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贱何太急》四非

5、第五章

　　古渐尹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深秋的旁晚非常短暂，斜阳咚地沉入云海，夜色便铺天盖地笼罩住整座城市。
　　“陈静？”古渐尹拧开门锁，发现玄关处体贴地亮着灯光，心里不禁一暖。
　　然而她并没有听到陈静的回应，屋里静悄悄的，不像有人。
　　怎么回事？
　　踢掉鞋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古渐尹像一只优雅的波斯猫无声无息地走进客厅。客厅只亮着一盏小壁灯，光线非常柔和，犹如一刻钟前在归途上看到的那抹即将消逝的薄薄夕光。
　　餐桌上趴着一个熟睡的人，古渐尹走近了弯下腰仔细辨认，才认出那张恬静的睡脸属于那个在超市里工作的促销员。
　　认清了眼前的人，古渐尹不禁有点疑惑，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继而慢慢想起自己似乎的确在午饭时间吩咐过陈静下班后开车去超市接人。
　　古渐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去，疲惫地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新接手的那个项目一旦成功运作，将获利丰厚，前景远大，所以她相当重视。下午的会议就是为了最终确定项目小组的成员名单。会场上紧张严肃的气氛仿佛尾随着她回来，大脑神经直到现在都还绷得死紧。
　　啧，烦透了。
　　古渐尹伸手推了推睡梦正酣的客人，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火，竟敢睡得那么香甜，那张带了点孩子气的睡颜摆明了是无声的挑衅。
　　程丽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好不容易才聚焦，在看清楚身旁的人是谁后，很自然地笑笑道：“你回来了？”
　　刚睡醒的嗓音带着些许磁性，半边脸因为枕着手臂而压出了明显的红印，样子看着有点傻气和滑稽。
　　喜怒无常的古小姐不知道是被对方的呆样还是被那句“你回来了”的亲切问候所吸引，定定地注视她良久，心底莫名其妙窜起的那团怒意竟又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
　　“我肚子饿了。”古小姐张口便道。
　　“诶？”程丽丽眨巴一下眼睛，有点会意不过来。
　　古小姐伸手揪揪她的耳朵，动作像极在逗弄自家养的小狗小猫：“我说我饿了，你不是会做饭吗，去给我弄点吃的。”
　　程丽丽被她那个近似亲热的动作惊吓到，身体僵了僵，下意识地反问：“你不是请我来吃冰激凌的吗？”她什么时候成了钟点工人？
　　古渐尹掏出钱夹打开，抽了张大面额的钞票拍在桌子上，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程丽丽吞了口唾沫，顿时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眉眼深深地弯下，笑得合不拢嘴：“古小姐请骚等，小的现在马上就去做饭。”语毕，试探性地伸出小爪子去够桌上的钞票，古渐尹坐在那儿四平八稳，一动不动，看着她一点点地将钞票挪到自己面前，然后迅速地折叠好放进口袋里。
　　“快。”古小姐不耐烦地催促，目光中却难得地带了一丝笑意。
　　“我现在就去。”程丽丽立刻跳起来，乐颠颠地跑进厨房。
　　三十秒后，程丽丽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神色为难地道：“古小姐，你的冰箱里没有可以做晚餐的食材。”
　　古渐尹淡淡地说：“那你看着办。”
　　程丽丽扒拉着门框的两爪子颤抖了一下。
　　什么叫你看着办？看着办即是怎么办？难道小姐不曾听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我现在去买食材？”程丽丽给出了最切实可行的方案A。
　　古渐尹指指墙上那个一望而知价格不菲的华丽挂钟，大老爷般翘着二郎腿道：“我三餐向来准时，二十分钟后准时开饭，请抓紧时间。”
　　“二十分钟？怎么可能？就算去最近的超市也不可能赶得回来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也可以选择把钱还我，我自己叫外卖。”古渐尹歪着脑袋看她，神情有点懒散，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上翘，竟极具魅力，可惜程丽丽现在无心欣赏。
　　“外卖多不好，味精又多又没营养。二十分钟是吗……没问题，包在小的身上。”
　　十五分钟后，程丽丽捧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走出厨房。
　　“古小姐请慢用。”程丽丽恭恭敬敬地将碗筷放好，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神色。这不能怪她敷衍了事，而是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若不是她想起那几箱方便面的话，恐怕只能弄几个冰激淋球放碗里。
