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3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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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年被季阮阮的举动惊到的时候，被他所注视着的少女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回过头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的神情立刻从忧愁变得充满了欣喜。
阮阮对他挥了挥手：“你好啊，辉二君！”
“……”
被发现了。
还真像是只机警的猫，但如果真的是猫，之前就不会那么冒失了吧？
总之得过去去打个招呼……话说回来，她的称呼倒是一如既往地非常自来熟。那他该怎么称呼她？用姓氏和敬语吗？
源辉二带着困惑走上前去，问道：“季同学（さん），你在做什么？”
“哎呀，不要对我用敬语啦，听起来太奇怪了。”阮阮说道，似乎是不习惯日语的称呼方式。“至于我在做什么……这辆车坏掉了，我准备把它扛走。”
少女理直气壮的语气好像她已经做过八百次这种事情一样。
“诶，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诧异道。
不，正是因为看出来了所以才震惊。
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或许她用“搬”这个形容，会比“扛”要更好一点，因为后者听起来实在太夸张了。
既然不让他用敬语，那直接称呼名字？
……说起来，拓也对她的称呼和小泉一样，都是阮ちゃん，纯平称呼小泉也是一直使用“ちゃん”。但他从来都没有用过这个称谓，
总觉得，稍微有点难以启齿。
“啊，是这样的。”察觉到源辉二在晃神，少女似乎以为他在困惑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耐心地解释道：“我骑车来图书馆还书，然后就把它锁上了嘛。但是出来之后才发现，钥匙是插进去了，可是锁簧弹出来了……”
“所以？”
“对啊，因为打不开嘛。”阮阮无奈地说道，“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少年挑了挑眉，她这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像是要去执行这个“下策”，倒像是她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一样。
这样腹诽着，源辉二忽然想起小泉那天评价少女的运气似乎一直都不怎么好，以及初见时她给她自己打气的时候所说的那句“这算什么啊，无论什么困难都不能将我打垮”的乐观的话语。
看来，这大约就是她为什么面对这种突发事件，不仅能保持镇定，而且看起来习以为常的原因，虽说最好还是不要习惯这种事情。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
“不过我的运气确实是太差了，这辆车是上个月才买的，结果上周轮胎扎带了，这周锁又坏掉了。”阮阮望了望天：“看来我得找时间去神社祈福，买个好运御守带在身上。”
……已经打算求助于神明了啊。
“而且我现在觉得，神明其实还是没有放弃我！”她的语气忽然雀跃起来：“毕竟我原本是打算自己把它送到修车处的，现在辉二君你居然愿意过来帮我，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
源辉二一时失语。
虽然他是在被她发现之前，看到她的举动的时候，就因为震惊打算帮她一把，但是他好像没有直接说出来他要帮忙吧。
算了，还好是他，换做是别人，一定会觉得她非常自作多情。
与少女那双充满真诚的眼神对视了一瞬，源辉二莫名生出了一种荒诞感，他到底是怎么和这种跟他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女生有所交集的？
尽管他没打算拒绝，但源辉二毫不怀疑，如果他说“不行”，也许她会立刻在他面前落泪。借用纯平一句话，任何拒绝在女孩子诚挚的眼神面前，都过于残忍了。
任务完成后，阮阮又恢复了元气：“谢谢你，辉二君。第一次相遇是偶然，第二次绝对是命运，既然如此，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不用——”然而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欢快地跑去冷饮店了。
……看来不只是请求没办法拒绝，就连道谢也无法拒绝啊。
命运吗？只是巧合吧。
留在原地的源辉二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
他必须要承认，他以前真的没有和这种人相处过，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她看起来比当初的拓也看起来还要擅作主张，比某些情况下的友树还要多些任性，但也许是因为她总是那么真诚，以至于他竟然没有感觉到讨厌。
嗯……或者是因为这三年来他也在朋友们的陪伴下成长了很多，对人或事的忍耐度有所提高？不过她和他的朋友们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因为他们才刚认识。
望着举着冰淇淋向他跑过来的少女，少年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将眉眼舒展开来。
“久等啦。”阮阮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似乎跑得很着急。
其实她完全不用这样着急……
“给你。”少女将冰淇淋塞到了他手里。
看着手里的冰淇淋，源辉二怔了怔。自从读小学之后，其实他就很少吃这种很可爱的甜筒了，雪糕倒还是会在夏天尝一尝。虽说他并不认为男生喜欢甜食等同于幼稚，毕竟友树就很喜欢吃，但他本人确实对这种食物没有什么执念。
不过，季阮阮显然很喜欢这种甜甜凉凉的食物，这肯定是她以己度人之后的一番心意。
于是少年低头尝了一口微凉的冰淇淋。
“怎么样？”阮阮忽然抬头问他，语气里竟然有些紧张，好像很在意他的反馈一样。
“很甜。”源辉二回答她。
