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碧庄》苏鎏

15、第十四章

　　我是归延寺方丈手中的佛珠中的一颗绿松石，方丈莲池大师将佛珠传给接任者后，便心无旁物地云游四海去了。我与其他宝石并无异处，但只因身上有一条不知何时留下的伤口，反而显得与众不同，新任每日抚珠念经时，总会下意识地在这个伤口上多作停留，好似要将它抚平似的。
　　与莲池大师的严肃相比，这位新上任的出离大师更为和善，无论何时，对待何人何物，他总是一脸微笑，即使学未听到佛法，也早已被他的笑容所感化，提不起心中的恶念。在他的心里，应该只有佛祖吧。
　　他的师弟出尘则与之相反，凡人也许看不出他心中的执念，但我想出离心中应该很清楚。他日日与之探讨佛法，说的都是一些感悟其心的话，怎奈出尘执念太深，若能轻易消除心中的魔障，又要修行何用。
　　出离死的那天依然在微笑着。鲜血从他的口里喷出，染红了每一颗佛珠，这血，便好似烙印，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出尘上来抢夺这串象征着归延寺最高权力的佛珠时，珠子掉落满地。那血印在他的眼里是如此的可怖，他早已离佛越来越远，而将自己的灵魂卖予了恶魔。只为一个虚无的头衔，便可下手谋害从小一同长大的朋友。出离也许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太过天真，未曾料到这一天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
　　那一夜，我有了人形，带着满腔的复仇之火等待了十几年，终于用那把斑驳的匕首与出尘同归于尽。如果说，那匕首里曾经有着他们师兄弟的深厚情谊，那么，在那一天，就让一切尘最尘，土归土，万事皆已空。
　　我死后，菩萨感念我心诚，准我投胎做人。于是，我又回到了归延寺，这里早已物事人非，看似繁华的寒碧庄，原来只是饱藏更多的人性丑恶罢了。我本应明了，作人无甚好处，有的只是勾心斗角欺名盗世，但我却答应了，只因为了与出离再见一面。命运却印证了我对人世的看法，善良有何用，智慧又能如何，就算是衣食无忧也会有数不尽地烦恼乱心头。
　　他们将我投入枯井，封住井口，让我死后灵魂也无处安生。我守着自己的肉身从春到夏，从朝至暮，看着它一点点腐化成水，终成一堆白骨。
　　十几年的光阴一闪而逝，井口终于被人移开，但我已没有了肉身，该如何再与他相见。上天却在此时赐了一个少女给我，她就是宋玉苔。一个可怜的女子，因为是妾侍所生，从未受到过重视，再被人□□后软弱的她只能用死来结束一切痛苦。她答应将肉身赠予我，而我，也答应会为她报仇。
　　在被人从井里救上来的那一刻，我便不再只是单纯的宋玉苔，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孔，有的可恨，有的可怜，但已没有人能让我心中再有一丝的爱意。直到荐心的出现。
　　他没有变，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变，我一眼便认出了他，他那眉眼嘴角的笑意，都与两百多年前毫无分别。只是如今的他，更为羞涩，也许他还没有真正完全领悟佛法的含义。但上天既然让我与他相遇，我便不会再与他错过。

　　荐心看着玉苔嘴角的血丝慢慢地流下来，突然很想把这个女子抱入怀中，可是佛挡在他们之间，尽管虚幻，但是佛已深深地植入了他的心，终此一生，他都将与清灯相伴。但他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平生第一次，他懂得了什么叫做心痛。即使你并不爱这个人，但是，你的心依然会为她痛，因为她已留在了你的血液里。
　　玉苔在倒下时，依然清楚地听到自己在说：“其实，我只是想做你手中的一颗佛珠。”

　　后记
　　三十年后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早，刚用过晚斋，暮色便降了下来。两个小沙弥合力将寺门关上，缩着脖子靠在一起边走边说。
　　“听说咱们方丈手里的那串绿松石佛珠是传寺之宝，谁得了它便是下一任的主持。”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呀？”
　　“各院的师兄弟都这么说，准没错。”
　　“不管有错没错，反正也轮不到咱俩，操那心干嘛。”
　　“咱不操心，可总有人会操心呀。”
　　刚说到这儿，一个沙弥就用手肘撞了另一个一下，那人立刻闭嘴。两人停住脚步向迎面而来的荐心合掌行礼。
　　荐心好似没看到他俩，只是嘴巴微张，默背着佛经从他们身边走过。他手里的佛珠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出一种带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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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完结了，其实这短短的三万字，前后写的大概有七八个月，所以感觉前半部分与后半部分会有一些差异，其实写到一半时已经不想再写下去了，但我曾给自己立下规定，这篇文不完，不许开新坑，可脑子里的故事已经快满出来了，所以，便匆匆结尾，给自己一个开新坑的机会。
结局我其实很不满意，但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写完的东西不会去修改，至少短期内不会，等几年以后，要是有兴趣的话，再为它改个结局吧。好了，全放上来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