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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外室 ...

  •   几天之后,崔家二房的管事崔兴养了外室的消息在崔家下人之间悄然流传开来,连崔二老爷的正房冯娘子也有所耳闻。

      “听说崔管事前几日去佃户那里催租,看上个乡野女子,带回来养在外头了?”冯娘子用完了汤药,接过侍女递来的茶饮漱口,问跪坐在对面的妇人。

      “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真是廉耻都不顾了。别人养外室,偷偷摸摸的怕人知道,他倒好,根本不避讳,恨不能让崔家上下都看我的热闹。”

      妇人二十许年纪,眼皮红肿,像是刚哭了一场。

      “养着也就罢了,还花一大笔银子给那人置宅院,又是裁衣裳又是买纸笔,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家底儿都快被他掏空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我不过抱怨了几句,他便吹胡子瞪眼要跟我动手,还说、还说那人若是有个闪失,定不饶我。可恨他竟偏心至此!这才成婚一年不到,他将我这个正房娘子置于何地?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行了行了,还不是你没用,抓不住男人的心!”冯娘子听得心烦,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吓得妇人低头不语。

      冯娘子抚摸着肚子,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哀,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痛快。

      她嫁入崔家三年有余,至今未有子嗣。婆婆做主给聘了个妾,娇弱美貌,很受崔二爷宠爱,如今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冯娘子嘴上说不妒,暗地里咬牙较劲,托人请了京城药局里最好的医官,给开了个调理身体的方子,坚持早晚饮用,期盼一举得男。

      崔兴是崔二爷的心腹,负责打点崔二爷名下的田产商铺,在崔家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仆人。为了拉拢人心,冯娘子把从娘家带来的侍女红荞赏给他做娘子,便是跪在对面回话的年轻妇人。

      冯娘子斥责红荞没用,又何不是借机倾吐心中的怨愤。

      身后机灵的侍女见主人蹙眉,立即凑上前来垂肩捏背。那力道不深不浅,恰到好处,捏得冯娘子筋脉通泰,眉头舒展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冯娘子突然问:“你方才说,崔管事给那外室买纸笔?”

      红荞心疼地说:“对,不光纸笔,还有砚台、墨锭、颜料等物,都捡最好的卖,花了不少银钱呢。”

      冯娘子并不关心崔管事对那外室是不是真爱,也不关心他为那女子花了多少银钱,只要崔管家还被崔二爷重用,她便不能将人给得罪了,不仅不能得罪,还得拉拢,不能拉拢,捏住七寸也是好的。

      如今可不是有送上门的小辫子让人抓。

      “一般乡野村妇,大字都不识一个,要笔墨纸砚何用?我看那女子定不是什么农家女,说不定是哪个私奔的官家小姐,被崔管事私藏了。”冯娘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吩咐红荞:“你去瞧瞧,这女子样貌气质如何,最好能从她嘴里套些有用的话来。”

      红荞跟随冯娘子多年,最善于揣摩主人的心思。所谓有用的话,自然是能威胁到崔管事,让他能为己所用的情报。虽说出嫁从夫,但红荞心里明白,未生育子嗣之前,冯娘子才是她在崔家最大的靠山,一旦靠山倒了,崔兴没了顾忌,说不定哪天就把那外室接到身边,顶替了她的位置。

      崔兴给那外室买纸笔,这事她早就怀疑了,只是想借助冯娘子的手去查才故意泄露出来的。要知道这年头做女仆的大忌就比主人聪明,如果主人很蠢,那女仆得比主人更蠢,才能衬托出主人的智慧。

