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简簌簌

5、故友

　　陆衡这几天总觉得心神不宁，新加坡这边的问题远比自己想的复杂。到签约前一天银行方面的贷款还是没有到位，分公司的流动资金又不足一千万，一直担心单景状况的陆衡急得心头发焦。

　　审核会后又打了几个电话，兜了一大圈才搞明白银行这是在跟自己打太极呢，可是根儿还是在自己这，公司账目有问题，贷款手续走不下来。

　　贷款手续之前公司都会过三次账，紧要关头出这么一码事，不用说也知道问题出在谁身上，他打赌蔡克腾那个死老头早就心知肚明，惹不起老婆不敢明着动他小舅子，偷着就来一招借刀杀人。

　　要么就得睁眼往陷阱跳，要么就得陪这儿干耗。陆衡气得心头发堵，想到单景又不得不妥协，只能揣着明白上这老贼的当。

　　证据都明面上的，就差他这临来一刀了。当天下午在腾老“痛心疾首”的明显“暗示”下直接办了钟兆安。有了一大笔追回的公款也用不着找银行了，陆衡把账目和签约的工作安排完就迫不及待买了回北京的机票。

　　单景又叫了一杯水，平静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想不到这么巧，真是好久不见了，沈铭。”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都阴沉沉的，让这张挂着笑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单总这张脸还是这么漂亮，话说得就更漂亮了，就是不知道算不算数？”

　　单景狠狠灌了一大口水，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柠檬味的冰水灌下去让单景冷静不少，试了几次终于说出口：

　　“随便你骂我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这句话给你撂这，当初答应你的事我单景做不到，是我对不住你，直接告你吧，当时就想骗你把肾给我。”

　　沈铭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咬牙低吼道：

　　“那姓陆的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都要对他这么好！”

　　“我就要陆衡，你那笔烂帐去找陆老爷子。”

　　话刚落沈铭脸色就变了，低哑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忿恨：

　　“你要陆衡，不知道他陆总知道了你干得这些事，对你是感激呢还是……恶心。”

　　最后两个字咬得尤其狠厉，看到单景面无血色的脸，沈铭得到报复的快感之余又有点不忍。

　　但那又怎样，这个男人为了救情人，玩弄自己的感情，等他像个傻逼一样献出自己的肾，自以为救得是他亲人，到头来救的却是自己最恨的陆家人。

　　试问天底下有谁像他这么蠢，赔了爱情赔了身体救了仇人救了情敌。他单景呢，看着姓陆的好了回头像甩抹布似的扔下他，回想当时抱着单景哭得毫无尊严的自己，沈铭就觉得心头汩汩冒血，对着单景他总觉得嘴里一股血腥味儿。

　　“开条件吧，这事是我单景不是人，我愿意补偿你。”

　　“好，那你和陆衡分手。”

　　“不行。”

　　“那就告诉他当年你究竟做了什么，他那颗肾是你单景被我操得死去活来才他妈换来的！姓陆又怎么样，陆家最瞧不上的私生子是他恩人，他陆衡就一条可怜虫！”

　　单景死死咬住牙根，几乎出了血。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不要失控。

　　当年沈铭对自己一片真心他又如何不懂，一颗肾哪儿是说捐就捐的。欺骗沈铭这件事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在心口。他不敢想，每次想起他都几乎要窒息。

　　陆衡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背叛了陆衡，欺骗了沈铭。欠下的情债压得他快要垮了，他可以想象坦白后的结果。

　　陆衡骨子里有多骄傲他最知道。要说陆衡这辈子最恨的人应该就是孟谭雪，把他妈气得一病不起的女人。陆衡的童年一直在扭曲中度过，这让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隐忍而沉默。

　　如果他知道体内这颗救命的肾，这颗和他的身体几乎没有排异反应的肾是沈铭的，陆衡会毁了自己。

　　那个当年被当做毁掉他家庭的筹码到头来成了自己的大恩人，陆衡如何承受得了这种痛苦。

　　单景略微弓下身子，缓解心口传来的一阵阵疼，近乎哀求地喃喃道：

　　“别这样，沈铭我求你别这样，别这样……”

　　看到这样的单景，沈铭鼻头发酸，差点流下泪来。

　　单景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哪怕是当年那样狼狈的情况下。这个人一直淡漠又骄傲，眼神中闪烁的永远都是自信。这样一双眼睛此时此刻却一再对自己示弱，毫无尊严地。