“那就好。”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里倒映着日光：“悄悄告诉你哦。”
少女压低了声音，说道：“糖分可以治愈生活里的一切疲劳与不开心~如果一份不行，那就来两份！”
两次相处下来，源辉二发现，季阮阮真的很喜欢笑。正如同他上次在心底的评价一样，她笑起来确实好看，眉眼弯弯的，像散发着温暖的阳光，足以让身旁的人都感受到快乐的气息。
他也感受到了。
“辉二君，你等会怎么回家？”阮阮问道。
“坐巴士。”源辉二答道，“附近有车站。”
“这么巧，我也是，说不定我们还是同一班车呢。”她眨了眨眼睛，说道：“对了，这次又欠你一个人情……那就只能麻烦辉二君以后请多多指教啦，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情，请尽管吩咐！”
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少女身上形成斑斑光点，清凉的冰淇淋融化落在指尖。究竟是被今日升高的温度所融化，还是因为她如同太阳一样灿烂的笑容，足以让人设置的防线默不作声地被消融？
……以后吗？
虽然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回报，但源辉二仍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嗯。”
此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少女口中的以后，居然包含了二人余下的全部时光。尽管有一段时间是未知的空白，但所幸最终还是可以一起走向更加长久的未来。
两人沉默着站在车站，各自吃完了自己的冰淇淋。
眼看着巴士近了，源辉二却听见了阮阮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试探的声音：“那个……辉二君，我们好像确实是同一辆车，但是，你、你有没有带多余的零钱？”
源辉二：？
见他以目光询问，阮阮有些懊恼地说道：“刚才人太多，我忘记向老板拿他应该找给我的零钱啦……因为刚搬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办理这边的乘车卡。”
“我知道了。”少年回答她。
阮阮仍在继续懊恼，她低着头认真反思，她怎么总是犯这种低级错误呢？真是太丢脸了，以后必须得更仔细一些。
可恶，明明应该给新认识的朋友留下一个好的初印象才对！
源辉二原本想说一句“没关系”，因为他确实可以理解她，毕竟她是急匆匆地跑回来的，显然是不想让他多等。
不过他最后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因为他认为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太感谢了，真的是帮大忙了。”阮阮不好意思地同他道谢，今天要是没有源辉二在，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他其实也没帮她什么。
源辉二很想提醒她，如果今天他不在，她也许不会去买冰淇淋，更不会出现忘拿零钱的窘迫。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果相关，一环扣一环。
“你在哪站下车呀？”少女问道。
报了站名，两个人都有些惊讶，原来他们竟然在同一站下车，两家住在同一个町，距离非常近。这让源辉二不由得沉思了几秒，既然他们住得这么近，他为什么从来没在附近见过她？
对了，拓也和小泉都说阮阮是刚转学过来的……
在恍然的瞬间，源辉二又陷入了另一个疑问，这附近有门牌是“季”的住户吗？
下车之后刚走了没几步，一只体积不小的狗狗从街口窜来，直接扑向他们，态度非常热情。
“跑慢点！”远处有人喊道。
这是没拉住吗？阮阮退后一步，迅速躲到少年的身后，只悄悄地探出头来，瑟瑟发抖地看向那只大狗：“有、有狗！”
“你很害怕它吗？”源辉二失笑道，他蹲下来摸了摸那只狗毛茸茸的脑袋，狗狗冲他欢快地吐了吐舌头，非常亲昵。
失去了前方的盾牌，阮阮一时间有些无措。
“不用怕，它是我家养的。”少年抬头对她解释道。
诶、诶？所以，那不远处那个喊话的人岂不就是辉二君的父亲？
“我、我小时候曾经被狗追过，所以到现在还有点害怕。”见这只狗确实态度友好，阮阮微微地松了口气，但她仍旧朝着一旁挪了挪，很明显对这种大型犬还是有所忌惮。
她的小动作自然被源辉二看到了，源辉二说道：“放心，它不会咬你的。”
“啊……辉二君，总之今天非常感谢你，我先走了，回见！”少女眨了眨眼睛，迅速绕过他们，飞快地离开了，只留给他一个在夕阳下有些慌乱的背影。
真是相当奇妙的一天，他想。
“那个女孩是你的同学吧。”源先生走了过来，接过儿子递过来的宠物牵引绳，好奇地看着跑远了的少女：“她刚才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还跟我问了好，很有礼貌啊。”
“嗯？”源辉二没想到阮阮还主动跟他父亲打了招呼，这让他有些意外。
还是那么喜欢擅作主张。
“……应该会成为朋友。”他说。
直到跑出源家父子的视线之后，阮阮这才放慢了脚步。
然后她突然怔住了。
今天虽然和源辉二独处的时间并不短，但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讲，他偶尔给予一些回应表示自己在听。自从她让他不要再用敬语称呼她之后，这期间他其实没有再对她使用过任何称谓，直到刚刚，他问她——
“你很害怕它吗？”
他在这里的使用的“你”这个代称，不再是之前听起来非常疏离的季同学了。
……是“阮ちゃん”。
明明不是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称谓称呼，但是、但是！
少女不由得捂住了脸。
大约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吧。
一定是这样。
*
月曜日，学校正常上课。
也许是因为一旦认识了一个人，就会发现对方经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源辉二发现，阮阮今天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次数多达数次——而且她每次都是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好像都没看到他一样，看起来非常忙碌。
