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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孰为刀俎 ...

  •   到刘钿府上时,正是酉时二刻。
      远远就见府门大开,灯笼高悬,明晃晃的映着“钿王府”三字,描漆旒金,倒是气派。门口一溜立着七八个小厮,一色青衫,个个面目清秀,身高也相仿。门前台阶上,只第四层与最下层立着两排人。一为苍衫,一为白衫,或持香炉,或举香扇。当街口就立着几个护院武师打扮的,见我一行到了,远远就通报,待我行至门前时,刘钿正好迎出府来,身后跟着管事的。
      “三皇弟!”刘钿亲自迎来,按住辔头,替我接了马缰,又待我下马后,亲自接了外衫,又冲镗儿道,“不想四皇弟也来了,还真是稀客,稀客!”
      镗儿行个礼也就罢了,我只一笑:“有劳大哥了!”
      “说的外道话儿,自家兄弟也这般,倒真是生分了。”刘钿笑眯眯瞅我,将外衫递与管事的,自拉了我入府。
      倒不好挣开,也就由他拉着:“大哥出趟远门,好容易回来了,该是我这作弟弟的来请才是。”
      “好容易?”刘钿拉我一路往南厅走,“可是责怪我这作皇兄的没回来喝你的喜酒啊?”
      “大哥这不是拿话儿说我?”我朗笑道,“本该等大哥回来的,可…”
      “我晓得,我晓得。”刘钿连连点头,“父皇急着抱孙子啊。”
      “那倒是,不过横竖有大哥在。”我溜他一眼,“父皇心里可是替大哥着急多些。”
      “啊呀,这话也就只能咱们兄弟说说,父皇也不知怎麽回事儿,着急成这样儿。”刘钿口里虽是埋怨,可怎麽听,怎麽觉得透着扬扬自得的劲儿。
      又一想,刘钿不是外露之人,这般撩拨,定有古怪,遂不理这话儿,只装着看他花园:“记得上次来大哥府上拜会,还是大哥封了王爷的时候儿,这一晃好些年了。”
      刘钿一愣方笑道:“还真是好些年了。”
      “记得那时候儿花园里种的牡丹…似是八宝香吧,开得娇艳欲滴,灿若云霞啊!”我随手一指他院中枯枝,“这没几年,大哥就改了昆山夜光?真是愈加叫人仰视了。”
      刘钿也立住了:“这叫甚麽话儿?怎麽改还不是离不了‘俗艳’二字?哪儿及得上三皇弟梅花来得高洁?寒风不惧,傲视霜冰!”
      “那牡丹富贵逼人、吉祥如意,可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大哥怎好如此说?”镗儿一抿唇,“三哥就是喜欢梅花太过,才叫别人以为他自个儿也是这般冷冰冰的,多大的误会啊!”
      刘钿哈哈一笑,复又拉镗儿前行:“若是四皇弟喜欢,我叫下人送两棵好的到你府上就是。”
      “那倒不必,实在喜欢得紧,刘镗亦会厚颜再至大哥府上的!”
      三人齐齐笑了,也就进了南厅。

      方进门,还没看清里头儿的人,就听齐齐唤道:“给大王爷、三王爷、四王子见礼了!”
      我忙的回礼,才看清竟是慕容泠并着白槿。不由暗皱眉头,面上还得带笑:“大哥好大面子,请得来二位王子。”
      刘钿笑得惬意:“那还不是三皇弟你面子大,若不是有这二位王子作陪,我也不敢请你啊。”
      我一躬身,装着诚惶诚恐:“大哥这话真是折杀刘锶了!”
      刘钿上前一扶:“今日请你和二位王子来,不过想着明儿就是亚岁了,咱们先热闹热闹才是。”
      亚岁不至皇子先饮,非礼也;私请他国王族,非制也。你敢如此大张旗鼓,背后谁撑着,这几句话就露了底。遂一笑道:“那感情好!”
      正说话间,刘锐却自外头进来,连连冲后招手:“快,快!”
      一溜烟进来一队婢女,手捧碗碟匙箸,还未望清菜色,已闻得扑鼻之香。
      慕容泠起身道:“有劳锐王子了!”
      刘锐瞅他一眼,并不答话,却指着一道菜冲刘钿笑道:“大哥,我亲作得鱼,一回子你定要尝尝。”
      镗儿道:“平日六弟爱打雀儿逗马儿,却不晓得竟是庖丁再世。”
      刘锐瞪他一眼,我忙接口:“这鱼看来稀奇,六弟怎麽作得?”
      刘锐望我一眼,方懒懒道:“鱼是上好鳜鱼,打小儿就用人参枸杞养着。作时先一分作五,鱼头是精华所在,以灵芝、血燕清蒸呈上;鱼腹单独除下,此处本就醇厚肥美,过滚油烫熟了,再以葱姜去腥,直接淋上蒜羊香肉末汁,反复几次,万万不可等到肉色转深才盛出;鱼身各部,肉嫩而刺多,故用炖的,炖至筋骨松脆,可化在口中方成;鱼尾多是弃而不用,实乃大谬,此处灵活柔软,最是可口,故裹上松绒香菇丁绊香糯米蛋粉,放进香油里炸到金灿灿的,也就起锅了;剩下的一份内脏,同鲜鲍鱼汁、童子鸡汁混合,文火熬两个时辰就可。再以时鲜菜蔬点盘装了,就可上桌。”
      一顿话听得几人面面相觑,慕容泠扯个笑脸:“这般讲究…”
      “那是闲人有闲工夫弄出的玩意儿,有甚好夸耀的。”白槿嗤之以鼻。
      眼见刘钿皱起眉头,我忙举箸笑道:“也就六弟这般伶俐之人想得出精细的点子,我且先尝尝。”自选了块鱼腹轻咬,连连点头,“当得一个‘鲜’字!”
