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1088

51、chapter 51

　　太阳一出，温度马上升高，即便是开了空调的房间，无法抵挡的湿热感觉还是很快充满了整个空间。窗帘挡住了阳光，但挡不住源源不绝的热量。

　　沈麟抬手皱着眉头睁开双眼，擦了擦脑袋上泌出的汗，朝身边徐珏本该躺着的地方看过去，顿时坐了起来。

　　“哥。”沈麟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应答，“徐珏？”

　　床头柜上的便签本和笔放得很凌乱，沈麟伸手拿过被撕下来的那张纸，“我走了”三个字写得乱七八糟，一看便知道徐珏走的时候很慌乱，或者说，心不在焉。

　　但是他能去哪？做调查研究？别开玩笑了！一身伤，昨天才被……想到昨晚上的事情，沈麟一拳狠狠砸在床头柜上，直接将上面摆放着的台灯震了下去。

　　沈麟下床，穿上裤子，掏出习惯性放在左边口袋里的手机，直接在键盘上按下昨天晚上刚刚记住的那串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一秒之后，另一边的裤子口袋开始震动起来。

　　徐珏竟然连手机都没有带就直接出去了？

　　沈麟掏出徐珏的手机，一边翻看着通讯录想要找出他的导师，一边在屋里走来走去，思考着徐珏会到哪里去。

　　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突然踢到了一个小瓶子。

　　昨天晚上在徐珏口袋里掏出来的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沈麟突然慌张起来——抑郁症患者，特别是重度抑郁症患者，自杀倾向特别明显，而且往往都不会有什么预兆……昨天徐珏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得了抑郁症的人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

　　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刚刚翻找出来的徐珏的导师的电话号码，那边给予的答复是自从昨天晚上起便再也没见过徐珏。王江还说，如果沈麟见到了徐珏，让他快点到下一个地点来参加调查……

　　徐珏也没有去口口声声说一定要去的那个调查采访……

　　沈麟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要确定徐珏并不想自杀，但是以自己对徐珏的了解，遇到那样的事情，虽然脸上说没什么，但心里肯定会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自己昨晚上还在那事情之后跟他生气……更何况他还有抑郁症；其次，要确定他没有自杀工具，在这个地方，有河有楼房街边还有刀可以买，随便想要采取什么方法都行，虽然依徐珏的个性不会选择什么太过于激烈或者太丑的死法，可是他有抑郁症……该死的抑郁症！

　　沈麟狠狠将手中的药瓶砸在地上。

　　听着药瓶中药片撞击瓶壁的“哗啦”声，沈麟突然想到，徐珏裤兜里，还有一瓶安眠药。

　　花了整整十分钟将整个宾馆房间搜了一遍之后，沈麟很确定，那瓶安眠药被徐珏带走了。

　　连衬衫都没顾得上穿，沈麟径直冲到酒店前台，去问前台的服务员有没有见到徐珏。

　　可前台服务员的英语水平烂到了极点，完全听不懂沈麟在说什么。

　　“Damn it!”正在前台服务员打电话叫翻译的时候，沈麟大骂一句冲到了街上。

　　一口气冲到街道的尽头，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沈麟却懵了——他完全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他完全不知道徐珏现在会在什么地方，会做什么。

　　一贯冷静的头脑现在好像是被重物撞击了一样，一片空白，晕，并且很痛。

　　脑袋痉挛着疼痛。

　　沈麟好像一只困兽一样，站在这没有多少人的路口，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四下里寻找着什么。

　　可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了。

　　徐珏有可能在任何地方，也有可能什么地方也不在，他可能还活着，也有可能正在死去，更有可能，已经……

　　沈麟揪着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手机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沈麟接起电话，当地警察要求他带上受害者，到当地警察局去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说一遍。

　　沈麟突然就冷静下来，当地的警察，虽然说严格遵循上下班的时间，从来没有加班的传统，但是却意外的可靠。

　　他很耐心地跟电话那头英语不是很好的警察说明徐珏已经不见了，并且请求他们派出警察寻找徐珏，因为他患有抑郁症，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沈麟他们所在的地方民风特别淳朴，不管是昨晚上的□□案，还是今天早上的失踪案，都能算得上难得一见的大案子。

　　所以那边马上派出了所有的警力，去细细搜查徐珏的下落。

　　挂了电话之后，沈麟虚脱一样靠在旁边的墙上，缓缓蹲了下去。裸|露在外的脊背被墙上的碎石子划拉出一大条口子，他也毫无感觉。

　　一直如同太阳般耀眼的俊美面容现在像是蒙上了一层死灰，在蒸蒸而上的地面的热气之中模糊，黯淡。黑如暗夜，亮如晨星的眸子，此刻一片寂静清冷。

　　明明在心里一个劲儿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瞎想，徐珏肯定还在某个地方做着什么，所有的可能只不过是自己瞎猜而已。

