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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积劳成疾 ...

  •   上元灯节,东也城东双柳巷走水,烧了几条街子,毁了不少宅院。孰料次日五门使官仓被劫,民语是日为耗磨日,官不开仓。今日空仓,年将损耗无度。禁军大肆搜捕,民心惶惶。同日,我中军北上,沿途郡吏或降或逃,几无费一兵一卒。令下重述,起兵只为铲除奸佞,情非得已。军令仍存,不得袭扰百姓,不得打劫商号银庄,不得强抢民用。是故收地一切如常,直如无事一般。
      燕九节,东也道观集祀长春真人,号为燕九会。然禁军以聚众生事为由驱除,道人怒极,双方械斗,死伤百余人,时人叹惋。
      二十日,小添仓,俗以灰土画仓围、或以稌梗作仓围于院中,中放粮食,以为祈求。即着令所属之地开仓放粮,以慰冬荒。是日东虢东进,逼近东也东部重镇闵郡。刘镗力抗,双方激战一日,互有死伤。
      二十五,老添仓,数粒曰添仓,饱食亦曰添仓。人家又有碂米积薪者,谓可保积粮丰囤满。是日祭拜仓神罢,引军连下四镇,陈军东也南侧门户度昂郡。张庭急调将帅二万,死守度昂。
      至穷九日,汐阑旗号遍插东、南各郡,西侧东虢据守,北有豳国雄视。
      却转念一想,以近立春。
      立春,立春…

      睁眼醒来,腰酸背疼,却是伏案睡了一宿,案前烛火尚明,。耳侧听着敲五更,天际却黑沉沉的,透着死寂。
      面前章程是连之送的折子,细表收地立春日事略。盯着文书上俊秀笔锋,不由神游。
      幼时每年立春,皆觉无趣。
      送春耕人等入宫曰进春,早于前日迎春,是日鞭春牛,祀句芒神,拾土片碎片宜蚕,胡太医令只说能治病,这才添些乐子。与镱哥躲在文清娘娘撵中混出宫去,见农家互馈小春牛,端的和气妥帖;商号酒肆挂饰春胜春幡,迎风漫展,五色斑斓。各家门上早已剪写贴妥春帖,红的暖人眼眸,墨字黑亮亮泛着神采,透着喜气。
      按制,皇上、皇后需躬耕、躬桑以劝农。在我看来,父皇扬鞭打牛,远不如挥鞭策马来得爽利。反观文清娘娘,素服洁面,皓腕柔指理桑弄蚕,还赏心悦目些个。不过无趣的还在后首,当日只可食生菜,意为“咬春”,我打小吃这玩意儿,定要肚痛三日不可。那年席上我愁眉苦脸,镱哥看不过,偷偷替我吃了,却叫刘钿告了一状,父皇罚我三日不得食用他物,只准用些食蔬,且不得热过。不过说也蹊跷,自此我再食生菜,竟无异状。现下想来,父皇倒是行个“至之死地而后生”。
      无声一笑,却勾起喉间麻痒,忍不住咳嗽起来,身子微倾,披着的袍子滑在地上。本想伸手拾了,才弯腰,眼前竟一黑,天旋地转,啪的摔在地上,一头撞在案沿上,半边胳膊毫无知觉。
      早前亦有此症状,只不想子敬挂心,也怕动摇军心,故而瞒了。但今时不同往日,整颗心似被细线勒住,胃缩成一团,脑里空寂一片,喘不上气来。我冷汗淋淋,想唤人,却哽着说不出话来,倒是外头儿守卫听见里头动静,进来问一声儿安,才吓得手忙脚乱把我扶起来。
      子敬闻讯而至,拖了王府郎中,并着老大个药草箱子。
      郎中细细望了我面色,轻声问了近日起居,静静听我答了,方号脉不提。我歪在枕上,只觉着腻味,瞅着郎中面色阴晴不定,只觉着厌烦:“子敬,何必小题大做,我没事儿。”
      子敬叹口气:“爷,打回汐阑起,您就没睡过个囫囵觉!事事躬亲,件件亲为,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我笑笑:“真没甚麽。就是伏案睡了一夜,压得身子有些麻了。”
      郎中罢了手,我理理袖口:“有劳先生。”
      郎中一拱手:“敢问王爷以前可是中过毒?”
      我略一颔首,郎中又道:“那毒王爷可解了?”
      我皱眉道:“那个大夫已解了多时了。”
      郎中垂目道:“若是王爷体己,可否告知小老儿那毒与解毒的方子?”
      我心里一紧,没有答话,倒是子敬惊道:“你是说…解药里有文章?”
      郎中面上慎重:“这个,小老儿不敢说圆了。”
      微微皱眉,冲子敬颔首,唤他取了纸笔写与郎中。郎中细细看了,反复几遍下来,脸色愈加凝重。我斜眼瞅着,不发一言,只叫子敬将昨儿的折子拿了榻上办了。子敬替我架个小几,方好书写。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郎中冲我跪下叩首:“王爷赎罪!”
