不着孟家一个姑娘家的事，说完杨家感觉可有理了，全京城都知道荣王爷迷恋孟晴初。

　　“未出阁的姑娘岂是尔等随便就能见的。”林家发话的被这群拦路的激怒了，语气越来越不善。

　　“大人别误会，事也分轻重缓急，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是这个理，荒郊野外的，孟姑娘受伤了，让大夫隔帘诊脉乃是应急之举。”杨家的敢这么理论，那是见着深林里寻人的一大批杨家护卫收到讯号回来了，如今人多势众，打起架可不怕了，瞬间腰板硬起来说话也有底气了。

　　“孟家太太与咱窦家是亲戚，孟家姑娘的事就是窦家的事，咱可是要多照拂照拂。”窦家见杨家硬气了，也不能少了排面，忙不迭地攀亲留人。

　　逮不住温澈，逮住孟晴初也好交差记功一件。
　　林家将士是直性子，忍无可忍地说道：“再不让开，冲撞了各位可不要怪我没提醒。”

　　杨家的人笑道：“让，自然要让，只要大夫给孟姑娘瞧完伤，她无大碍咱立马就撤。”意思就是不打算让路了。

　　杨、窦两家的人马依旧拦在前方，各自僵持不下。
　　忽而，想起一道气势十足的男子声音。

　　“谁敢阻林家的路？”

　　人群里立马散开条道，迎面而来的是一匹汗血宝马，上面坐着一位健硕的老人，虽满头银发，却神采奕奕。

　　“林老将军……”众人皆恭敬行礼。

　　林家将士趁机驱起马车，道：“还不让开！”

　　林老将军亲自前来杨、窦两家可不敢再拦着，就算荣王、瑞王在此也只能乖乖让道。

　　杨家回话的说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替荣王爷关心一下孟家姑娘的伤情而已。”

　　窦家的也陪笑直点头。

　　两家都已经开罪人到这份上了却什么没捞着，总归还有点不死心。

　　“感谢两位王爷对晴初如此上心，但总归男女有别，要守礼守节，两位王爷可递了帖子上我宣永侯府邸拜访。”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声音，来自林老将军后面跟着的马车。

　　林家随从得了老爷眼色，跟着打趣：“薛府三太太的话听清楚没，两位王爷的人别在这拦路，上侯府递帖子去。”

　　这番话可把杨、窦两家的人说得冷汗直冒，他们打着王爷的旗号是自作主张，若被王爷知道被侯府和林家的拿礼仪名声做文章，铁定要被骂死。

　　圣上的人马见闹到这个份上，不敢再看戏，一位宫里派来的公公上前先向林老将军问了安，接着对众人道：“杂家才从深林里回来，听说温少爷和孟小姐寻找了，那就好，圣上有令，人找着了就直接送回温家和宣永侯府，一刻也不要耽搁，各位也回去禀报主子们去罢。”

　　公公和完稀泥又向林老将军行了礼就开溜了，不愿面对众人鄙视的眼神。他早不冒头晚不冒头偏偏大家僵持到这个份上才拿出圣上口谕，他要早说出来各自也不得罪了。

　　然公公也是没办法，圣上还说了不到剑拔弩张就不能出来搅和局势，这不才在边上看了那么久的戏。

　　杨、窦两家明着不占理，打也打不过，又有圣上之词，只能罢手，心里好气还要堆满笑的把林家队伍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