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简簌簌

1、我们分手吧

　　深夜里，房间没有开灯，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口洒进来。

　　男人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领带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扣子随意解开了几颗。一张脸躲过月光隐在黑暗里，隐约能看到精致的轮廓。

　　单景拿出打火机，漫不经心把玩着。打火机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映着男人修长的手指。

　　不多一会儿，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啪”，灯光照得一室明亮。

　　“怎么没开灯？”陆衡放下钥匙，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

　　单景闭着眼睛，待能适应光线后慢慢睁开，收起打火机淡淡道：

　　“刚回来。”

　　陆衡靠在沙发上，摁了摁额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吃过了吗？”

　　“在办公室吃了点。”

　　单景抬头看着窗外，低声道：

　　“那我先去冲凉了。”

　　陆衡点点头，随手拿起文件向书房走去。

　　单景收起两人的外套，愣怔一会儿才进了卧室。

　　冲完凉换好睡衣，像平常一样，那个人还在书房里没有回来。单景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想，还是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

　　对于这种状况，他已经从最初的焦虑变成了如今的淡然，是的，他已经接受了。

　　接受了这种比争吵还令人窒息的沉默。

　　十二年了，两个人携手走过了十二年，这当中的辛酸也只有他和自己两个人最懂。过去的他们不是这样的，尽管那时候的他们太年轻，他们一无所有，他们无数次争吵，激烈时甚至动过手……却从来没有人动口提出离开。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样，每天说不到的十句话，也是比陌生人还要淡漠的交谈。

　　依旧睡在一张床上，性生活可有可无。再也没有从前的那种亲密，那种在一个眼神一个喘息中就能够读到的默契。

　　他想，那个人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他太了解陆衡了，他在等自己先受不了，等自己先提出离开。想来他一次次困兽一样，做出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那个人就躲在笼子外面，冷眼看着自己。他也很笃定，如果自己不开口，他可以这样下去和自己走完一辈子。

　　可是何必呢……这样相互折磨？

　　只要他提出散伙，一切就都解决了。多么简单，他甚至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可是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割了自己的心头肉，不能疗伤，只能眼看着心头汩汩冒血却不能喊疼。

　　散伙，每次想到这两个字，他甚至有种窒息的错觉。

　　听到客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单景闭上眼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装睡，在今时今日，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的时候。

　　他知道陆衡在看着自己，也许自己让他迷茫了吧，想不到自己可以这样和他耗了两年，甚至没有一点点提出离开的前兆。

　　单景嘴里发苦，他又怎么承认，自己比男人想的要更没出息。可是人终究是有底线的，比起这种折磨，离开也不是那么痛苦了。

　　陆衡洗完澡没有待在卧室，转身来了客厅，见不到单景，他至少不会那么烦躁。

　　陆衡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才感觉到一丝平静。好几次他都濒临爆发了，尤其是回到这个和单景一起生活的家。他一直在躲，他怕见到单景后自己会忍不住歇斯底里，揪着他的领子拽着问问他为什么还不放手，他快把自己耗干了，逼疯了！如果不是过去的情分……不是自己承诺过永远不做先离开的那个人……

　　尼古丁的强迫下，陆衡勉强控制住双腿，没有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马上离开。

　　单景站在沙发前，低头看着挤满烟蒂烟灰缸，轻声道：

　　“少抽点烟。”

　　“知道了，去睡吧。”

　　单景没动，陆衡也懒得想他什么意思。

　　“我们谈谈。”

　　“太晚了。”

　　单景愣怔一下，想到大概是陆衡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又在试图挽回，只好低声道：

　　“我说，我们谈谈。”然后挨着陆衡深深坐在沙发里，好似完全没有注意男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陆衡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今天实在太晚了，我们明……”

　　“我们分手吧。”单景打断陆衡，淡淡道。

　　“什么？”陆衡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股试探，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

　　“分手吧，陆衡……”单景仰头靠在沙发上，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我们分手吧。”

　　陆衡心里不想马上回答，不想自己的迫不及待让单景难堪，他了解这个男人，和他那可怜的自尊心。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恍惚中他听见自己用兴奋得几乎变调的声音回答道：

　　“好，那我明天就搬走。”

　　单景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房子是你掏的钱，写的也是你的名字，是你的。还有我们联合户头的钱，现在商量一下这些怎么处理。”

　　“没那么麻烦，钱和房子都留给你。”陆衡真的不想这些无聊的东西耽误他离开的时间。

　　“还是分清楚比较好。”

　　单景苦涩地想：这样才算是彻彻底底和自己没有瓜葛，不正是他想要的。

　　“……好吧。”既然是最后一天，陆衡也不想和单景产生什么分歧，好聚好散是最合适的。

　　“房子家具电器都是用你的钱买的，自然留给你。我们这几年没有填过大件，账户里的钱大部分是用来投资，购买的股票和基金还有户头里剩余的钱我们各自一半。”

　　“一切都听你的，我没意见。”

　　“好，那我去睡客房。”