      至于夫妻情分……红荞心底嗤笑,崔兴生得粗壮黑丑,身上毛发多味道重,夜里做那事的时候,她每次都是背对着他的脸才能忍住不当场呕吐出来。

      她心里倾慕的男子,应是玄真观倾云观主那般俊雅出尘。

      十六岁桑阳城门惊鸿一见,从此魂萦梦绕,难以忘怀。

      崔兴这等粗俗的男子,腌臜如地上的泥土,如何能与天上的皎皎明月相比,不,连放在一起对比都是对倾云子道长的亵渎。

      唉,若是倾云子道长能够还俗,娶了自己该多好。对着那般玉人,她便是倒贴银钱养着也甘之如饴呀……

      且不说表面老实愚钝的红荞私下有着怎样的野望,此时距离崔家大宅西南方向五个坊远的青牛胡同里,崔兴正了正衣帽,敲开一户宅院新漆的大门。

      “主人,我给您带了聚香斋的烧乳鸽,还有香桂坊的桂花酒,都是您喜欢吃的。”

      香桂坊不愧是桑阳城首屈一指的大酒铺,酒味又纯又烈。崔兴离我还有十步远,那酒香味就飘了过来,引得人心里发痒。

      我放下笔,将绘制好的草图小心吹干,放在干净的白纸下面压着,示意崔兴与我同坐对饮。

      “小人不敢,小人怎能与主人同席,这不合规矩!”崔兴一本正经地说。

      也许是当初没把握好度,用力过猛了,被我思想改造后的崔管事竟变得有些古板,路上遇到漂亮的小娘子,别说上前搭讪了,看都不看一眼,绝对恪守君子之礼。

      只是整个人的画风从马蒂斯的野兽派瞬间换成了董巨的江南山水,粗壮魁梧的身材、茂盛的络腮胡须,配上柯基犬一样正直忠诚的眼神,造就了种精神分裂般飘忽不定的气质,十分独特。

      我微笑着说:“坐吧,这是对你的重视,礼贤下士嘛,毕竟你如今可是我手下唯一的……人才,我很看好你。”

      崔兴闻言,刚沾着坐垫的屁股又抬起来:“多谢主人赏识,小人必定好好办事!”

      “行了,行了,坐下吧,别那么拘束。”

      我打开酒筒,满意地深吸一口,将金色澄澈的液体倒入白色的瓷碗。

      这处青牛胡同的宅子不大,只有一间卧房一间书房,统共两间能住人的屋子,但这小院景致可爱,颇合我意,于是看房当天就定了合同,过了契。

      别看宅院面积小,因地段靠近名门望族扎堆的东三坊,房价并不便宜,前前后后花了崔兴两百多两银子,可以说是倾其所有了。

      小院中有一花架,缠绕紫色藤萝。四月温软的阳光穿过藤萝的叶子,照在乌檀木的案几上,仿佛给黑色漆面镶嵌上片片螺钿。藤萝的香气极淡,盛开时垂下繁花累累,如宫廷中盛装的妃子,给人华美又脆弱的感觉。反而是此时花苞初放的时刻,倒悬的淡青色风铃随风飘动,如少女的舞蹈,带着轻盈畅快的呼吸。

      花下独酌,乃人生一大快事,只可惜身边没有知己陪伴。没有知己,故只能称快事,不能称美事。

      “前几日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我问。

      崔兴正色道:“小人前日去了一趟玄真观,找相熟的道士打听,说是那倾云观主七日前突然闭关,弟子、香客一概不见,观内大小事务交由他的师弟扶云道长打理。小人又前往观主闭关之处打探,走近才知那闭关之处竟是一处石洞,上下都是悬崖绝壁,也不知那倾云观主是如何进去的。”

      七日前,正是我复生出棺的时候,难道倾云子施法时法力消耗过多,紧急闭关充电?

      “你可说了,我是他的故人?”我问。

      “说了,小人还将主人那信给了他,磨破嘴皮好话说尽,才求得他答应代交给扶云道长……”

      “你低声下气地求他了?”看到崔兴邀功一般点头,我扶额哀叹:“真是……你呀,你是怎么当上管事的?对这种自视甚高的世外之人,你若把自己放得太低,他更不会把你放在眼里,说不定你转身一走,他便将那信给扔了。即便不扔,随手放在哪里,等那倾云子猴年马月出关之后侥幸想起此事,黄花菜都凉了。”

      崔兴颇受打击,像霜打的茄子,腮边油亮的胡须有些委顿了。“主人,要不小人明日再去玄真观,这次一定……”

      “不必,”我抬手止住他的话,“再去无益,这事暂且放一放,等倾云子出关,我找个机会亲自前去拜访。”

      皇帝南巡,后宫角逐,桑阳即将有大变局。到时候顾拾舟为图大计,必定会发动统一战线,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而玄门领袖倾云观主是其中一枚重要的棋子。

      到时候就算我不动手,也有别人把他从洞里抠出来。我就不信大晚上出门还不忘随身佩戴紫绶金章的人能放得下俗世的权柄,甘心当个无欲无求的洞中仙人。

      “我让你打听的另一件事呢?”

