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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记得 ...

  •   知忧醒过来时,窗外蒙蒙亮。也不知是天儿不早了,还是外头儿雪映出来的景致。翻个身,听到隔壁屋里细细嗦嗦之声,脑中模糊的想到,是了是了,今儿貌似那人值夜,此时交班才回来。就又闭上眼睛睡了。
      被子好暖和…
      再醒过来时,日上三竿。摇头晃脑,起身下床,穿衣,洁面,洗牙,一切搞定时,早过了午时。
      也不在意,慢慢走到隔壁一瞅。
      没人。
      咦?莫非记错了,小捕快不是今儿值夜?
      于是知忧坐下来,慢慢想着,却又倦了,眼一闭,周公笑得美丽无比:“好孩子,三缺一,快来——”
      就又睡死过去。
      好香的味儿,一睁眼,天儿黑透了。
      桌上有饭菜,热腾腾的冒着气儿,却没动过。
      知忧歪头想了一阵,冲着放好的两副碗筷吞下口水,慢慢走过去,坐下,盛饭,举起筷子时,早没了暖气儿,拔拉进嘴时,只剩些薄温。
      他倒不在意,吃完时,已是漫天星斗。

      洗罢碗,知忧点上灯,和已往一般捡着药草。不时往门口望一眼,静静的冬夜,雪花落地的沙沙声,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才弄好一筐,怎麽蜡烛耗了一半?小捕快,早叫你不要去找村口的焦师傅买了,你就是不听。
      正想着,门一响,知忧心里突地一暖,忙的立起来,却撞翻了药筐。一身一地的青翠,知忧愣在那里。
      “还是这麽冒失,真不知他怎麽受得了你。”来人帮他收拾,口里淡淡的。
      知忧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才慢慢的说:“小捕快,你今儿说话怎麽别别扭扭的,莫非又有甚麽案子烦心?”
      那人手一抖,拾好的药筐再次掉在地上。
      知忧吓了一跳,缩在椅子里,不敢说话,偷眼瞅着那人。
      那人叹口气,没说话,又蹲下去拾掇。
      那人收拾罢了,换了衣衫,喝了一口冷汤,就又放下,自去烧水洗脸。
      知忧忍了好久。见那人给他端来热水,终于小声说:“你是怪我先吃了不等你麽?以前你不会因为这个不理我。”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瞪他一眼,知忧就又吓得闭嘴了。
      等他给知忧洗好脸,倒水进木盆要洗脚时,知忧不怕死的又开了口:“小捕快,你今天真的很不对,真的有甚麽难办的案子麽?我虽然慢些,多少也能帮你吧。”
      那人突地身子一抖,手上一抖,水流了一地,半点儿没进木盆。
      知忧被烫了一下,还没反映过来很痛,就被那人捏住手臂,耳边一阵怒吼:“你是真慢还是假慢?三个月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知忧晕头晕脑,只勉强听见这一个词儿,不由愣了,“小捕快,你要去哪儿三个月?”
      那人颓然倒地,面上苦笑:“他岂只是去三个月,那是三年,三十年,三百年…不回来了,不回来了。”
      “不回来?”
      “是啊,我亲手送走他的,还能有错?”那人面上苦笑,“你放心,我答应过他,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不会叫你受苦。”
      知忧歪着脖子想了很久,突然流下泪来。初时默默无声,偶尔哽咽,后来竟止也止不住。
      “不愧是‘慢八拍’,连个哭,也慢这麽久。”那人叹口气:“你要哭,出去哭,别召我心烦。若不是为他,我早一剑杀了你!”
      知忧心里似乎明白了甚麽,偏偏说不出口,想站起来,脚脖子又是软软的。
      那人左等右等,不见他有意思要出去,哭声儿又大,不由恼了,红着眼圈甩门走了。
      知忧哭了好一阵,却又倦了,一闭眼,就又睡过去。恍惚间,有人抱起他来放回床上。他口里嚷出一声:“小捕快,你别吓唬我,快点儿回来…”
      于是那人手一抖,他跌在床上,不由醒了,见着方才那人眼眶肿胀,这会儿又流出泪来。
      知忧吓了一跳:“小捕快,别吓唬我…”
      那人竟没有发脾气,只是轻轻拍拍他的头,声儿里掺了沙子似的:“没事儿,别怕,我不吓唬你就是了,快睡吧。”
      知忧心里一暖,就又睡了,只是觉得那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等想到时,早睡过去了。

