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人生》春如酒

2、第 2 章

　　＂你蹲在那里干嘛？＂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福抬头，立刻高兴的跑了过去。
　　他说：＂杰克！你怎么来了？＂
　　杰克摸摸他的头，手指干净又好看，他笑着说：＂我来看看你和爷爷，今天很高兴？＂
　　福一脸享受的让他摸，又拿那块布给他看：＂我今天找到了一块布，好看吧？＂
　　杰克点点头：＂很好看，你准备用它做什么？＂
　　福说：＂我要做一条围巾！＂
　　杰克说：＂和小花的一样吗？＂
　　福得意的说：＂不，比她的好看一万倍！＂

　　＂那她要羡慕死了。＂杰克朝屋里走去：＂爷爷还好吗？＂
　　福说：＂还是老样子啊。＂他走到床前，用手拍了拍爷爷的脸，在他耳边大声说：＂爷爷，杰克来了。＂

　　杰克是这里最厉害的人，他会治病，要是有人受伤了都会去找他，只要用几种草叶子磨碎，盖到伤口上就能止血，最重要的是，他还知道太阳会在什么时候落下去，又在什么时候升起。爷爷以前叫他杰克医生，小花和她妈妈叫杰克巫师，只有福叫他杰克。
　　这是特别的，福在心里想。就算杰克不是医生，不会治病，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升什么时候落，他都是福最喜欢的人。他高大，英俊，皮肤和牙齿都很白，金色的头发非常耀眼，还认识字，会讲很多故事。

　　福想，如果一定要结婚，他就找杰克结婚。

　　爷爷被福叫醒，伸出右手来，杰克忙伸手握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爷爷躺着就好。＂

　　真是温柔又懂礼貌，福在心中满意的评价。

　　杰克说：＂最近身上有没有哪里开始痛？痛的地方指给我看看。＂
　　爷爷指了指左手，长叹了一声，又摇摇头。福知道他的意思，他那只手也不行了。
　　杰克也知道，他说：＂不要太难过，这是正常情况。＂
　　福问：＂他以后会所有地方都这样吗？＂
　　杰克点点头，说：＂最先得这个病的蒙贝先生已经全身都坏掉了，不过幸好还能吃东西，主要还是看每个人的身体，有些人可能会发的快一些，有些人会慢一些，尽量不要挨饿。＂
　　福应了一声，又问：＂又有人这样吗？＂
　　杰克说：＂是住山坡上的基尔爷爷，他的眼睛和手都没感觉了。＂
　　福抱怨道：＂现在这里住了二十多个人，吃的东西都找不到了，我刚才跑了好远才找到几个果子，以后要饿死人的。＂
　　杰克叹气道：＂天气已经慢慢冷下来了，这里也住不下去，我们要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
　　福说：＂外面全都成了那个样子，还能去哪里呢？冬天真的有那么冷吗？＂他从来没经历过冬天。
　　杰克说：＂冬天要下雪结冰的呢，时间短还好，如果和上次夏天一样长的话，那再待在这片山谷里就是等死了。＂

　　福说：＂我一点都不想去外面，算了，我去看看我的围巾。＂
　　他扭头跑出去。
　　杰克无奈的摇摇头，又安慰了一会爷爷，这才离去。
　　福躺在树下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作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却又全都不记得，他摸摸围巾，很好，已经干了。

　　他得意洋洋的戴着围巾去小花家外面晃来晃去，小花不在家，小花妈妈又看不见，只有孤独的老母鸡一脸冷漠的盯着这个偷蛋贼。他觉得无趣，只好先去找吃的，改天再来炫耀。
　　他只能依靠肚子饿来判断时间，饿第一次，去找吃的，饿第二次，去找吃的，饿第三次，去找吃的，然后回家睡觉，睡醒之后重新开始计算。而他现在是第二次饿了，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能找到可以吃的东西，但不找肯定没得吃。他想着杰克，不知道他饿不饿。

　　福一路走到泥潭区域，看见小花蹲在边上洗东西，他故意绕到小花面前转两圈。

　　果不其然，小花被他的围巾吸引，大声道：＂啊，你也有围巾！＂
　　福刚想说话，小花又说：＂你是不是看了我戴你才戴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不讨厌我的围巾！＂
　　福说：＂对，我不讨厌你的围巾，我讨厌你的大包。＂

　　他以为小花又会哭，但是她没有，她问：＂福，你知道什么叫做爱吗？＂
　　福说：＂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喜欢就是蛋蛋的爱，爱就是森森的喜欢。但是，他才不和小花说，她妈妈把她养的像个傻子，每次说话都让福很烦躁。
　　小花得意的说：＂我知道，就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
　　福奇怪的问：＂谁告诉你的？为什么要躺在床上？＂
　　小花说：＂我妈妈说的，她说这样就会有小孩。＂她捂着胸口夸张的陶醉：＂你和我躺一张床好吗？我很想和你有一个小孩！＂
　　福想像了一下他和她的小孩，吓得打了一个嗝。
　　小花说：＂你饿了吗？＂
　　福诚实的点头，他本来就是来找吃的。小花开心的说：＂那你跟我睡一床吧，我有好东西给你！＂
　　福摇摇头：＂我不跟你睡，我拿围巾和你换好不好？＂
　　小花说：＂不，我不喜欢红色，我喜欢绿色。＂
　　福说：＂那算了。＂他拍拍屁股转身就走，小花大声说：＂等一下！啊！＂

