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娱乐之最后一个演员》春如酒

34、医院里的告别

　　他冲着直升机招招手，吸了一口气，将徐意重新扶起来。
　　机上跳下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便是方才那人。他几步跑过来接过徐意，二人合伙将他放到机舱后座，用安全带固定好。

　　男人掀开徐意腹部的衣服，皱眉道：＂这么多血，他真是不要命了。＂
　　＂对啊，幸亏被我碰到了。＂方唐双手又粘又腥，在裤子上蹭了蹭，擦掉血迹。
　　男人点点头，关上后舱门，坐到驾驶位上。
　　方唐见他并不多话，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后看了下徐意，说：＂那我回去了。＂
　　男人却叫住他：＂不行，你要跟我们一起去。＂
　　方唐回头道：＂一起去！去哪里？没这个必要吧，我和他不熟的啊大哥。＂
　　男人说：＂你不是知道他叫徐意吗？＂

　　方唐无奈的点头。

　　＂这就够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如果你不希望他死的话，就一起来吧。＂
　　男人言简意赅的说完看着方唐。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男人明明都赶过来救徐意，却对他的生死看的如此淡然，在看见伤口的时候，也是一副很镇定很老练的样子。
　　可是疑惑归疑惑，要是徐意真的如他所说死了的话......
　　有过这么长时间的交集，凭着良心说，他们虽然算不上好友，但也绝对不是仇人。

　　方唐最终决定还是跟过去看看，问：＂你准备去哪里？＂
　　男人说：＂不会太远的，我会送你回来。＂
　　方唐抱起狗弟，坐进前舱。
　　男人看了他一眼，握住操作杆。直升机隐入夜空，楼顶恢复空荡。

　　如果现在再让方唐重新猜测一下徐意的职业，他肯定不会说出模特或者小偷这样奇怪的话，但真实的答案反而似乎比他猜得更加离谱。

　　直升机，通讯器，枪伤。这些从来都是在导演手下才能看到的东西，足以刷新对徐意的认知。
　　他的确很好奇，毕竟每个男人都曾有过一段热血的少年梦，以为一枪在手天下我有，中二时期几乎天天都在纠结以后是该当绝世杀手还是□□大佬，练成神功以后要不要回来找班主任复仇。
　　所以就算再懦弱的男人，骨子里也带着一种不安分的冒险精神。但是好奇心害死猫，知道的越多就越麻烦。

　　他们那天飞了好几个小时，方唐看不懂操作台上的仪表，外面又是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地标，只知道降落时是在一家秘密的私人医院。
　　那个男人自称林杰，看起来与院长很熟，打过招呼之后，便又开着直升机匆匆离去。
　　徐意被迅速的送进手术室里抢救，幸而未伤到致命处，医院血源充足，手术在太阳升起之前成功结束，推到监护室观察一天后，换到了普通病房。
　　但是徐意还没有醒过来，医生说失血太多之后大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方唐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却又完全睡不着。

　　反正也没人看见，他干脆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旁边肆无忌惮的打量起床上的人来。
　　徐意脸色仍然是不健康的苍白，失血往往伴随着脱水，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手背插着输液管，看上去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医院装修的再好，也不是个吉利的地方，方唐向来不喜欢。他将棉签放到杯子里打湿，在徐意的唇上涂了一遍后，无聊的靠在椅子上发呆。
　　徐意已经不是昏迷，而是正常的睡觉，眉头突然紧紧的拧起来，似乎在作梦。

　　俗话说，眉毛浓的男人都很重情义。徐意的眉毛又长又浓，眉骨偏高，眼眶像西方人一样深陷，但其他地方却没有那么夸张，显得五官相当立体且英俊。方唐看得脑抽发作，手贱的去摸了一把，不料还未来得及抽回，突然被徐意抓住手腕。
　　他吓了一跳，以为徐意醒了，却发现他仍然闭着眼，应该是在做梦。

　　徐意即使在睡梦中也握得很用力，紧紧的抓住不放，似乎梦见了什么绝望的事，痛苦道：＂不要走......不要走......＂
　　方唐把手往外抽了抽，没有抽出来。徐意双眉拧出一个结，紧闭的眼睑渗出泪水。
　　＂我真的爱你......对不起......不要走......＂
　　他只知道不停说不要走，大滴的泪水滚落在枕头上，却仍然沉浸在其中醒不过来。

　　真是个痴情的汉子啊......不知道他爱的那个人是谁。

　　方唐突然很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都是被人抛弃，都是忘不了对方。但不同是他没有徐意这样固执，说不出挽留的话，如果当初他也在张嘉年面前这样哭着，卑微的哀求，现在又会是怎么样呢？
　　可能张嘉年不会像现在这么红，可能两个人都还在默默无闻的奔波于各个剧组跑龙套，可能还在因为生病付不起钱而难过自责的想去死。
　　张嘉年也不会出专辑，开奥迪，买豪华公寓，他们会仍然窝在那个旧房子里，贫穷的相爱。
　　到底哪个更好？
　　没有答案，因为谁都没办法重新选择。

