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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盗倒道》第一章 ...

  •   很好的匕首。

      鞘是煅铜青漆的,色黯而不沉,其上有考究的苍狼流云纹饰,且是热雕却无显著铜缩迹象。虽未见刃已闻得空气中律动的清吟,随着前面那人步伐的起伏在腰间待势而发。

      这是一个闹市。已是下午,人仍旧很多,当然小偷也很多。虽然,我这样的神偷并不多。可是偏偏有前面那样的笨蛋,将一把价值连城的古董匕首外露在腰。他一直握着匕首,神情有些紧张。匕首上必然有汗,不利于直接下手。

      很好。一个老头此时在我们中间。我稍微用膝盖抵了下老人家的髌骨后,老头便向后仰倒。这种情况人都会及时抓住前面的东西来防止摔伤。前面只有那笨蛋可抓,那笨蛋身上最好抓的当然是腰带。

      如果你握着匕首好好地在走路,有人突然使劲向后拉你,你当然会向后倒。这个时候若不放了匕首,双手作划圈运动,必然失去平衡。

      手松了,腰带松了,匕首,自然在我手里了。

      当然,不让他发现也是不可能的。我想溜掉也是很容易的。但是,这样的笨蛋,不耍耍,也是可惜的。我于是拿着匕首,笑着等他站稳,吼出:

      “还给我!”

      他实在很生气。脸都烧成番茄了,还咳嗽了几声。声音大得足以让整整三圈人围着我们看热闹。

      我笑着举高匕首:“还什么?这个吗?”随后我就能一脸淡然地看着他说:“凭什么说是你的?”

      他没有说话,但是呼吸急促得可怕,狰狞的表情也吓走了一圈的围观者。

      渐渐地,他竟然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看出了这匕首的价值。那么,你了解它的用途吗?”

      “排除掉放血和摆设。那么,似乎可以避邪。”我笑着,听刀刃的啸声我就知道是玄铁和血石,铬锡的炼成。血石,是舍利子的一种。说明白点,就是人的结晶。如果再配合山羊形状的刀把和其上的卐字纹。

      “哦。”他也笑了,“你为什么不闻闻呢?”

      匕首有很重的土腥味和轻微的铜锈味。入手冷,而不甚光滑。我皱皱眉,看着他,原来是个倒斗(盗墓)的。

      他看着我的表情,继续说:“咳,我做事向来不拘小节。所以拿到那个匕首后,没发现它被动过手脚。也所以,等我觉察时,它已经跟着我到这儿了,咳。”

      靠,吐血,这也叫不拘小节。

      我很无奈的看着他,“它还在这儿么?”同时拿匕首的手软了软。我可不想和那玩意儿再扯上什么关系。

      他看出我在想什么,笑着说:“不好意思,似乎没办法甩掉它啊。”

      我望了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还在不断往里挤:“哎呀,亮刀了!看好戏啊!”“怎么了?看什么呢,这是?有人打架?”“啊?死了没有?死了没有?”“哎哟,踩到老子了,xx的,赶投胎啊!”

      我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只有200。

      “知不知道,那东西和人有什么不一样?”我使劲踩了撞到我后背的胖子一脚,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他咳嗽两声,点点头,又摇摇头。意思是,知道,但也没办法,人太多了。

      我冷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抬头,看着远处,右手抬高使劲挥了一下,同时用毕生最大的嗓子吼了四个字:

      “预备!开枪!”

      人们同时都愣了一下,然后统一的大叫爹娘,不约而同地卧倒。幸好那老头子还没爬起来。那个胖子则使劲地用肉弹砸了一下地。

      现场一片混乱。人倒了一片。没倒的,只有三个。

      我站着看向那个很愕然的笨蛋,以及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一脸死气的“人”,眼神呆滞,关节僵硬,全身肮脏不已。

