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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花吹雪 ...

  •   大内的晚上总是不那么平静,外面藏人们弹动弓弦和唱更的声音隐隐约约在七殿五舍中荡开最后又陷入沉寂。
      弘徽殿的上御局里还有着几个负责守夜的女官。今天主上御宿弘徽殿,一切都不能马虎。

      寝殿里,朱雀帝坐在昼御座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想去看清楚跪坐在下方的栉笥姬,栉笥姬跪坐的位置离灯台比较远,她双手规矩的放在地上,低垂着头发丝垂落下来。原本就昏暗的灯光在她的脸上陷落成一大片的阴影。

      朱雀帝放弃了看清楚自己面前这位女官的面容的念头。带着些许的无奈开口“卿入宫侍奉这么久,朕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卿的脸。”朱雀帝秀美恍如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位栉笥姬是弘徽殿太后的六妹,弘徽殿太后对自己家族没有出一位皇后引为憾事,所以将自己的六妹迎入宫中想让她成为女御产下皇子后立为皇后。

      朱雀帝对母亲的用心也是知道的,再加上这个栉笥姬的确性情温和讨人喜爱,才会一直升迁到尚侍的位置。朱雀帝一想起前段时间闹得人尽皆知的那幢风流韵事,嘴角的笑变得有些冷。
      不是不在乎,试问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女人和另外的男人欢好,更何况那人……竟然还是他的弟弟。

      栉笥姬一直低垂着头,任由脖颈酸痛。一是因为侍奉御上的确该的确如此,二是因为心中惧怕不敢像以前那样自在。
      “卿心里怨朕吗?”朱雀帝再次看向那位受尽他宠爱的尚侍。
      栉笥姬心中突了一下,慌忙俯下身去,声音哽咽娇躯轻颤“妾身从未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怨吗?不,她没怨过。只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在哪个胧月夜里坐在细殿里唱着“朦胧春月夜”和那位公子相会。
      伺候君王是责任,但是对于那位光华公子却是真正的真心。回忆起源氏公子启程去须磨的前夕给她的那封信,她心里更是像被揪紧一样的疼。
      身在泪河中,相逢在何时。

      她真的还有机会和那位公子重逢吗?

      “不敢吗……”朱雀帝口里念着刚刚栉笥姬说的话,突然一下子起身把匍匐在地的栉笥姬再次吓了一跳。
      朱雀帝走下昼御座,走到栉笥姬跟前“卿可抬起头来。”

      栉笥姬一听,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一张俏丽的脸上满是泪痕。朱雀帝弯腰下去伸手勾起她下巴,借着昏淡的灯光他好好看清楚了这个已经在他身边几年的女子的脸。和以前看到的那样美丽,只是这次是他第一次仔细的看她的脸。
      一行清泪从栉笥姬眼中缓缓淌下来,眼泪触到朱雀帝的手指时,他似乎被那颗泪珠烫到了似的。手指从她脸上一下子抽离,原本有些冷的眼神已经恢复到和以前那般温柔。
      “夜已深,卿还是休息吧。”说罢,朱雀帝已经径自穿过御帘走到寝殿外。值夜的女官看到朱雀帝的身影,在惊呼一声后慌忙的俯下身行礼。

      朱雀帝没有去看那几个值夜女官,今夜月色很好,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上。月华似水,受到那如水月光的蛊惑朱雀帝伸出手想要掬起一捧清辉,却只觉手心冰凉。朱雀帝颓然的放下手,看在母亲的面上他也不能完全把那个尚侍冷在一边。后宫和朝堂政治息息相关,放任皇族以外外戚坐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源氏这次捅出来的娄子也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源氏被流放后,他的丈人左大臣也辞去官位,一时间朝廷上弘徽殿太后一系坐大。想起那个右大臣得意到极点的脸,朱雀帝心里有些薄怒。

      源氏是东宫的保护人同样也是保证和外戚对抗的力量。没想到源氏却私通弘徽殿的尚侍,最后流放须磨。

      母亲的目标现在几乎已经要越来越明朗了。不过犯事的是那个栉笥姬,就算以后真的不再宠幸她也有个借口。

      走在弘徽殿通向清凉殿的渡殿,朱雀帝沉默的几乎要和周边的夜色融合在一起。母亲谋求的是她家族能够再次出一位东宫的生母。
      东宫,东宫……
      想起那个与源氏相貌有几份相像的东宫明良,朱雀帝脑海里突然冒出几年前那个年方十四的少女:黑鸦似的黑发白玉也似的肤色,尤其那双明眸莫名的吸引着人的视线。
      嘴边浮现出一丝笑,那个名为“兼子”的伊势斋宫恰巧就是前东宫的女儿,如果她的父亲没有早逝的话,恐怕她会是一个尊贵的皇女吧。朱雀帝抬头望向天空的那轮明月,心里惆怅了几分,不知道远在伊势的伊人如何?

