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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113 ...


  •   他们打车去了火车站,很幸运的买到了两张去往xx的车票,虽然只是硬座,虽然中途需要转车,但也好过在这里守着。
      对斐然来说,待在这里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夜已经很深了,旁边座位上的人抱着包在半梦半醒间摇摆。斐然坐在靠窗的位置,神智清醒,一点困意也没有。左手边就是言研,他始终保持低着头的姿势,不看斐然也不看别人,心如死灰一般。
      火车平稳行驶在回家的道路上,窗户上一直映着自己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这一夜,斐然想了很多。
      他将回老家的行程提前了,而这一次,他只打算买单程票。
      大哥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他已经开始憧憬和言研在老家的未来。
      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他和言研将重新盖起属于他们的房子,也许在同一家工厂上班,也许可以在大哥的养鸡厂帮忙。几年后,攒了一些钱,再帮言研开一间小小的饭馆。两个人一起拼搏努力把这小饭馆撑起来,等到有一天觉得寂寞了,就去抱养个小娃娃,唤言研爸爸,唤他大伯,日子就在孩子的吵吵闹闹中滑过。
      有一天,孩子大了,飞到别的地方,他和言研也老了。
      到那个时候闲言闲语也少了,他和言研互相搀扶着在村里新建的公园里散步。
      走累了就在公园的石凳上坐坐,打开怀中的收音机,听一两段戏曲,他拉起言研的腿放在自己膝上,揉、捏、按、捶,问一句舒服吗,言研眯着眼点点头,手还在腿上打着拍子。
      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人先去了。
      留下的那一个,每天在他坟前除除草,放点好吃的,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些村里的事,直到也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离开的孩子会回来操办他的后事,将他葬在先走那人的身边。
      这样的日子,美好得让人想掉泪。
      这样的日子,他要努力让它实现。
      天亮的时候,有列车员推着满载食品的小车在车厢里走来走去。
      斐然要了两碗泡面,用叉子挑起面条喂给言研吃。
      言研没有挣扎反抗,一口口吃下面条。火车上的水不热,硬邦邦的泡面味道很不好,言研嚼上好半天才咽下一口。
      旁边有好奇的孩子盯了他们许久后问妈妈,那个人怎么了,为什么要别人喂
      他妈妈瞅过来时正与斐然的目光对上,于是尴尬地笑笑,低下头对孩子说,那个叔叔身体不好,所以才要别人帮忙吃饭啊!
      火车进站,停靠在陌生的城市,斐然站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转过头看着神情呆滞的言研,问他要不要起来走走。
      绑在手上的麻绳一直让他很不好受,可斐然却不打算帮他解开。
      有些能体会欧向奕那时的心情,拒绝接受治疗只为守着随时可能会逃跑的他。
      现在的他,也有那份恐惧,言研,随时,可能会离开他身边。
      他不想有这种万一发生,虽然也有不忍心,却还是坚持绑着他。
      下午的时候,他转过言研身子,让他对着自己,抬起他一条腿,为他揉捏。
      坐得太久,他的腿脚都该麻了,这个倔强的人,却一声不吭,连换个姿势也不曾。
      像赌气,又或者,是在惩罚谁。
      他把自己设想的未来一句句说给言研听,他不在乎别人听到后会有什么感想,现在的他,什么也顾不了了。
      言研却仍低着头,目光不知瞅向哪一点,不曾转移。
      斐然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便说不出来什么了。
      言研,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像是一副少了灵魂的躯壳,无声无息。
      斐然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心里一遍遍默念,快了,快了,就快到了。
      他们的归属,他们的天堂。