      尸体是不能弯腰屈膝的。

      他一瞬间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佩服地看着我。

      我们对了一个眼色,同时向着尸体奔了过去。我手中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元朝时候的古物:青羊匕首,可是个辟邪的好东西。我想也没想,就痛快地给了那尸体一刀。那尸体即刻倒地,死死盯着我,翻个白眼,口中喷出一口黑气,恶臭难当。再一看,那笨蛋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手里是一个黑驴蹄子,另一端插在尸体的鼻孔里。我几乎瞬间就笑瘫了。但是他却叫了出来:

      “咳咳,你他妈的有毛病啊!也不看看是谁就乱捅!”他脸上的表情极端愤怒,手抖得厉害,使得尸体的鼻孔也跟着抽痉。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位尸体和你有亲戚关系。”我笑得不行了,扯着他和那尸体先离开了闹市。

      到了一僻静之处,我拔出匕首,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那笨蛋收回黑驴蹄子,也坐在一边,看着我,用一种十分严肃的音调问道:“你猜出我是盗墓的了,对吧?”我奇怪他的问题,点点头。“那么,你也看出这匕首是我才倒出来的,对吧?”我笑笑:“就你这身手?”他有点生气,干咳一声,不过继续说道:“这匕首名为青羊,是元朝时候的祭祀宝器。墓主应该是一位萨满巫师,很有可能是元称制的海迷失后时的祭祀巫师。尸变的尸体身穿的,是十分典型的鄂伦春族的萨满服饰。”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看着他,不解他的长篇大论和一本正经。

      他站了起来,走到尸体旁边,像是喃喃自语:“实在是对不起啊,尸体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自何方,也不知道你的生活经历。但是从你一身艰苦抽象的穿着来看,你应该是二十世纪一位汉族农民。都怪我。”说到这,他抽泣着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及时拦住那边的那个盲流,以致让分不清农民和古尸的他,随便的把你戳死了。唉,可怜你虽中了古尸毒,但有可能从我的黑驴蹄下复原,就这么…挂了!咳咳…”

      这回轮到我目瞪口呆。我登时醒悟过来,我杀了一个二十世纪的人!

      那个笨蛋在一旁看见我的呆样,笑得下巴都要脱臼了:“哈哈,咳咳,后悔了?瞧你刚才那得意的样子!”说罢又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顺便拿回了匕首,“算啦,算啦,我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可以对此缄口。不过嘛…”他不怀好意地笑笑,看得我一阵发冷。

      “你得答应我两件事。”他突然正经起来。

      我吞了口口水,看着地上的尸体。

      “第一,帮我一起找出古尸,灭掉它。第二,帮我偷一件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第二件事好说,世上嘛,还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至于第一件…”他紧盯着我:“怎么?”我向尸体走过去:“我要先做一件事,才能答应你。”

      “xx的,老子今天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你xx要是没文凭,听不懂高科技口令,就不要杵在那里摆pose。害得我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就要去面对那具几百年没洗澡的恶尸了。看,看什么看,再看…”冲着尸体我就一阵臭骂。

      有点不对劲啊,尸体怎么冲着我看呢?我的位移明显变了啊。

      而地上的尸体,面部发胀,肤色瞬间就沉了下去,生出一层细细的棕黄色绒毛,半眯着眼,混浊的瞳孔慢慢收缩,视角从天空慢慢转向我,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我惊讶得向后退了一大步:“妈的,大白天的怎么又诈尸了,这年头不止病毒,连僵尸都有抗性。匕首拿来!”一回头,哪还有那笨蛋的身影,早跑到八百里外了,还边跑边嚎:“新世纪农民的力量果然不可忽视啊!我先闪了啊!”

      我气得吐血,再回头,尸体就快蹦起来了。不容犹豫,我迅速的扫了地面一眼,除了一把锄头和一些稻草以外,再没别的了。总不能用这么落后的武器和现代化的僵尸火拼吧?“唉!”我轻叹口气,难道只能用那个办法?