　　然而单景离开他这个事实，逼得他只能狠下心。

　　沈铭冷声道：

　　“这不行那别让，什么补偿我都他妈说着玩呢是吧单景？要么和他分手要么当我面对他坦白，你选吧！”

　　“我给你钱都给你我所有钱和不动产都给你行吗沈铭，别逼我了……”

　　“钱……呵，我给你钱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钱算什么……当年的你缺钱吗可你跟陆衡不照样得等死？提醒你，你自己主动提分手至少面子上好看点，陆衡心里起码记住你的好。否则到时候捅开了，你在他心里连婊子都算不上……你知道他恨我吧？”

　　话刚落沈铭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对面男人越来越苍白的脸，恶意道：

　　“说到底你怕他死了你自己会痛苦，所以根本就没把他的想法放心上，我打赌陆衡就算死也不会接受我的肾。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为他你爱他，其实你最先考虑的还是你自己！你给了陆衡一个比死不如的结果！到时候他会连着把你一起恨着，真是太好了，能让他姓陆的这么痛苦，我心里痛快极了！”

　　单景痛苦地闭上眼，他怕看到沈铭镜片中那个没出息的自己，舔着脸苦苦哀求对方的自己就像一条狗，摇尾乞怜。

　　这样恶心透顶……沈铭的话没错，他只是承受不了陆衡的死，他怕面对那种痛苦，怕自己会疯掉。他在欺骗沈铭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没有想过什么背叛，也没有想过陆衡愿不愿意，那一刻他不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还是陆衡，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陆衡离开自己。

　　这就是报应吧，这就是……

　　再睁开眼的时候，单景已经平静下来，眼神平静无波，沉静得就像一潭死水。

　　“给我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两天，不要跟我讨价还价。”

　　“好。”

　　说完单景甚至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对沈铭笑了笑，就像当年做过的无数次那样。

　　沈铭心中激荡，眉眼间不禁透出温柔。他可以放下对陆家对陆衡的恨，可以放下单景对他的欺骗，所有过去他都可以放下。只要让他得到单景，得到他的人得到他的心，让他彻彻底底只属于自己。

　　“我等你消息，就这样。”

　　沈铭眉宇间带着喜色，语气也温柔了许多，看到单景柔顺地点头，才安下心离开包厢。沈铭的心情回和来时完全是个大反转，甚至嘴里哼着调一路飙车回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包厢里僵得像樽雕像的单景动了动。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杯，不知道打碎它划在手腕上，需要多久他才会死。

　　单景出了停车场，却怎么也记不起回家的路。他将车停在路边，很认真地回想来时的路，想得头都痛了还是没结果。拿出手机想给陆衡打电话，恍惚记得陆衡还在出差。

　　直到抽完了三颗烟，单景还是想不起他今天做了什么。总觉得今天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他却忘了是什么。

　　“是什么呢……”

　　单景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外面的车来来往往有很多速度很快，自己突然冲过去，一定会被碾得连渣都烂了。想到这单景笑了，非常高兴。

　　再回神发现天已经黑了，拿出手机一看已经自动关机，单景想可能是没电了，怪不得一直这么安静，静得就像世上只剩下自己。

　　单景想起GPS可以给他指路，可是他忘了到底怎么用才能让他回家，他甚至忘了他住在哪儿。

　　“算了，一直走一定会找到家。”单景发动车一路向南开去。

　　单景没有意识过了多久，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而他的车已经发动不了了。他觉得有一点点累，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日出很美很美……如果再靠近一点一定更美。扔下没油的车，单景迫不及待地往那一轮红追去，没有穿外套没有带手机甚至车门也来不及关上。他越追越着急，那轮红变得越来越刺眼，他怕走慢了再也睁不开眼睛盯着它看了。

　　陆衡快急疯了。

　　警方调取录像，一路追查下来找出了沈铭，也找到了单景的车。事情犹如一团乱麻，陆衡顾不上追问沈铭，他急着找到单景。所有线索都明显地指明事态严重，陆衡双眼猩红，死死盯住沈铭，哑声吼道：

　　“给我，把单景给我！是你把他藏起来了，给我你他妈的快把他给我！”

　　挂满泪水的脸依然英俊，似乎在一夜之间染上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