      我也没抬眼:“说。”
      “小老儿不敢说…”
      我抬头一笑:“那就别说了,下去吧。”
      子敬忙道:“爷!”
      郎中磕头三响:“王爷若不停了征战,只怕撑不到今年夏天!”
      手上一抖,滴下点墨来,氤氲开来,散成一片浑浊。
      子敬身子一晃,面色苍白:“甚麽?”
      郎中俯身道:“小老儿不敢说谎!”
      子敬这才见我垂目不语。慌的迎上来:“爷,爷!”
      我举目一望,嘴角竟不由上扬:“真的?”
      郎中倒愣了,我才发觉自己笑出声儿来了:“这可真是…我刘锶长这麽大,这可算是听得心里最痛快的话儿了。”就又盯着他道,“先生请起,刘锶尚有几事不明,还要请教。”
      郎中哪儿敢起来,只得颤着身子答:“是,王爷请说。”
      “我中的琥珀霜已经解了,又是怎麽…”
      “下药的人可谓绵里藏针,用心刁毒!”郎中叹口气,“下药的人当熟知王爷起居,至少亦是熟知王爷自小常服的药石。解药中多添了几味引子,不妨碍解开琥珀霜,却能将王爷体弱的虚气引出…”
      后头儿话儿我却听不进了:“这麽说,只有我吃了这解药,才会二次中毒?”
      郎中想了一阵:“理当如此。”
      遂心头一宽,再不济,韩焉也有武功底子撑着,不会出事…
      子敬急道:“怎麽能治?”
      郎中忙道:“小老儿写给方子,能压着毒性,但…不能根治,除非,除非…”
      “除非甚麽?”子敬面上驼红,急得连连措手,“莫非少药材?你只管说,就是天上龙凤,我也想法子给爷弄来!”
      我轻笑道:“只怕这事儿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郎中汗颜:“王爷说得是。”
      我摇首一笑。就算我放过了你,父皇也不会轻饶了你,胡太医,你有恃无恐就因这个麽?想来倒也有些道理,进可要挟于我,退可投诚刘钿…
      可惜你此生已没这机会了。
      遂眯眼一笑:“若按你开的方子服用,还能称到甚麽时候?”
      “最多…一年。”
      “不够!”我斩钉截铁。
      “若是,若是王爷能爱惜些个…”
      “怎麽爱惜?”我皱眉轻道,“叫我别看折子,别领兵出征,别喝酒,别…”
      “不是‘别’…”郎中抖着嗓子,却也挺起腰来,“只要不过量,还能再撑个两年…”
      “那也不够。”我摇首道,“唉,真是…罢了,生死有命…先生你先去吧。”
      郎中踌躇着起身,却又跪下急急说了一句:“王爷还得忌讳一个…”
      “甚麽?”
      “王爷…房事不宜操劳,耗损精元…不止是与王妃女子若蒲之流,尤要戒的,就是与…”郎中鼓起勇气还是说不全,索性作个闭目等死状。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却又咳嗽不止,只得掩口勉强道:“我,我晓得…咳咳…晓得了,你去罢。”
      举目却见子敬满面忧色,我自一笑:“子敬,莫挂心。我心里痛快着呢。只是这事儿可得守紧了!”
      “爷!”子敬眼中又痛又悔,跪在我面前,垂目不起。
      我轻抚他发髻:“我等这一天好久了…好容易等来了,我怎能不痛快。只是…”手上一顿,“我却没想着叫胡太医摆了一道…其实一年还有余,我估摸着,三个月也就够了…”
      “爷!”子敬声儿一哽,叫我眼里一痛,忙的笑道:“我的心思你晓得,这回子岂非是镱哥冥冥显灵,助我一遭?”
      子敬仰起头来,满面泪痕:“爷莫说丧气话,天下之大,定有能医好爷的大夫!”
      “也许…有吧。”我垂目一笑,收回手来,“只是,治好了,还不是要见这些腌雑,还不如…”
      后首话儿没说出来,只为眼前猛地晃过个人影,心尖上没由来一疼,竟有些踌躇了。
      原是心急火燎盼着,候着,就想着今日,可真的来了,怎的生出依恋来…怕死?非也。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堆金积玉,是棺材里带不去的瓦砾泥沙;贯朽栗红,是皮囊内装不尽的臭污粪土;高楼广厦,琼楼玉宇,是坟山上起不得的高堂;饰衣绣袄,狐服貂裘,是骷髅上裹不住的败絮。
      忍不住大笑道:“子敬,拿酒来!”
      子敬愣在当下,我横他一眼:“白乐天唱《长安道》,今日雪止,是该吟咏!”
      把酒当歌,自吟片语。白香山文辞清丽,禅风颇厚,我却偏要改了,应作:
      梅花散去清枝开,独奏一曲酒一壶。众人劝我闲南山,古来愁情堆满怀。君不见卫国人,东也道,一回来,一回老…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更新得都晚,累大人们了...某L本想在今年结了的,看来是不行了,汗,希望元旦三天的假期可以努力一下...谢谢大人们支持无良的某L这麽久,大人们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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