      我迅速拾起锄头,两三步抢到即将立起的僵尸前,计算好距离,将锄头的铁头横着插入僵尸的脚板下,使两者垂直,并保持锄头立起,完事后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向那笨蛋藏身的墙壁走去。

      那笨蛋此时正躲在一堵墙后面喘气,眯着眼观察这边情况,却看见我悠闲地向他走去,似乎难以置信:“咳咳,这么快就被你解决了?不可能吧?”说着忙向我身后看去。

      远处,那个僵尸正要立起,因为不能弯腰,于是就像跷跷板似的,以脚板为圆心,要做九十度的圆周运动。不过当脚板一转动,就正好踏上锄头,于是僵尸的头部不断的和锄把相遇,亲密接触,然后倒地,重复。

      “它在做健美体操?”笨蛋纳闷着,“奶奶的,这也行?”

      “当然不行。你以为那锄头是钢做的啊,经得住他几下撞啊?还不快亮出你的蹄子,给塞到他口里去。”我看着他。

      笨蛋看看我,又看看那具不懈努力的僵尸,苦笑着走过去。

      虽然笨蛋反应很慢,人也神经兮兮的,不过用蹄子对付起僵尸来,还算利索。他三两下解决掉那个农民僵尸,又把它拖到稻草堆里掩盖起来,然后喘了口气,咳嗽两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姜片就嚼起来。

      “你们倒的到底是什么人的墓?”我走到他面前,“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被青羊刺过,居然这么快又尸变了。”其实先前在市集时,那个农民并没有死去,只是中了严重的尸毒,快挂了而已。然而我大意之下,把他刺死了。没想到到了这处,真正死去的农民竟然迅速尸变,而且…

      “还是长棕黄毛的。”一般来说,僵尸只分黒凶白凶,也就是只长黑毛白毛。如果长出其它颜色的毛,就表明被人为下了邪咒。我到他旁边坐下,“看样子像是巫蛊。黄毛嘛,这一点上倒也符合萨满教的颜色偏好。”研究过萨满服饰的人,都知道他们对黄色比较崇拜。

      他一直保持沉默,半晌,才咳嗽几声,说道:“算你小子运气好。这是木属性的巫咒。金克木,正巧被你捡到把铁锄头。咳咳…”

      说罢抬头望望天,又从口袋里拿出姜片放进嘴里。

      我这才注意,不知什么时候,变天了。

      刚才还是云遮半日的晴天,这时却乌云盖顶,暮霭沉沉。空气异常干燥。而且,安静得怪异,竟听不到一声鸟啼,闻不见一下犬吠。

      我打了一下冷战,明白这是地气有异的表现。必是因为混浊之物冲破地表,破了天地间的阴阳之和。

      这时笨蛋咳嗽得厉害起来,右手卡住脖子,弓着背,全身都颤抖不已。

      “你没事吧?”我见他咳得古怪,有点担心地问他。

      “咳咳…没…没事…它来了…要小心。”他摆摆手,甚至不能抬头看我。我扯起他的手,皮肤粗糙灰暗,又探了探他的脉象——脉搏缓慢而时有间歇,但间歇无一定规律——这是结脉。结脉主气血少或阴寒凝结。再联想到他时而咳嗽,并且随天色加剧,又喜食姜片。

      皮肤粗,要知道肺主皮毛,开窍于鼻。结脉是有寒症,姜片是治疗肺寒的。

      “你肺上有问题。你有严重的肺寒。”我对他说道。他点点头,又咳了几声,似乎好一些了,才站起来。“看不出你竟然精通医道。我确实感到肺很不舒服。敝姓吕,单名一个飞字。还不知道阁下贵姓?”

      这时天已经很暗了,远处的房舍都打起了灯光,光线透过沉重的空气,艰难地照到我们这里,将我和吕飞的身影投射到面前的破墙上。我正想回答他的问题,双眼却不经意瞟到墙上。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把我的魂都吓飞了一个。

      只见墙上吕飞的影子,明显比我高了一倍。就像是有一个人站在他脑袋上,但是这个人并没有四肢,只有一个很尖的尾巴似的东西。连脖子都很模糊,整个一大坨,全身的肥肉不断蠕动着。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扭动有点僵硬的脖子看面前吕飞的头顶。

      什么都没有,除了干列列的空气。吕飞看我见了鬼似的表情,咳了两声,问道:“怎么了?妈的别一副丧气相,我身上有什么?”

