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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清霜第四 ...

  •   我心里明白的很,顾曲带我去的地方要么好吃,要么好玩,要么好吃又好玩。

      可是这一次,偏偏都不是。

      他带着我从潋月阁的前院子绕到重华轩的后头,我趴在墙头上,仔细往里看,院内静悄悄,空无一人。

      内有一棵硕大的银杏树,枯叶离枝,满地金黄色,院墙很矮,我壮起胆子,闭了眼,从墙头一跃而下,幸好落地安稳,就是脚有些抽筋。

      而顾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崴了脚,飞身下来的时候,痛得面目狰狞,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我看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差点大声笑出来,顾曲忙上前捂住了我的嘴巴,示意我不要发出声。

      我心中纳闷,重华轩也在潋月阁之内,有路不走,偏偏要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一点都不合情理。

      顾曲在跌坐在地上,缓了少片刻,站起身时,面目还是扭曲了一下,我想他心中肯定后悔地要死,明明会飞檐走壁,却要找乐子,寻刺/激,毫无征兆地吃了土。

      “扇子,快!”他在银杏树下眉开眼笑的样子,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当他把一枚银杏果递到我眼前时,我也不由惊叹了一声:“好大的银杏果!”

      “嘘……”他又慌忙让我别出声。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于是我们两个人在树下捡得乐此不疲,我时不时抬起来望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发现。

      我抬头的一瞬间,看见重华轩墙外的一座孤塔,全身打了个激灵,这地方我似曾相识。

      记得那一年,雪下得很大,我穿着大红色的衣袍走在长街尽处,脚底下炭渣沙沙作响,我同祖母一同进的城,城内除了叫卖吃食的,再空无一人,而当我买完那老翁蒸笼上的最后一个馒头,长街只剩我和祖母。

      那一次,她带我上舅舅家走亲戚,我因这贪玩性子,她老人家年迈,腿脚不灵活,我在前面跑得飞快,她在后头跟得费力,索性也由着我去了。

      那个时候,重华轩的后门是敞开着的,我误打误撞进了这个院子。

      银杏树下,我见过一少年郎,他面容清秀,眉目如画,满头银发,身着蔚蓝色的大袖水衫,肩上站了只青雀鸟,锦缎云纹靴下踏的是一地金黄……

      时隔七年,我又来到了这里。

      顾曲见我发愣,推了我一把道:“扇子,快捡!”

      我看着他怀里已经装满了果子,颗粒饱满,色泽鲜艳,惹人喜爱忍不住问道:“你捡那么多做甚?”

      顾曲缓缓道:“做汤圆。”

      我点了点头,也跟着继续捡。而等我再抬头时,才觉不妙,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凤已经立在我跟前,我不敢起身,拽了拽浑然不知情的顾曲,小声道:“被发现了!”

      顾曲有些恍惚,听我这么一说,差点滑倒,抬头看到她后,从地上蹦跳起身,若无其事地拉着我想溜走。

      青凤自然不依,伸出手拦住我们俩的去路。

      我忙赔笑道:“青凤姐,就当没看见行不行?”

      说完这句话,我也惊讶异常,跟顾曲久了,说话也没大没小,从前我连抬头看一眼青凤的胆量都没有,而今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青凤看了看我,眼里有一丝厌弃,转过身对顾曲道:“少主让安排的事,可都办妥当了?”

      顾曲摇了摇头,嬉皮笑脸地问道:“何事?”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事,但我敢肯定,顾曲又在装糊涂。

      青凤原本想多说什么,看了我一眼,选择闭口不谈。我在进阁这么久以来,青凤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讲话巴不得只用鼻子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不过直到我看到,她对顾曲也是一样的语气和口吻,才明白,这是她说话的一种方式,直白,不拖泥带水。

      顾曲见没事了,一只手拧拎着衣衫,一只手拽着我的袖子,而此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顾曲!”,紧跟着眼前闪出一人,他脚步轻盈,来到了我们跟前。

      我认得这声音,慌乱之中想低头,已经来不及,对上他的双目时,我猛然想起,他就是那个少年郎。

      时隔七年,我记忆犹新,他腰间的银铃铛,我过目不忘,只不过,他走来时,铃铛却丝毫未发出声响。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不再是满头银白,而是长发如墨散落在蔚蓝色衣衫上,头顶的白玉发冠添了几分俊美之色。

      青凤双手作揖,毕恭毕敬道:“少主!”