      **
      年幼的东宫已经陷入沉睡,乳母将东宫盖在身上的衣物又盖严实了一点便退出到御帘外守候。
      皇后已经出家,源氏大将又被流放。这个年纪小小的东宫的地位的确已经岌岌可危了。东宫睡的深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半扇形的阴影。

      待到东方亮白,女房们手端一系列的洗漱工具等候在外。外面女藏人已经把格子窗移去,采女,司扫也各自忙碌。新的一天已经来了。
      东宫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

      “殿下,该起身了。”乳母菊套色的褂衣下摆整整齐齐的在寝台边摊开。
      东宫年幼,模样又像极了他那个保护人源氏大将,外面皆道兄弟相似。但是其中主要的原因恐怕也只有已经出家了的藤壶皇后和她身边伺候的王命妇知道。

      “小兵卫,”东宫的眼睛大而圆,睫毛忽闪着。
      “是。”乳母答道。

      “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母后?”东宫歪着脑袋,任由乳母取过装有衣服的漆盘给自己换装。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母亲了,他只记得上次母亲来的时候是好久以前了。那时候母后问如果她很久不和他见面了变丑了要怎么办。
      他不懂母后为什么那么说只是问是像式部的一个丑女那样难看吗?母亲回答“式部难看是因为老了,而我是要把头发剪短,穿上黑衣,像守夜僧那般。而且从此与你见面的机会更少了。”那时候母亲的脸上流露出他不懂的忧伤。

      “以往那般长日不见已是难舍难解,又怎可如此呢?”他记得那时候他的回答是这样的,为什么母后不来见他?就连平常都来看他的源氏大将也不知道去哪里去了。

      “明良好想见母后。”自小在宫中长大,他的思母之情也只敢给一直服侍他的乳母看到。孩童的直觉让他觉得这宫廷里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已经不一样了。
      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在看着他,用那种可怕的眼神,就像见过几次面的弘徽殿。而他周边却空无一人。

      “殿下——”乳母心有不忍,轻声唤道。可是明良脸上的彷徨和思母并没有保持多久,待到乳母给他换装完毕,梳好总角之后。坐在帘子后的依旧是那个安静乖巧的东宫。

      京无论怎么样纷乱,伊势神宫里依旧安静。
      忙过二月里的祈年祭,兼子曾经清净过一段时间。待到三月底春暖花开,樱花树枝头开出粉白一片的时候。终于是坐不住了。
      外面风景如画,又怎么能平静下来心思来清修?
      恰巧要在春季里举行的神乐祭也要开始,神乐祭在伊势神宫里展开。作为伊势斋宫的兼子必定要出现在祭典上。

      祭典那天,兼子身着白色织锦的褂子和唐衣坐在御帘后。祭典的地点是在神乐殿,神乐祭舞台上是好几名乐者。舞台周边奏起有着开天辟地破除邪恶预祝天下太平的《振鉾》,舞台上身着萌青色小忌衣,小忌衣上绘有春草。右肩上会有神话物语的白色衣袖随着舞者挥动手上神器的动作而摆动。

      跟随斋宫一起下伊势的女官们看见那些在舞台上舞姿优美的少年,扇子遮住了脸吃吃的笑。今日女官们都是盛装,御帘下露出她们精心搭配的色彩斑斓的衣袖。
      粉中带白的樱花在神乐祭舞台后开的正盛。
      鼓手敲击着和太鼓。

      斋宫的母亲六条御息所坐在伊势斋宫身边一齐观赏这场盛事。六条御息所差侍女折回一支春樱插在高丽花瓶里,和御帘内的众女房一起享受这春日里的舒爽。

      《苏莫者》是这场祭典里的乐曲之一,兼子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唇边含笑。外面樱花花瓣已经飘落,白色的花瓣和舞者的衣袖相互映衬。即使隔着一道御帘还有一段距离她也能猜测到那样的场景该有多么的美。

      演奏到《蝴蝶》时,身着若草色小忌衣的童女背后绑着彩绘蝴蝶翅膀在朱红色的舞台翩翩起舞。

      童女的长发用白染纸绳束在脑后,头顶前天冠上的饰物微微抖动。
      “这样的盛事,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满意足。”六条说道。

      “是啊。”兼子对六条一笑。“古歌道‘喣喣和风拂柳腰,香山远处素衣飘’,看来这样的美景的确是善心悦目,如果能一生一世看着这样的美景,那么也不枉这一生了。”
      六条被兼子那一句“一生”逗得发笑“你才多大?尽用大人口吻说话。”

      兼子笑笑,这会正好蝴蝶奏毕,长庆子响起。雅乐在伊势神宫里回响着。
      如果真的能在清净的伊势渡过一辈子,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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