      刘钿亦尝了一口:“岂只是鲜,嫩而柔滑,清香爽口!”
      镗儿吃块鱼身,方颔首道:“形不坏,骨已烂,真是厉害,厉害!”
      刘锐听出那话外之音,皱眉瞪眼:“甚麽乱七八糟的,真是牛嚼牡丹,可惜,可惜!”
      我接口道:“六弟心思这般多,倒真是食客的不是了。”
      白槿皱眉吃块鱼杂,奇道:“若说是神仙肉,我也信了。”
      刘锐笑看每人尝了其余各处方道:“不知各位最中意何处?”
      刘钿道:“鱼首之味,最是难忘。”
      镗儿叹道:“鱼骨已化却留其形,最是难得。”
      慕容泠道:“鱼尾酥脆,别出心裁,以诡奇胜。”
      白槿噘嘴道:“鱼腹鲜香可口,当以纯胜。”
      我笑道:“各有千秋。”
      刘锐一转眼珠,不悦道:“若定要分个胜负呢?”
      我只一笑不答,回身一望刘忠:“忠叔,你也来尝尝。”
      刘忠忙的躬身:“奴才不敢。”
      “叫个奴才来吃,三皇弟也太…”刘钿嘿嘿一笑,并不说完。
      刘忠举目道:“奴才虽没福气吃,听几位主子说了,心里倒也明白。”
      刘锐噗哧笑了出来:“那你倒说说看!”
      刘忠咳嗽一声方缓道:“几位爷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主儿,还不懂得比奴才多?只是奴才以为,各说各好罢了,对那鱼而言,人为刀俎,哪一块不是一般的?”
      我暗自点头,说得好!且将你一军!
      刘锐面色一变,刘钿倒是一挑眉毛,转而望我:“三皇弟果然高人,府里一个奴才,也有这般见地。”
      我只一笑,并不答他这句:“不知六弟还备了甚麽,三哥可是嘴馋得紧。”这道菜,吃其味还在其次,试探些甚麽,也就刘钿与我晓得了。
      倒是刘忠明白,那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算是戳着刘锐痛处了。老六想挑着剑拔弩张,我偏不应,且看你玩甚麽花样。
      我非刀俎,亦非鱼肉,你能乃我何?
      也就饮酒三巡,用些旁的什物。刘锐请的好厨子,亦或是自个儿好手艺,倒也算是口齿留香。
      喝了一阵子,各怀心思,颇有些气闷,刘钿突道:“这般饮酒也太拘谨,不如行酒令?”
      刘锐道:“大哥想怎麽玩儿?”
      刘钿道:“斗诗连句也没甚麽难的,不如取了叶儿牌来,抓着甚麽算甚麽!”
      白槿忙道:“我可不会这些个。”
      刘钿柔声道:“又不是输钱输米的,热闹热闹罢了。”
      我只笑笑望着慕容泠:“九王子怎麽说?”
      慕容泠本有些游疑,见我问了,只得硬着头皮道:“三王爷若有兴致…奉陪就是!”
      刘钿拊掌大笑道:“甚好,甚好!霓月,还不快取了叶儿牌来?”
      早有伶俐丫头儿取了来,这回子忙的呈上。
      刘钿取了牌来,洗净了,背面冲上放好,又取了三个色子轻笑道:“霓月伺候这游戏惯了,还是她来掌牌吧。今儿我是东道,本该先掷这第一把。可尊老护幼是家训,不知白三王子与六弟,哪个长些啊?”
      白槿与刘锐交换个眼神,说了几句,刘锐耸肩道:“我虚长几个月。”
      刘钿将色子递了过去:“如此,就有请了!”
      也无异议,白槿扬手撒个一、一、五,自个儿也笑了:“若是再得个一,岂不是豹子?!”
      霓月取了第七张牌,轻念道:“越调、平湖乐,作藕韵,思归题。心不愿,身远游,当罚三杯,众可陪饮一杯。”
      白槿闻言面色一变,我亦皱眉。调、曲牌都没甚麽打紧,藕韵亦不难,只那题…瞅眼刘钿,见他正襟危坐,并无半分不妥。
      白槿道:“几番风雨几番愁,凋敝相思豆。烈酒征衣北风吼,子良谋,转眼已做白头叟。江南美秀,终非吾土,问何时能归否?”言罢连饮三杯,方狠狠一瞪刘钿。
      刘钿却笑而击掌:“妙,妙!众当陪饮一杯。”
      也就都饮了。霓月数着第七个,方笑道:“该着慕容王子了。”
      慕容泠接了色子,扔个二、三、二,还是个七点。大丫头取了第八张道:“今儿与这七还真有缘。”看了一笑,“双调,蟾宫曲,丝韵,情思题。自苦难安,当自罚三杯,敬酒一轮。”
      我闻言一怔,心里倒有些感叹。今儿这儿牌掷的,真是难解!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贴得晚了,各位大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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