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雨溦溦动晚晴》玉藜猫

1、第 1 章

　　天意怜孤草，人间重晚晴
　　雨淅淅沥沥就是下的没有尽头，贯通草坪的青石板路上早已经积了一层水。学校里的地面都是凹凸不平，一到雨天就大小水坑连成一片，路上粘着飘着落下的白桃花瓣。艾雨踏着落花，脚下不断激起大小的水花，她现在顾不上路滑，顾不上湿了鞋，也顾不上打伞，只是向礼堂跑。光顾着从演讲会偷偷逃出去，补课回来进了宿舍才发现书包忘在那了，散场这么久，多半是难找回来，可真的是祸不单行了。艾雨抱着最后的希望，也许没人拿还在那里，也许收拾场地的时候交到保卫室，可是现在都下班了，怎么都要等到明天。
　　半晚天色已经暗下来，远远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蓝制服的人。艾雨心里燃起一线希望，但马上又消散了。谁会特意等你呢？到了跟前却真的见到那人的自行车后座上放着自己的书包，有一种遭遇奇迹的感觉，心情一瞬间放松下来。
　　艾雨刚要开口，听那人说：“你的包落下了。”
　　艾雨笑道：“谢谢你，我以为找不到了。”
　　听声音那人年纪很轻，因为先天的原因，艾雨内心孤傲无视一切，外在却怯懦到忍受所有，不过不要以为她会很痛苦，小时候是忍耐，长大后灵魂中有了自我，一切就不再是忍耐，只是无视，就仿佛经历了种种人世过往，全部超脱了。不过她还是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比如不习惯看人的脸，所以即便现在这人就在眼前，她也不知道他的样子，只看见他穿了一身快递公司的工作服，带着白手套，自行车后面绑着两个深绿色大包。
　　“不用谢，下次小心点，丢了东西很麻烦。”
　　“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人犹豫了一下道：“保卫室的大爷看我在这等人，恰巧带给你。”
　　艾雨心想保卫室不是大妈吗？不过自己素来不大了解人事方面的事情，高中一年多都还认不全人，不知道有个大叔在这里也不奇怪。
　　“那我走了，你有伞吗？”
　　“你也没有伞。”
　　艾雨发梢滴着水道：“我可以回去拿一把。”
　　“我有伞，不必了。”
　　“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
　　那人低下头，要把一摞邮件绑到后车位上，找来找去好像没有绳子。艾雨连忙从书包里找出一条紫色的带子，是用来系饮品店开业的花篮，很长很宽很结实，她在那打工的时候留下拿回来用。
　　“这个给你。”
　　“谢谢。”
　　艾雨遥遥头，转身跑下台阶。
　　跑了一段路再回头已经看不见那人的时候才停下来，她不习惯无缘故受人恩惠，哪怕只是一点点。艾雨是微少数缺乏体育细胞的人，刚才不觉得，现在才开始感到腿酸脚痛，嗓子要裂了。她站在石板路上，手扶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已经淋湿了，也无所谓了。
　　现在正是四月天气，学校里到处都是白桃花，一团一团，一片一片，一切都像笼罩在云里。花香很浓，浓的有些窒息感。
　　这里只有两种花，白桃和丁香，每年春天会迎来两个花海，白桃花和紫丁香。白桃花会让人感到哀愁，丁香更不必说，由古至今，文人骚客吟诵结子花难解。倒不是因为这里是医科院校，或者这里的学生活的比别处更艰难，虽然却是如此。因为这些人远没有这么重要，没人想过要替他们设计些什么。不过对于艾雨，却是正好应了景致。
　　艾雨静静的站在雨里，望着蒙蒙烟雨中盛极的满园春色，眼泪流了下来。她穿着黑色厚外套，知道自己现在是茫茫苍色里的一个黑点，一定是一种苍凉的美丽。
　　刚才只顾着心焦，现在事情解决了，反倒有时间哭了，即便哭也没有用。皮肤浸足了雨水，又凉又痒，眼泪流下来是热热的。到底什么时候是尽头，果然，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更坏，更坏。不仅是因为眼前的困境，未来这么样，她很恐惧。
　　艾雨缓缓的走，反正现在下雨，可以尽情哭，谁也不会知道。偶尔几个没有带伞的从她身旁跑过，也没有留意她在雨中漫步，留意又怎么样？
　　回到寝室里面很静，因为是周五，本地的几个已经回家了，还有几个不知所终，留下的几个安安静静各司其职，谁也没有在意她进来。外面已经全黑了，澡堂早关了门不能洗澡。艾雨洗过头，擦了身子把湿衣服扔在一边，疲惫的爬到上铺去，整个人湿漉漉的很讨厌。明天还要去补课，一个小时15块钱，一周两次60块，补两家120块；发两天传单也是120块，一个月720快；一个馒头三毛五，一天一块钱，一个月三十，生活用品十块，电话费二十，一个月可以攒680块，多打几份零工就是700块；一个学期四个月，2800块，假期两个月可以赚2000块，这样再过四个月自己就可以还清钱了。艾雨已经翻来覆去在脑子里无数次算过这笔账，现在又开始盘算起来，她感到这个学期特别的长，期盼赶快放假，那时候她已经还完了钱，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她在心里无数次的祈祷，家教的工作千万不能丢，千万不要有聚会，千万不要补交班费，千万不要有任何横生枝节的缴费项目，那样自己真的走投无路了。
　　跑了一路已经感到饿，不过就算到了明天也只有馒头，每天吃三个馒头，好在有刷锅水的免费汤，现在看到泡菜她都要流口水。靠奖学金度日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一到期末考试就要作恶梦。几百年没有处分，偏偏赶上她逃课补课被记过，取消了奖学金资格。家里对她是没有抚养义务的，自己连只狗都不如。艾雨不知道自己能挺到什么时候，不过挺一天是一天，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去申请贷款，她不想背着一个大包袱开始未来的人生。事情就是这样，当时牙咬的紧一点，将来就会松一点。
　　想着想着，艾雨突然想起忘了检查书包里的东西，钱包里还有昨天领的两百块钱。她现在真的体会到什么是如数家珍，一分钱都是重要的。刚刚爬上来，又要爬下去，艾雨疲惫的爬下床，书包很湿了，什么也没有少，自己就是没有安全感，没有到接近强迫症，人家拿了你的钱包还在雨里把包还还给你。
　　艾雨爬上去继续躺着，要是人不用睡觉就好了，就可以空出好多时间赚钱。这时候冯子思不在调也不对词的撕心裂肺的歌声彻底打破了平静，她习惯嚎叫。艾雨的心情只有更糟，未来什么时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