      下一站上来一家四口,一对老实憨厚的中年夫妇带着两个顽皮可爱的男孩。
      那两个男孩看着差了两三岁的样子,一个个子高些一个稍矮些。
      一上车,两男孩就没闲着,东跑西蹿的,惹得中年妇女频频皱眉连着喊让他们回来以及小心点、别吵了之类的。
      个子矮些的很粘那个子高些的,嘴里不停喊着“哥,等等我”“哥,这儿有好玩的,你看你看”“哥,咱们玩捉迷藏吧!”
      听到最后,斐然就只记住了那一声声带着童音的“哥”
      犹记当年的家乡,也有一个很粘很粘他的半大小孩,用孩童特有的稚嫩嗓音唤他“然哥,然哥……”
      疯累了的两个孩子终于回到母亲身边,一个个满头大汗的任由父母抱在怀里休息。
      小的那个很快睡着了,大的那个被坐在外侧的母亲抱着,却怎么也无法从母亲那荒腔变调的催眠曲中睡着。
      男孩揉了揉眼,伸手摸上母亲沧桑的脸庞,轻声说:“妈,明年我是不是就不能上学了”
      女人听到他的话后脸上涌出悲伤和无奈,轻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小勇乖,咱们家情况不好,你爸他是干不了重活了。你弟弟的身体----你是当哥哥的,就把这机会留给弟弟好不好”
      叫小勇的男孩用晶亮的眼睛看着母亲,点点头,嗓子里发出“嗯”的一声。
      女人抚住嘴巴,闷闷的声音从掌中传出,“妈对不起你。”
      小勇又摸了摸母亲的脸庞,脸上带了笑容说:“妈,我没有怪你。我是小磊的哥哥,我应该保护、照顾他,明年我就随三叔去城里打工,将来挣很多很多钱供小磊上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女人颤颤地点了点头,眼泪随之滑落,她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带着哭腔低声说道,“我的好儿子乖儿子,妈爱你,你是小磊的好哥哥,最好最好的哥哥。”
      斐然收回视线,而那颗受到震撼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又想到了言研,想到了离世的张妈。
      那个饱经沧桑的女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那笔上大学的费用拿出来,又是抱着怎样的伤痛原谅、接受他和言研的事。
      他在见张妈最后一面时曾说过,永远不会放开言研的手,哪怕穷到一分钱也不剩,哪怕变得肮脏可怕,哪怕言研不再信任他、爱着他,也会拉着言研的手,绝不放开。
      如今,他就在这么做。
      即使知道言研已经不再爱他,可他,还是坚持要和言研在一起。
      这样,是对的吧!

      下了火车,斐然搂着言研去了售票窗口买到了去家乡的车票。
      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斐然带着言研去了附近的饭馆。
      要了个包间,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斐然看一眼对面坐着的人偶般安静无声的言研,突然就失了胃口。
      喉咙发痒,摸了摸口袋却没有一根烟。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想借着那辛辣的刺激冲淡烟瘾。
      一杯酒下肚,盯着空空的酒杯,他说:“你恨我吗?”
      同样的得不到回应,斐然又添了杯酒,一饮而尽。
      二十岁之前,因为父亲的原因,他滴酒未沾,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
      而现在,他可以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却仍是忘不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原来,什么都是会变的。
      喂言研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乖乖的配合,却不再看自己一眼。
      吃了饭,付完帐,继续,上路。
      这条路还有多长,是不是真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很快就到终点。
      他却连一丝丝的笑也挤不出。
      走在大路上时,斐然搀扶着言研,他知道被绑着的人在对他无声的抗议。这抗议却叫人寒彻心扉。
      在拐往火车站的岔路口,他停顿了很久。
      来来往往的行人带着各色表情与他们擦肩而过,每一个人都有坚定的目标,而他,他的目标渐渐模糊。
      手插进口袋,那里有两张到达X县的车票,他把那车票紧紧攥在手里,好像攥着个不能磨灭的希望。
      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
      脚步匆匆的行人定格在四周,嘈杂声一瞬间消失,他眼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钟。
      一秒,一秒,不停歇地走着。
      他默默盯着那大钟,良久地出神。
      在那大钟前面像放电影一般把他和言研这一生走的路一一上演。
      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言研,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小心躲在母亲的身后,却又好奇似地探出小小的头,偷偷看他。
      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大着胆子挥舞小小的拳头打跑每一个欺负言研的人。
      他看到了,母亲离开时,言研陪着他一起喊妈妈,一起晕倒在老槐树下。
      他看到了,言研流着泪烧了录取通知书,他看到自己第一次抱了言研。
      那些誓言清晰得响在耳边,那些泪那些爱却像蒙了一层纱一般渐渐,看不清了。
      后来发生的事还在大钟前播放着,言研来了S市找他,张妈去世,枪声响起的同时,他和言研被迫分开。
      大钟每走一格就令那悲伤的一幕化作缕缕清烟,消散在这个世界。
      直到最后,那些回忆全部被湮灭在时间里。
      他以为这就是结束,谁知道,他竟看到了和言研的未来。
      在他们出生的小山村,延续着他和言研的未来。
      他再次看到了言研的笑,那笑像从前一样,不掺任何杂质。
      他和言研,他和言研的……
      闭上眼,他把看到的未来一一记在脑海,每一刻都是美满幸福。
      他和言研的路,走到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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