　　他们现在虽然也和好了，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昨天分开以后，张嘉年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而方唐也不想打给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希望张嘉年知道徐意。但是自己跟来这个私人医院似乎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看着徐意被推进手术室，推出手术室，再推到病房，除了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病房不允许宠物进入，狗弟被寄放在护士那里。

　　三天的假期快结束了，马上要开始拍戏，方唐想回去。幸运的是第二天林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色很差，看起来正在闹别扭。

　　方唐说：＂你来了就好，既然徐意已经没事，那我回去了。＂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要是他醒了，你跟他说，记得还我钱。＂
　　林杰嗯了一声，说：＂谢谢你。＂然后指挥少年道：＂你送他回去。＂
　　少年连话都懒得回，冷冰冰看了方唐一眼，扬扬下巴：＂走吧。＂
　　方唐只好跟上去。
　　林杰给他的感觉很像周宇，但比之周宇的稳重，似乎又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霸气，总之不像一个普通人。

　　二人走后，林杰关上门，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闭着眼。
　　徐意仍然在沉睡，病房里安静的很，只有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淡蓝色的窗帘几近透明，轻轻的在拂动。
　　过了半分钟有余，林杰突然睁开眼，对病床道：＂别装睡了，他已经走了。＂
　　徐意嗯了一声，看着他，眼里很明显有着遗憾，说：＂我知道。＂
　　林杰问：＂为什么要伪装？这不像你。＂
　　徐意苦笑道：＂怕他问，他和你不熟没问你，要是我醒了肯定会问我，我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
　　林杰点点头，给他倒了一杯水，继续道：＂虽然他没有说，但是看起来还是挺关心你的，他喜欢你？＂
　　徐意叹气道：＂那是因为我还欠着他两万块钱，林哥，能借点吗？老弟手头紧。＂
　　林杰面无表情道：＂滚，我好歹要供两个人吃饭，你就光棍一条还好意思叫穷？＂
　　徐意苦着脸生不如死：＂光棍才穷好不好，找老婆好花钱的......还是你家好，直接就内部解决了，你家宝贝这次又怎么了？老子都快死了居然还留不住你。＂

　　林杰眼神闪了闪，继而平静道：＂他追老三去了。＂
　　＂不会吧？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啊，你得看好他。＂徐意说。
　　林杰抬眼看了一下他，微诧道：＂你不恨老三吗？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中枪。＂
　　徐意撇撇嘴，无所谓道：＂怎么谈得上恨，大家好歹兄弟一场啊，不过他既然想走，那也就没必要拦着了，心野了，留下也没用。＂
　　林杰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你呢，伤好了以后准备干吗？和我们一起？＂
　　徐意想了想，笑道：＂算了，我要去卖身还债，不然会被追杀到死的。＂
　　林杰挑挑眉，问：＂爱上他了？＂
　　徐意说：＂可能吧，我只是想换一种，嗯......怎么说呢，轻松一点的生活，不想以后活得那么累，那你呢？不想换一份工作吗？还可以让你家宝贝去上学。＂
　　林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眼里尽是满足的笑意：＂不必了，只要和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我都很快乐，我想他在学校里也待不住的。＂
　　徐意捂着腮帮子道：＂好酸呐，要不要这么肉麻？老子牙都要掉了......＂

　　林杰做了个揍的手势，徐意横臂一挡，林杰右拳闪电般接上，从空隙中来个勾拳，徐意一只手插着输液管，腹部又有伤，动作稍慢，拳头正中他下巴。
　　两个人对峙着，最后忍不住笑起来，各自收手，拳与拳轻轻一碰，当作最后的告别。

　　林杰站起身体，身型挺拔，认真道：＂祝你幸福。＂
　　徐意说：＂嗯，祝你幸福。＂

　　有护士推门进来换点滴，看见徐意，惊讶道：＂咦，徐先生醒了？我去叫主治医生来。＂
　　＂先换药吧，都空瓶了，我出去一下。＂
　　林杰指指床头上的架子，走到门边，徐意突然对他喊道：＂喂，不如你们结婚吧，我想喝喜酒了。＂
　　林杰笑道：＂他还没成年，说不定你会比我早，那个方唐蛮不错的，加油。＂
　　他说完转身出去，徐意看着被关上的门，突然有些失落。

　　但还没来得及多愁善感，手背上便传来一阵刺痛，他扭头一看，护士正拿着半截针头一脸歉意的看着自己。
　　剩下半截在血管里。
　　护士解释道：＂啊，对不起徐先生，我这就去换一根。＂然后马上小碎步跑走。

　　徐意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