      我连退两步,慢慢抬起手指着墙上让他看。他皱皱眉随着我手的方向看过去,如我预料,突然大叫了一声:“妈的,你头上怎么起那么大个肿瘤?”

      “什么?”我连忙转头看墙上,才发现刚才只顾看他的影子,没发现自己头顶上也有个古怪东西,就像是他头上那东西的迷你版。

      “靠,我这是肿瘤,你那是什么?肿瘤老祖?你不觉得重啊?”吕飞也发现了自己影子的古怪,差点没坐到地上。“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他妈用光学原理解释一下啊。”

      我迅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情况,很像是我和吕飞都中了巫蛊,而且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血蛭蛊。这种蛊并不是北苗蛊,来源已经考究不清了,但很可能吸收了萨满的巫咒。这种蛊是以吸血喜寒的幼蛭为蛊引,炼蛊时以处子之血喂食,但千万不能让它偿到主人的血,否则极易反噬。等待血蛭长到手掌般大小,再以融化的尸血块养之,直到灰色的血蛭变得黑红。最后,将它碾碎,其血肉便可下蛊。这种蛊毒阴寒至极,中蛊之人体内将渐渐被内邪侵占,表现为各种脏器的寒症,最终导致阳亡,那时便成了一具阴尸。仔细看我的头上,那东西不活象一肥呼呼的蛭虫吗?

      再看看吕飞,忽然有点明白。吕飞是盗墓之人,众所周知,这行极损阴德,而且盗墓者本身就是阴盛阳衰,为了盗墓时不惹尸变,还讲究夜出昼伏,闭气食寒,本身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旦中了这蛊,可说是比一般人死得快得多。

      “真他妈够狠的!”我骂了一句,但是我又没去盗墓,怎么我也中了这蛊?吕飞蹦到我身边,摸摸我头顶,又摸摸自己的:“娘的,不都一样吗?怎么老子的就那么肥一坨?你说,你把它藏哪儿了?”

      我推了他一把,“去你妈的,那么大块肉,藏得住吗?”

      吕飞一个蹴趔,身上的匕首掉了下来。哐当一声,如当头棒喝,把我敲醒了。一时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想起来了!好你个吕飞!你知道的对不对?这匕首有古怪!”

      然而吕飞并没有争辩,反而将手半握起来,圈到耳朵上,向着破墙的方向,一动也不动——

      “嘘!…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见他表情严肃,当即凝神细听。只听见那破墙的后面,仿佛有什么植物在迅速生长蔓延,发出兹兹的声音,伴随着游走墙壁时发出的呼呼嗤嗤声,弄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吞了口口水,尽量不去看吕飞的影子,向后扯了他一把,“离远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盯着破墙的方向,声音异常平静,“是它。肯定是,这古尸被动过手脚,不是一般的僵尸。不然不会煞气这么重,让刚死的人也尸变了。”

      “那你他妈的还不溜!现在我们手头根本没有能镇得住它的东西!要拼命也得计算得失!我宁愿把牢坑蹲穿了…咳咳…也不在这儿给僵尸当夜宵。”我冲他脑门儿就是一阵干吼。他捂住耳朵,“得得得,你省点劲吧,看把头上那位吓的,肉筛得跟什么似的。”他边说边退,从口袋里掏出黑驴蹄子,又塞了一个金色的坠子到我手上,“拿好了!现为申时,时候属阴。方位西北,又为夏秋之交,天色晦暗无雨,矮墙为土,右有老树,是为巽卦。《易经》九四有:或跃在渊,乾道乃革。谓在进退维谷,阴阳交界之间,阳退则阴进。但此卦一爻未定,乃是一个变卦。”他边说边让我看地上的尸体。

      只见尸体浑身一震,仿佛就要坐起。仔细一看,原来是尸身下的地面以尸体正下方为中心,向四周皲裂,激起一片摧枯拉朽之声,好像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

      “现在时辰虽然对它有利,但是卦象未定。我们要把握住机会,万万不能让它成了气候!这就让你看看吕爷的手段!”吕飞一口气说完这些,猛地向前跃了一大步,立马拐到矮墙后面去了。