　　“我去睡客房，你回卧室吧。”尽管是最后一夜，可是他早就受够了那个带有单景气息的地方。

　　好似看透了陆衡的想法，单景没有拒绝，起身回到卧室。

　　斜靠在窗台上，一只腿搭在窗口沉默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单景脸上一派平静。

　　总会适应的，总有一天提起陆衡他会释然。单景心里想着，可是却忍不住心口发疼。

　　其实烟他已经戒了很多年，可是还是改不了和香烟有关的一些小习惯。紧紧攥着手里的打火机，以后他也会慢慢戒掉陆衡，过程虽然惨烈，可是他无路可退。

　　清晨的阳光是最美好的，暖暖的没那么强烈，笼在身上恰好冲淡单景身上的淡漠。

　　陆衡看起来心情不错，很有兴致地做好了早餐，甚至在见到单景的时候挂起了久违的微笑。

　　“早。”单景淡淡道。

　　“需要帮忙吗？”陆衡充满诚意。

　　“不用了，谢谢。”

　　事实上他已经提前四个多月安排工作，打算给自己放一个月长假。离开这座充满陆衡气息的城市，找个安静的地方疗伤，尽管很丢脸，可是不得不承认，再这样下去他会疯掉！

　　陆衡点点头，看出单景没有交谈的意思也就没再开口说什么。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单景有些苦涩地想，也许这就是他们一起的最后一餐了。

　　“钥匙我走之前会留在客厅，手续问题全权委托宋康，由他和你的律师谈。”

　　陆衡点头表示了解，低头看了一眼表，说道：

　　“那么，再见。”

　　“再见。”

　　关门声后，房间只剩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压抑的低泣声。
　　握着打火机，指尖因为过分用力泛起惨白，英俊的脸上布满泪水，男人嗫嚅着：

　　“陆衡……陆衡，再见。”

　　“晚上哥们儿请喝酒，叫上陆衡那小子，还是老地方，我……”答录机传来杜奕文吊儿郎当的声音，单景没听完就拿起电话，道：

　　“请我还是请他？”

　　“呦，哥们儿在家呢，请你俩谁不一样啊。”

　　“我们分手了。”

　　“分手不影响喝酒，你俩都过……什、什么？”

　　单景换了一边听，缓解被大分贝震出来的耳鸣。

　　“请他给他打电话，请我就算了。我们是和平分手，所以别添乱。”

　　杜奕文气的鼻孔冒烟，心想里面指定有鬼，恨不得马上杀到陆衡公司，问问他脑袋里装的是不是狗屎。

　　“陆衡是不是有别人了？”

　　说完杜奕文恨得直磨牙，一旁的夏博东皱了皱眉，用眼神问道怎么了。

　　杜奕文不耐烦地摆摆手没理他，转身沉声问道：

　　“说啊，陆衡那王八蛋是不是不老实，妈的老子我一拳头抡死他！”

　　夏博东无奈地想，这个单细胞动物，也不想想打不打得过陆衡就满嘴放狠话。算了，最多不过再是一场烂摊子，收拾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

　　“奕文，算了。这样很好，我也解脱了。”

　　单景看着堆在地上的箱子，真的觉得解脱了。

　　“老子受够你这副窝囊样子了，我现在就去灭了他！”

　　“砰”的一声摔了电话，杜奕文暴躁地在包房里走来走去，打定主意现在就过去把陆衡海扁一顿。

　　“你给我站住！”

　　“阿东你别管，陆衡那个王八蛋肯定是有别人了，不然好好他们怎么会分手！我要把那个杂种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他是谁。”

　　“他妈早死了。”

　　“那就打得他去见他妈。”杜奕文抓了抓头发，想起陆衡他妈好像是在美国去世的，看来还得订机票，带陆衡到美国再打死他。

　　夏博东眉头狠狠跳了几下，强忍住撕烂这个笨蛋的冲动，咬牙道：

　　“坐下！”

　　杜奕文缩了缩脖子，不甘不愿地坐在沙发上，一脸委屈。

　　夏博东有点不忍心，缓声道：

　　“只有你这个笨蛋还以为他们好好的。”

　　“什么意思？”杜奕文浓眉一皱。

　　“他们俩早就貌合神离了，至少……”夏博东摇摇头，说道：“陆衡心早就不在了。”

　　“可是我们前几天还在一起喝酒呢。”

　　“所以啊……你是笨蛋。”

　　“过分了啊哥！”杜奕文加重了“过分”二字，看夏博东没反驳，才继续道：

　　“肯定是陆衡，都是他错！”

　　“那也是他们俩的事，和你没关系知道吗？”

　　“草，夏博东老子看错你了，你这么不够意思！”

　　“闭嘴！”

　　夏博东冷声道：

　　“他们的感情你和我都是局外人懂不懂？你给我老实点。”

　　“草……”

　　放下电话的单景没在意，心知夏博东在旁边，杜奕文也不会搞出什么乱子。

　　单景放下钥匙，走到门口，回头看看住了不到三年的房子，这是他曾经的家，以后再也不会进来了，一切都结束了……转头关上门，再也没有任何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