      我听完,也慌忙跪倒在地,喉咙却一字也念不出来,看着满地咕噜噜跳滚的果子,不知所措。

      这大抵会得来最严厉的惩罚吧,毕竟重华轩也是禁地,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出入,而我不仅来了,还偷人家东西,真真是胆大包天。

      顾曲看我惊得像只小兔子,慌忙从地上拉起我笑道:“杨守戚,是我带她来的。”

      我被顾曲拎起来时,又与少主目光相对,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像是欣慰,可转瞬即逝,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清道:“银杏有毒,不可多食。”

      我连连点头,扬起笑容,满脸感激,银杏有毒,我也知道,只不过第一次有一个人,如此叮咛,整个人都觉得暖了起来。

      “杨守戚,我让扇子包银杏汤圆给你吃!”顾曲在一旁道。

      “不用了!”少主轻轻回了他,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回去路上,我就跟顾曲提及此时,我说少主肯定是不喜吃银杏果的,我在火房待了大半年,他的食谱千变万化,唯独没有银杏。

      顾曲想了想,说了句差点气死我的话,他说:“大概他怕被毒死吧!”

      我看了看他怀里一兜沉甸甸的果子,有些鄙夷,心道:说别人的时候,不先看看自己。

      在拾掇银杏果时,张婆婆凑上前来,指了指我们两个道:“真真是想提前见阎王。”

      顾曲早习惯她的罗里吧嗦和语重心长,完全没当一回事,任由她说个痛快。

      我端出热气腾腾的汤圆之时,张婆婆不知去了那里,而顾曲在小院中和青凤说些什么。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因为我看到顾曲脸色并不好看,他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表面的人。

      我侧耳细听,到底是青凤讲了什么,他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可能我发现得晚,只听见最后一句:“想办法让她离开潋月阁!”

      顾曲当时没应,看走了几步忍不住道:“你这么做,杨守戚知道吗?”

      青凤没有回道,她脚下生风,转眼就没了个人影。

      顾曲回头就看到了门槛上,呆站着的我,忙跑过来道:“汤圆可是甜的?”

      我点点头问:“她是谁?!”

      顾曲接过碗筷,没有搭话。他一向这样,无法承认的时候,只会选择沉默。

      我心中大概也有了数,心里实在酸得很,有些委屈道:“我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赶我走?”

      顾曲看我这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捞了一只汤圆在我跟前道:“扇子,凉了不好吃了!”

      我别过头去,泪如雨下,我心里憋屈得厉害,也怪自己直觉太强,性子却不够强。

      “扇子,那小妮子早你在进阁才没几个月时,就提了好几次了,她就是大醋包,生怕你抢了她风头。”

      我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有些好气,又些好笑,想问什么。

      张婆婆走了进来,眉飞色舞道:“我刚刚找陆先生算了一卦,说我儿子将来能出人头地,娶个媳妇,生一大堆孙子。”

      顾曲回道:“陆老头的话,你别当真。算命还是杨守戚在行!”

      张婆婆一愣,挽起袖子道:“那你有能耐,倒是让少主给你算一卦!”

      “我不信那玩意,也就你们这些饱经风霜的老人天天不死心,命越算越薄,你又不是不知道!”顾曲嚼了满满一嘴,讲话却丝毫不受影响。

      张婆婆被他气得难受随手操起了一块木棍要打,顾曲躲得快,砰地一声响起,我眼前的碗里汤水飞溅了一桌。

      我赶忙扶着她坐下,端上茶水,一边给她拍着背。

      “珺扇,陆先生算的都准,我不瞎说。”张婆婆继续道。

      “是是是,我知道。”张婆婆被气得够呛,每讲一句,都要大口喘气,我有些没好气地瞪了顾曲一眼。

      顾曲不以为然,还用手指了指碗,意犹未尽。

      待他走后,我才有时间听张婆婆细说,原来潋月阁一直是陆先生在卜卦,准又快。我也不怎地,脑子一热问:“婆婆,往生之人,是否也可卜上一卦?”

      她看了看我,眼里略过一丝心疼问道:“你是要替什么人卜卦?”

      我迟疑好久,在想着要不要说出来,先前陆先生问我,我没有说,不过听张婆婆这么一说,倒觉得,陆先生大概也算出来了,或许认为我不吉利,出了藏书阁大半年,也不曾来看过我一眼。

      当初一口一个丫头的叫,现在看来有些人情凉薄,幸好我已经习惯。

      “婆婆,我阿爹和阿娘都没了。”好在我说时并没有觉得心痛,哥哥也曾说过,痛到极处,就只剩下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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