      我没想到他有此举,根本来不及拉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墙后,我握紧了拳头,手中一凉,这才发现他给我的是一尊精致的金佛像,夜色中莹润光灿,像是一个古物。不容我多想,忽闻响声大作,从尸身下猛地伸出数根藤蔓似的东西,细看其上节骨嶙峋,血光滑亮,像抹了一层沥青,还在不断往下滴油,腥臭阵阵。那藤蔓将尸身层层包裹直到成为一个虫茧似的玩意儿就不动了。

      “有点儿像嘉兴粽子啊。”我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上前查看。

      且说吕飞蹦到那古怪的矮墙后面,剩下我一人面对那如虫茧似的东西。我手中紧紧攥着吕飞给我的护身金佛,眼里盯着那古怪虫茧,脚下感知着地下的动静,慢慢地向它靠近。

      近了,我才发现那古藤蔓似的恶心东西是半透明的,有普通人的手臂粗,里面似乎是中空的,还流动着粘稠状的液体,活像…对,活像人的血管。我一阵恶心,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于是欠着身子去看那被包裹起来的尸体。

      哪知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听见一种类似搅拌面糊时发出的声音,哗哗的。“妈的,到底在乱搞什么?没听说古尸也有恋尸癖的。”我边说边往矮墙方向退,黑暗中因为看不清,就只能用手去感知墙壁。不想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正奇怪呢,脚下一软,我一个狗啃屎就狠狠地摔倒在地。我骂了一句,正想爬起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怪了,怎么摔得这么实,一点都不疼呢?还觉得地上软软乎乎的,有股淡淡的腥味。

      我一个激灵,浑身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掉了一层,不管三七二十一,蹦起来就开始跑。这一跑我就一阵心寒,入脚之处没有不软的,或是觉着细微的凹凸,或是感到如粗细藤蔓交织般的起伏,大得不可思议。而且身前身后还隐隐约约的听得见唏唏索索之声,似乎那厉害的古尸,不,我看这架势应该已经成了妖尸,正将它的血脉层层散布,恐怕想将这整个小镇都变为它的妖巢。

      我并没打算胡乱跑,自小在这里混世,由于职业关系,可说已对这里的胡同小道了如指掌,闭着眼睛倒着走也不会迷路。地理环境上这里其实属于四川的中南部,丘陵地带。这里的小镇都是瓦房挨着瓦房,门都还是上板的,所谓的街道恐怕两匹马并行都较困难。我纳闷着那些血管并没有主动袭击我,反倒似乎对尸体更有兴趣,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就一路朝镇上跑去。

      不一会儿就离李二家近了,他家住得比较偏,在镇边上。我一阵欣喜,看来真的没出事,瓦房梁下的小窗格还透着亮,屋中也比较安静。快跑到房檐下的时候正想喊,“李二”两字还没出口,只感觉撞上了一大块黑魆魆软绵绵的东西,似乎是一大块肉瘤,我“啊”的一声就整个人被弹了回来。它隐藏在房梁的阴影里,先前根本就没注意到。我暗叫不好,眼见着那团肉瘤悄无声息地缓缓向我靠近。我右手在地上捞了块石头就砸过去,左手则握着金佛对着它。

      只听肉瘤“啊”的叫了一声,伸出两只触手包裹着肚子,竟然开口说道:“这,这朗个好意思?咋个一见面就送礼安?没…没得啥子,岳老大你尽管锤,不用付汤药费得,嘿嘿。”

      原来是李二,他人比较胖,不开腔不出气的晚上看真像一团肉,害我虚惊一场!我冲上去就给了他一拳,“奶奶的,你小子这么晚了站在那里装死尸啊!刚才差点没把老子腰撞断!猪摸一下还哼哼两声呢,也不说句话!”