　　古渐尹也不动气，一脸“我就料到是这样”的表情，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条，意外的清爽，并没有油腻腻的感觉。
　　“拿我的还吃我的？”古渐尹挑眉看了眼并排放着的另一碗面。
　　程丽丽脸皮够厚，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拉开椅子坐下，笑嘻嘻道：“你不是说过要请我吃冰激凌吗，现在换成方便面，算算其实是你赚了。”
　　两个人都饥肠辘辘，没再多说什么就挽起衣袖吃起来，程丽丽的厨艺确实不错，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方便面做得那么爽滑劲道，美味可口。
　　古渐尹连面带汤吃得一点不剩，舔舔唇角，意犹未尽地瞟向还没吃完的程丽丽。
　　“咳咳咳咳……”程丽丽不小心被呛到，捂着嘴咳嗽起来。
　　古渐尹递了张餐巾纸过去，但并没有顺带附送只言片语的关怀。
　　“咳咳……谢、谢谢。”程丽丽冲她感激一笑，然后背过身去擤鼻涕。再转回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那碗面条不翼而飞。
　　“那个……”程丽丽转头看向身旁那位不问自取的古小姐，“那碗面条……”有我的口水也不要紧吗？
　　古渐尹抬头扫了她一眼，凶恶凌厉的眼神简直和要维护自己食物的狼狗如出一辙。
　　“请慢用。”程丽丽只觉得心肝微颤一下，没敢再说什么。
　　古渐尹这才重新低下头继续用餐。
　　她是有多饥饿啊……程丽丽斜眼偷窥古渐尹的吃相，不算狼吞虎咽，但也并不优雅，反正就是和她臆想中的豪门千金完全不符。
　　将第二碗面条吃得滴水不剩后，古渐尹才露出满足的神情，她感觉到了来自身旁的视线，于是疑惑地侧过头去。
　　“有意见？”
　　“没有。”程丽丽赶紧摇头。
　　“我有。”古渐尹和她本就坐得很近，现在还把半边身子都靠过来，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比方便面的味道，更浓烈的是古小姐身上的玫瑰花香，程丽丽觉得自己犹如一只小蜜蜂，瞬间陷入花丛中。
　　“不够咸，下次记得多放点盐。”古渐尹温热的气息就吐在她的耳垂上，突如其来的那阵酥痒让她无所适从。
　　“好的，我记住了。”程丽丽慌忙捂着耳朵躲开。
　　古渐尹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
　　“你没交过男朋友吧？怎么那么敏感？”
　　程丽丽被一下子戳中痛处，不禁郁闷万分，但对方说的是事实，她又没办法生气。
　　“交男朋友和敏感是两回事吧。”
　　“需不需要我帮你介绍几个男的？”古渐尹挑挑眉问，分明带着调笑的意味。
　　“敬谢不敏，我没有灰姑娘情结。”程丽丽还懂得掂量自己有多少斤两，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神话故事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古渐尹笑出声来，单手撑着额头，双肩剧烈抖动：“我也没说要给你介绍王子啊。灰姑娘情结……哈哈哈哈，你童话故事看太多了。”
　　程丽丽被她笑得双颊发烫，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难堪。
　　有财有貌又怎么样，不过是上天偏爱，比一般人幸运而已，又不是靠自己努力所得，有什么好嚣张。
　　怒归怒，程丽丽可不愿就这样和土豪小姐翻脸，一顿方便面就打赏一百块，出手如此阔绰，世间再难寻觅。
　　最起码她不认为自己还能寻觅到第二个。
　　“呵呵呵呵，”程丽丽陪着干笑几声，然后平静地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
　　“你等等。”古渐尹一边毫无诚意地挽留，一边掏出手机拨号码。
　　不出所料，果然是打给陈静。
　　“舍得回来没有？”没有称谓没有问好，一接通就直截了当地发问，再次印证了她们交情匪浅。
　　“嗯，那就赶紧。”古渐尹结束了通话，抬眼看向程丽丽，“你不是还没吃雪糕吗？”
　　“……”古小姐，你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就直说好了。这栋豪宅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恐怖小故事？油画里的士兵会在午夜时分列队而出还是精致华美的墙壁里面藏着一具白骨？
　　噢，也许不是一具，而是两具？三具？四具？正好可以开一桌麻将。
　　程丽丽脑补了一下古小姐半夜起床不敢上厕所的画面后，心里总算找回了些许平衡，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欢喜地跑去冰箱取冰激凌。
　　古渐尹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低声地笑了起来。
　　怎么这世上还有那么单纯的人，把想法都写在脸上……不过，就是这样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