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爱》1088

1、chapter1

　　冬天的F城格外阴冷潮湿，尤其是下雨的时候。厚重的铅灰色云彩如同破败棉絮一样聚拢在天空，沉沉郁郁。

　　冷清的街道上，偶尔有一两辆车呼啸而过，冲破细密的雨帘，溅起冰冷的水花，而后消失在转角，一切归于寂静。

　　时间的流动仿佛都变得缓慢，凝滞在雨滴下落的轨迹中。

　　洛凡一手抱着大堆的书，一手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从小巷中匆匆走过，白色的运动鞋沾了泥泞，灰暗中有腐朽的感觉。

　　他面色苍白双眼深邃，有种吸血鬼般的病态美感。一身黑衣衬得他本就瘦高的身材更显消瘦，和头顶那把巨大的黑伞配在一起，像一朵长长的黑色的大蘑菇。

　　规律到枯燥的“啪嗒”声随着他规律的步伐缓慢向前延伸，一如他枯燥阴暗的生活——洛凡是一个作家，那种可以三四个月不出门，靠方便面和自来水养活的作家。他生活单调乏味，每天重复着“写作，交稿，收稿费，写作”的日子。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也没有亲人……

　　或者说，他没有能够联系得上的亲人。因为他唯一还在世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的父亲，现在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并且看样子是永远也出不来了。

　　自从十三岁时亲眼看着母亲被父亲虐打致死后，洛凡便带上家里所有的钱，逃离了他原本所在的地方，来到了F市。

　　从童工到现在的二三流小作家，洛凡的生活一直很阴暗。

　　眼看着天色渐渐变暗，雨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洛凡加快脚步，低着头往前走去。他可不希望自己回到家的时候淋得全身湿透，那种冷入骨髓，仿佛要发霉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然而在离洛凡租住公寓不远的一栋房子的转角处，由于他走得实在是太快，正好跟同时转弯的另一个人碰在一起。

　　“哗啦——”

　　洛凡抱了满怀的书一下子全掉在地上，泥水很快顺着纸页的缝隙钻入书中，染得灰褐一片。

　　“啊呀，抱歉！”对方马上道歉，在洛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蹲下去拾捡起满地散乱的书了。

　　洛凡为他明亮的声音所吸引，本来应有的怒火奇迹般地没有出现。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蹲在地上捡书的男人。

　　男人的手指修长，指甲是健康的粉红色，并且剪得很齐整，不像洛凡，永远都是枯瘦的指节，惨白的皮肤，苍白的指甲，好像鬼爪子一样。

　　“好了。”男人拾捡起所有的书后，掏出一张餐巾纸细细将上面的泥渍擦干净，递还给洛凡，微微一笑，“可惜有些污渍已经擦不干净了呢，下次小心哦。”

　　洛凡注视着眼前的男人，默默接过他手上的书。

　　男人约莫二十五岁，一头短发沾了些许水珠，显得黑亮异常。他长得十分俊朗，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灼灼如同太阳一般，高挺的鼻梁下是饱满的嘴唇，唇角上挑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两片粉红色的嘴唇咧开，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

　　如此干净，如此耀眼。

　　洛凡觉得，这片灰暗的天地间，眼前的男人是唯一的色彩。

　　“呃，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男人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高瘦的，看起来有些病态的人要一直盯着自己看。

　　洛凡摇头，声音暗哑：“没什么。”随着他的动作，他手上最上面的一本书又开始往下滑。

　　“小心哟，又要掉了。”男人连忙伸手扶住那本书，手指尖不小心拂过洛凡的手背，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的手真冷！”

　　好温暖……洛凡有些眷恋地看着那只已经收回去的手，半晌才将视线移到对方脸上，说：“谢谢。”

　　“好啦，好啦。”男人摇摇手，从另一只手上提着的一个塑料袋中拿出一杯奶茶，将吸管插（河蟹？）进去，递给洛凡，“你一定很冷吧，喝点热奶茶暖暖。”

　　洛凡耸耸肩，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一只手上抱满了书，一只手上拿着雨伞，然后将伞往前撑了撑，看向对面的男人，挑起嘴角笑了笑，问：“你没带伞么？”

　　“啊？嗯，没带，我只是出来买个奶茶。”男人点头。

　　“我送你，我有伞。”洛凡向前跨了一步，和男人并排站着。

　　男人看了看天，同意了。他从洛凡手里接过伞，将手里的奶茶递给洛凡，爽朗地笑着：“走吧。”

　　洛凡结果奶茶吸了一口，温暖的感觉便从指间，从口中一直传入心底，融化了他心头的冰寒。

　　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心底蠢动，随着这暖意生长。

　　身边的男人就好像是太阳一样，站在他旁边，洛凡就觉得在他二十二年的生命中一直萦绕不去的黑暗突然被驱散，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多么希望，多么希望能够永远拥有这样一个如同太阳一般的人。

　　“我家到了哦。”约莫三分钟的路程，两人停在了一栋公寓楼下，男人清亮的声音在洛凡身侧响起。

　　“啊？”洛凡沉浸在那种温暖明亮的感觉中，突然被他这句话唤醒，喃喃道：“啊……到家了啊。”

　　“嗯。”男人将洛凡手里已经空了的奶茶杯子抽出来，又将伞塞回去，笑容不变，“我是夏阳，很高兴认识你。”

　　男人的眼睛灿若晨星，洛凡一时移不开眼，握紧手里的伞，说：“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洛凡。”

　　夏阳夏阳，人如其名，人如夏阳。

　　不记得是怎样和夏阳告别，不记得是怎样回到家中，洛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那张漆黑一片的床上。

　　洛凡随意将外套脱下，扔在一边，整个人向后躺倒在床上，左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右手手背被夏阳触碰过的地方，回味着那种温暖的感觉。

　　可是他的指尖和手背相贴的地方，却只有一片冰凉。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昏昏沉沉地照在洛凡苍白的面颊上，映射出他眼中幽幽的点点亮光，那亮光逐渐晕开，沉淀进眼底，化成一抹执着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