学校里的两个体育馆今天都在检修，所以体育课安排在室外进行。虽然两个班的体育课不是合堂，但因为这样的巧合而使用了同一个体育场。
解散之后，少年向远处望去，只见阮阮独自坐在远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看了一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女生们，而织本泉和阮阮又不在同一个班级，源辉二不由得微微皱眉。
只有她是一个人？
在简单运动热身之后，源辉二谢绝了同学打球的邀请。今天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在这样的室外，他还是比较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待着。
……原因应当与她无关。
体育场边的树荫下，少女正在奋笔疾书，由于过于专注，就连有人走近了她也没有察觉。因此源辉二听到了她的小声嘀咕：“哼，不就是重写一遍嘛，就这还想难倒我？”
当阮阮终于察觉到身旁有人的时候，她抬起头，有些惊诧：“不好意思，辉二君，我……”
说起来，她的声音也蛮好听的。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抄试卷。”阮阮沮丧地说道，“片桐同学以为多了一份试卷就拿走了，其实她多算了一张白纸，试卷是少一份的。我把试卷让给了别人，但最后我找了各个办公室和几个班级，才知道整个年级都没有多余的……而且学校的打印机好巧不巧，因为没有墨罢工了。”
“老师劝我去校外复印一份，我想了想，干脆自己抄一份吧。”
“片桐同学的态度太差了！要是我这么去做了，倒显得我怕她一样……虽然听起来像是我钻了牛角尖，自己给自己找事，但我就是不想那样嘛。”少女解释道，“因为国文试卷的字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现在……啊不对……”
阮阮陷入了尴尬。
到底为什么又跟他无缘无故地就解释了起来啊，每次都是这样！
……嗯，或许她是不是应该夸奖自己一句，因为她过于善解人意，总是在别人发问之前就主动道清前因后果？
辉二君怎么也不说话，是不是听完了事情的经过，认为她是个特别别扭、特别固执的人啊？
“我觉得……”望着阮阮苦恼的神色，源辉二思虑了几秒钟，公正地评价道，“你只是比较执着。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够让你的情绪得到缓和，这么做并没有什么问题。”
诶？阮阮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意外。
其实少年有点想笑，比起总是喜欢解释、擅作主张，三次见面下来，她在他面前，似乎总是十分懊恼。
在阮阮还没明白他居然会回答她这个类似自言自语的解释时，她忽然看到原处一个不明的黑白色球形物体，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
好像是足球？！
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阮阮就已经意识到她没办法躲闪了，因为她现在是坐着而不是站着，不便于行动。正当她下意识地要将手臂挡在眼前保护自己的时候，身旁的那道身影突然站到了她身前。
阮阮微微怔住。
因为源辉二接住了那个飞来的足球。
少年皱了皱眉，把足球放到了脚边，很熟练地一脚踢回了绿茵场。然后他回过头来，正想问她“没事吧”的时候，恰好对上了少女盈满了眼泪的、蓝色的眼眸。
像一片海。
源辉二怔了怔，准确说——他是心底一惊。
他想，幸好他之前没有拒绝过她，原来她真的会掉眼泪……
“辉二君，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对你的感谢之情了。”阮阮感动地说道，“你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在刻意撒娇，但是她的声音原本就是绵软的类型，此时更是像倒了一勺蜂蜜的糖水一般，直接呛到了他的嗓子。
“……没什么。”他说。
虽然被她的有些夸张的感谢弄得很是无奈，但源辉二还是偏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消失在绿茵场上的足球。
他总觉得，刚才那一瞬间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故意针对她？
如果不是他在——源辉二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少女，如果她被足球砸到，实在会是个很糟糕的场景，他并不愿意去想象。
可是依照阮阮的性格，和别人结仇的可能性似乎不是很大。就像他现在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初见那天其他的女生在提及阮阮时会使用取笑的语气一样，但有时候，恶意大概就是如此……无端的、阴暗的恶意。
他看了一眼落在她脸上的，从枝叶的缝隙里照过来的日光，这样明亮的光，好像能够让所有见不得人的黑暗面通通消匿于无形一样。
最好是这样，最好只是他想多了。
嗯？为什么阮阮好像轻而易举地就在他这里获得了一些信任？可能是因为他相信小泉，而阮阮又是小泉的好朋友吧，又或者……
“总之已经连续麻烦你那么多次了，实在不好意思，等到我想到该怎么感谢你的时候，一定会好好答谢你的！”阮阮感激地说道。
……又这样了，他帮她可不是为了得到她的感谢。
“不用客气。”源辉二说道。
少年再次看了看远处，转身离开了。
虽说是离开，但他也没有距离她太远，毕竟体育课还没有结束，谁知道会不会再发生些什么？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阮阮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少女沉默了一会，狐疑地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被踢来踢去的足球。
然后她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
抄试卷。
TBC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3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