      崔兴搓着手,有些为难地说:“主人,不是小人无能,只是黑衣卫行事向来机密,这顾统领在人前都是戴着面具,连崔二爷也没见过他的真实长相。小人就是崔家一个小小的管事,您让我打听他的行踪,这……”

      “算了,不必自责,是我强人所难了,原本也没指望你能创造奇迹……等等,你说他带着面具?”

      “对,这个小人确定,桑阳城里不少人都见过,顾统领从来带着一张白玉雕成的面具,人称‘玉面阎罗’。”

      这真是出乎意料了。在府中的那几天,顾拾舟无论面见下属还是审讯囚犯,从来是以真面目示人,就是在九里溪乡间的时候,也没发现他有这嗜好,为何在崔兴嘴里,顾拾舟竟然化身歌剧魅影,是个面具狂人?

      “玉面阎罗”这尊号我是听说过的,一直以为“玉面”是夸他生得俊,原来人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我敝帚自珍想多了。

      “怎么如今见一面都这么难……”我叹气。

      崔兴理所当然地说:“这般大人物,自然不是寻常百姓想见就能见的,便是崔二爷,要见也得提前五六日送上拜帖呢。更何况倾云观主是个道士,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主人想和他……唉,难!”

      “咳咳!”我差点把酒喷到他脸上。这颗肥硕多毛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能从我们纯洁的对话中推理出如此清奇的结论?

      我和倾云子……啧,想想鸡皮疙瘩都要掉落一地。

      倾云子不好见我是知道的,每日这么多慕名而来的香客,若一一接见,如何保持高高在上的神秘感?只是没想到顾拾舟身在桑阳城中,却咫尺天涯,生硬口门,又怕将我未死之事泄露出去,被有心人知道。原本以为崔兴是只得力的青鸟,如今看来这青鸟吃得太胖飞不动,难以承担牵线搭桥的重任。

      而且,喜欢穿女装怎么了,招谁惹谁了?虽然皮囊上多了点挂件,但我内心还是个爱美的女汉子。也怪那千丝坊的裁缝师傅手艺太好,把女子衣裳做得这么美,让我爱不释手,哪件都舍不得抛下。

      我又不穿出门,在家里过过瘾都不行吗?

      只是至今崔兴都未发觉我是男扮女装,也不知是我天赋异禀,还是说他果真是个直男……

      总之事到如今,原本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好在我做事一向稳妥,早就想好了plan B。轻抚过案几一头的画稿——我就山,不如让山来就我。

      “崔兴啊,我交代给你的两件事你都没办好,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过接下来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全力以赴,绝不能出错,知道吗?”

      “是,小人一定将功折罪!”

      我从书房中取出一卷画册和一封书信,交给他:“四道街有一家翰文轩,掌柜的姓钱,叫钱无忧。你把这书信交给他,他自会明白。切记这画卷和书信一定要交到他本人手上。”

      崔兴本以为是什么高难度的任务,一听只是送信,松了口气:“主人放心,这点小事小人一定办好。”

      呵,你上次也说一定打探出消息。崔兴嘴里的“一定”,某种程度上和男人炕上说的情话一样不靠谱。

      “对了,有件事你要切记,”我像慈母一般,临别前殷殷嘱咐:“此画卷涉及机密,你万万不可私自打开,不然有性命之忧。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崔兴看着画卷,露出敬畏的神色。

  • 作者有话要说:  被JJ一口气锁了十几章,不知道的还以为俺是写yellow文的,上帝作证俺有多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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