　　可眼前还是一幕幕浮现起从小到大和徐珏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

　　奇怪的是，即便是很小的时候，那些画面还是很清晰——

　　初见徐珏，自己应该才三岁吧，那个时候的徐珏长得白白净净，穿着一套暖黄色的小外套，被徐姨牵着，怯生生站在沈耀华面前。可那双怯生生的琥珀色眼睛，在看到自己之后，却亮得如同小太阳一样；

　　还记得小时候和徐珏一起玩，自己太小，怎么也追不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骄傲的情绪，玻璃珠一样，满满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再大了一些，自己其实很讨厌他老是欺负自己，于是便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欺负回去，每次被自己陷害的时候，徐珏那张小脸上总是会浮现出一幅不敢相信的神色，继而便委屈得要哭，可眼泪老忍在眼眶中不掉下来；

　　后来便是自己一直欺负他，直到那次自己生了重病之后，大半夜徐珏把自己背到医院里去，自己才突然觉得很愧疚。第二天醒来之后看到靠在病床上的徐珏还很稚嫩的睡颜，沈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心跳加快；

　　之后沈麟生活的重心便开始偏移——初中时见到他被同年级的男生欺负，拖着他去学跆拳道，可他却忍不住压腿的疼痛，所以自己努力学，让他退出，只为了能够保护他；

　　徐珏那个时候眼泪汪汪的表情如同按了暂停键的电影一样在沈麟面前停住；

　　然后，出现最多的，便是自己上了那所和徐珏一样的大学之后，和徐珏相处的画面——自己下校车时，徐珏满脸惊讶和害怕，还有将他从厕所里面骗出来的时候，他也是那样，可爱得要命；

　　而后是自己要加入策划部，他那一脸不情不愿却还是不得不接受的表情，简直让沈麟忍不住想要压倒他；

　　再然后是野炊的时候，帐篷灯下徐珏哭泣的容颜；

　　再再然后是在他过生日的时候，自己送他手表，亲吻他手背时他飞起两抹红色的脸颊；

　　还有徐珏拒绝自己，说自己恶心的时候，冷淡漠然的表情；

　　还有在金水农庄里玩，跳楼机到达最高点时，徐珏苍白的脸孔；

　　还有昏暗的路灯下，徐珏主动亲吻自己时，脸上要笑却又使劲忍住的表情；

　　还有在跆拳道馆里，徐珏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他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样子，和自己手牵手走在街上微翘的嘴角，还有阳光下会变成浅棕色的瞳仁，还有在自己口中释放时的迷乱表情，还有他看着自己的，近乎绝望的无奈眼神……

　　明明昨天还在自己怀里的温热身体，今天之后就会变得冰冷吗？

　　明明在记忆之中还很生动的容颜，将从今天起慢慢化为尘埃吗？

　　明明自己刚刚做好了决定，就算他再冷漠，哪怕他是把自己当成玩具，自己也要一直待在他身边的啊！

　　可他现在，在哪里呢？

　　沈麟无助地看着眼前的街道房屋，看着蓝天白云黄色的地面，渐渐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远去。

　　离开他的四年多，一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几乎每天沈麟都会想起他，每次想起都会有不同的感觉，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绝望无助，像今天这么让人心痛得无法自抑。

　　沈麟一直以为随着时间流逝，随着自己成长，自己对徐珏的感情总有一天会被磨光。可他想错了，那份感情，只会随着时间，越沉淀，越浓厚。

　　然后在昨天晚上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完全爆发出来。

　　直到昨天晚上，沈麟才意识到徐珏对于他而言，到底算什么。

　　他是他的灵魂啊！

　　沈麟总觉得，见到了徐珏，那自己就又有了拥有他的希望。

　　他都已经准备卑微地祈求徐珏再跟自己在一起了。

　　可是，徐珏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他的灵魂，飘到了哪里？

　　沈麟沿着大街小巷无边无际地寻找，中间打了无数个电话给王江，打了无数个电话给警局，得到的答复，都是找不到人。

　　天黑之后，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沈麟开始沿着街道狂奔起来，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喊着徐珏的名字。

　　噼里啪啦落下的暴雨仿佛是天空对沈麟撕心裂肺的呼喊的回答。

　　沈麟狂奔到昨晚上呆过的那家酒吧厕所的后窗口的时候，停了一下。

　　虽然警察局那边说在这边也找过了，没有任何发现，但沈麟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徐珏就在这里。

　　他翻身进去，一个一个隔间退开，到了最末端的那个之后，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住了。

　　里面有低低的抽泣声。

　　“徐珏？”沈麟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放在隔间门上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隔间里的抽泣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