　　啊？什么意思？福转身，看见小花掉进了泥潭里，慢慢往下陷，挣扎着爬不上来。于是他说：＂你跟我换，我拉你上来。＂
　　小花坚定不移：＂不，我要和你睡一床。＂
　　福朝后跑了几步，又问：＂你跟不跟我换？不换我就走了！＂
　　小花已经陷进了半个身子，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换！我要小孩！＂
　　福慢慢走远，头都不回的说：＂那你等死吧！＂

　　小花大声哭起来，她脸被泥潭淹住，连福的背影都看不到，声音渐渐消失在污泥里。

　　福听不到哭声了又跑回来，趴在泥潭边上伸手进去捞。但是小花太黑了，简直跟这潭臭泥一个颜色，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摸到她，千辛万苦的将她拖上岸。
　　小花晕掉了，手里紧紧握着一尾鱼，很小，只有巴掌大，肚子都挤爆了，不知道她从哪儿找的。福用她的丑围巾擦掉小花脸上和嘴里的泥，确定听到呼吸后才站起来，顺便把她的鱼拿走。

　　他想了想，把自己的围巾放到她手上，自言自语道：＂我们换的。＂

　　他抓着鱼开始跑，他要去杰克家里，鱼生吃不了，但杰克有锅。他越跑越快，像只身姿矫健的豹子，树木稀疏的荒地被他踏出一长溜脚印。
　　其实他只是想和杰克一起吃。

　　这里住了二十来个人，都是末世全面爆发的时候逃进来的，当初逃进来的很多，可惜活下的太少。福是唯一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也只有他对外面一无所知。是地狱，或天堂，他连想都懒得想，反正只有这里才是他的世界。
　　他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还比不上手里的这条鱼。

　　福跑到杰克家里，还没进门就大声喊：＂杰克！杰克！＂
　　杰克走出来，问：＂什么事这样急？＂
　　他双手捧着鱼，把它往杰克眼前举：＂你看！你看！鱼！＂
　　杰克惊讶道：＂哪儿来的啊？＂
　　福理直气壮的说：＂我用围巾和小花换的，你能借你的锅给我煮鱼吗？我们一起吃。＂
　　杰克说：＂我帮你煮，不过你要留点给爷爷。＂
　　福点点头，哈巴狗一样蹲在杰克身边看他煮鱼。杰克生好火，对福说：＂还得等很长时间，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怎么样？＂
　　福恨不得摇摇尾巴，呼哧呼哧的说：＂好啊好啊！＂

　　杰克面带微笑的讲故事，声音温柔又动听。他说：＂从前，有一个美丽又善良的公主，皮肤像雪一样白，人们都叫她白雪公主，但是呢，她有一个很邪恶的后妈......＂

　　福捧着脸颊认真的听，视线却不自觉的停留在杰克身上。他没见过雪，不知道白雪公主是有多白，难道像杰克一样吗？杰克是他见过最白的人了，爷爷和他都是黄皮肤，小花妈妈是棕色的，小花是黑色的。福以前还问过小花，为什么你妈不黑，却把你生的这么黑？小花说，因为我爸爸比我还黑。
　　福从来没看见过小花爸爸，但是，比小花还黑？啧啧，简直想像不出来。
　　杰克故事讲到了最后：＂王子打开了水晶棺，吻了一下公主，公主醒过来，他们回到了城堡，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福用力的鼓掌，说：＂好棒！谁讲给杰克听的啊？＂
　　杰克笑着说：＂小时候妈妈讲给我听的，那个时候我一直希望自己长大了能当王子呢。＂
　　福说：＂杰克要当王子的话，我就当公主。＂
　　杰克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是男的，公主要女的才能当啊？＂
　　福疑惑道：＂女的？小花那样吗？她一点都不白！＂
　　杰克说：＂嗯，公主都是很白很漂亮的。＂
　　福仰着头看向杰克，说：＂那杰克你当公主好了，你也很白很漂亮。＂

　　他眼睛睁清澈透亮，喜爱之情毫不掩饰。
　　杰克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着他的眼。

　　那样一双眼。
　　一只深棕，一只碧蓝。
　　一只像大地，一只像天空。
　　神最完美的作品，也是神最失败的作品。

　　杰克怔怔的看着，仿佛亚当吃下禁果后看见夏娃，又像万千年前达摩初遇菩提。
　　他俯下身，在福的嘴唇上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