      李二陪笑道:“家头祖母昨天老了,人还停在屋头。我守夜,瞌睡拽得不得了了出来解个手。这不还在解嘛,只感到一阵风打在身上,没想到是你老人家。看看这身材!哦,简直不摆了!这年头不都兴减肥嘛,哪像岳老大…”

      “得了,得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恶心人了。你刚才说什么?你祖母死了?”我看他没完没了,忙打断他,问道。

      “就是萨。”李二点点头。

      不对头。这个地区的农村,如果哪家死了人,会将人停放在门板上,放在客厅里,在靠近去世之人头部的地方点一盏长明灯。由长子或长孙守夜,如果家里境况比较好的话,还会做道场(请和尚或道士做法事),而且必然会请一大帮子的亲朋好友来奔丧,说是奔丧其实就是大伙儿吃饭,搓麻将,连续几天,好不热闹!李二家倒还算不错的,他祖母昨天才升天,今天是第二天,这时候也其实算下午,正是搬长城(打麻将)的时候,怎么说也不该这么安静吧?

      “你家有点奇怪啊!”我自语道。“哪个说不是安!你看才刚好好的天,说变就变。啊-不得行了,岳老大,你慢high,我要回去了。”李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向我摆摆手,向他家门走去。

      我刚想拉住他,他已经打开了门,边揉眼睛边往里头走。我站在他背后,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家的堂屋。那哪是人住的屋子,简直是盘丝洞!原本该灯火明亮的房间,此刻却黑压压地布满了裹满茧的黑色血管,还不断滴着粘稠的尸油,血管互相交错纠缠,仔细一看还在微微地博动。听得见满屋的血管生长发出哗哗的响声,以及低低的□□声,似乎有许多人在哀叹着挣扎。

      “李二!别进去!”我颤抖着大声吼,想上前拉他。

      “啊?”李二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从屋里迅速伸出的血管拉了进去,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他被四面八方而来扭曲节疤的血管层层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茧,然后被拉到墙上。其上的血管还在不断的扭动,穿插,发出让人作呕的声音。

      我直直地盯着屋里,一个,两个,数不清有几个茧,有的已经明显干瘪了下去,在墙上灯泡发出的昏暗光线照射下,显得衰败而孱弱。李二被拉进去了以后,血管明显开始膨胀,又增生了,许多小的细的分叉开始向外衍生,而且血管里的液体之声也大作。现在那屋里简直就像个人间地狱,真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就好比结满茧包的蜘蛛窝。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扭转僵硬的头看满镇的百家灯火,原本平和的灯光此刻显得如此狰狞可怖。那里面,还有几家是活的?

      还没等我有足够的时间害怕和伤心,我已经听到了身后那可怕的催命声,铺天盖地而来。

      我知道不是退却和丧气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那血管并不攻击我。这可能的原因,有两个。一个,可能是因为我手中的金佛。这个护身符一样的挂坠一看就能感受到宁静和源源不断的温暖,应该是正宗古代经高僧诵过金刚驱魔辟邪经的护身符。第二个,很有可能是因为我中了血蛭蛊。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我中的这血蛭蛊来得怪异,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被下在青羊匕首的刀把上。然而,要知道,青羊本就是辟邪的宝物,怎会反被邪蛊侵扰?据我所知只有一种可能性,是不是那样我还必须找到吕飞才能肯定。

      提到吕飞我就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他这个混蛋把妖尸引到这镇上,怎么会酿成如今的惨祸?不过如今他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

      来不及多想,我深吸口气爬了起来,想了一下,就向前跑去。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还活着的人,把他们聚集到安全的地方,不能再让妖尸再进一步壮大,如若不然,到时候恐怕神仙下凡都治不住它了。然而,哪里又真正安全呢?我排除脑海里的杂念,边跑边喊:“有人听到吗?听到的话就答应一声!…”

      很静。我的喊声在昏暗的小镇里远远传播出去,尔后又清晰地返回,如此空旷。这么快?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在我和吕飞还在破墙边笑闹的时候吗?整座小镇已经死掉了,成为了那个妖尸的巢穴。多么可怕的力量!

      就在我跑得筋疲力尽,几乎绝望,准备放弃喊话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很微弱的声音,从后面的墙角传来:“这里,想活命的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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