      那人静静看他睡着了,才减烛出门,合上房门的一霎那,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又忙的擦了,回房睡下,又是辗转反侧。
      小捕快,他就是这麽唤你的?那人摇摇头,擦擦眼睛。连他都不记得你了,还有谁知道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
      除了我。
      除了我…
      小捕快,你岂非是这样来惩罚我?
      要罚我,不妨给我一剑,一了百了;也不如让我远走他乡,眼不见为净。偏你能想出这折磨人的法子。
      罢了,罢了,我欠你一条命,还给这个你到死都念念不忘的人,可算够了…

      淡之这麽想着,竟然渐渐睡意朦胧。
      模模糊糊中,又是那日春花灿烂,酒楼飘香。
      他坐在华亭楼二层,要了两碟小菜,一壶美人酒,正想着今晚去见留香苑的闻莺姑娘,一回头,却见着个比闻莺美百倍的人立在身后。
      星目含笑,面色平和,眉梢的笑意就是窗外山色湖光亦比不上。
      不过淡之叹口气,连连摇头。这麽漂亮,怎麽不是女人?
      那人行个礼,亮出一纸文书,口里笑意不止:“你就是淡之吧?或者我该称呼你为龙四公子?”
      淡之挑挑左眉,接过来看了一眼,似笑非笑:“你是捕快?”
      那捕快笑意更浓:“确实如此。龙四公子,你的事儿发了,爽快些跟我走吧。免得动起手来,祸及无辜。”
      淡之倒有些佩服他:“你既然晓得我是龙四公子,还敢这麽说话?”
      小捕快点点头:“龙四公子不过是江湖上人送的外号,于官府眼中,不过是个记号。”
      淡之毫不在意摆摆手:“你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小捕快笑了一声,并不答话。
      淡之不由又看他一眼。
      快二十的年纪,面如温玉,穿着官服,英气勃勃。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的,心肠必是很好的那种人,也许还会说笑话儿,女人最喜欢嫁心肠软嘴又甜的男人。若是长得这麽俊,更是招人喜欢的了。
      淡之摇摇头,捕快在这小镇上,好歹也是官差,威风十足,女人好面子,他定是一镇瞩目了。突地想到一事:“你叫甚麽?”
      “韩越。”他答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倒带着几分孩童的模样,叫人忍不住想去摸他的头发。
      等淡之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真的放在小捕快的耳际,吓得忙的缩回来,倒有几分赧颜。口里有些结巴:“我,刚才…那个…”
      小捕快只是笑笑:“龙四公子,若是不饮酒了,这就和韩某回衙门去吧。早结了这事儿,大家都方便。”
      淡之一愣:“捕快拿人,不都是二话不说抓了就走,你为何等我饮酒?”
      小捕快一低头,淡之看不见他的脸,却听到轻轻的笑,就像河里寒冰刚化的时候,流出来的第一股新水。
      随后他听到了这麽一句:“天大的事儿,也得让人把酒喝了,不然人生岂非很没趣味?”
      淡之俯身一看,见着两只闪亮的眸子,里面满满的笑意,如此清朗,如此醉人。不由也笑了,仰头喝了杯中酒,才笑道:“酒喝罢了,我却不会跟你回衙门。”
      小捕快一点儿不诧异,只是点个头:“如何肯走?”
      淡之一奇:“捕快不是一定要擒凶归案的麽?”
      “抓你是一定的。”小捕快呵呵的笑:“可是龙四公子你好功夫,我不见得能打过你。何必叫兄弟们白白送命呢?”
      “那你想怎样?”淡之尾音拖的高高的,龙四公子的名号,不是随随便便得来的。
      小捕快慢慢停下笑来:“一进来我已说过,龙四公子,你的事儿发了。衙门的饭虽然没有这儿的好,却管饱;虽然被子薄些,可凭你的功夫,想来冻不着;虽然会灌风,不过看风景也不错。”
      淡之一皱眉:“这麽说,这衙门口儿我是进定了?”
      小捕快又开始笑了,想是小孩子得了天大的便宜一般:“你总算明白了。”
      淡之一指桌上的剑:“进不进去,得看它愿不愿意。”
      小捕快似乎想很正经的说话,可是弯着的眉毛又想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话家常一般亲切:“我抓犯人,从不问他愿不愿意,只问他该不该抓。”
      “我就该抓麽?”淡之来了兴趣,和这个捕快说话,倒真是有趣,他已在考虑是不是该请他喝一杯,然后明晚再去见闻莺。
      小捕快点点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哦?我杀了谁?”淡之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留香苑的闻莺姑娘。”小捕快语气很轻快,就像在说一个很要好的邻居。
      淡之摇摇头:“不是我。”
      小捕快哈哈大笑:“方才我与自己打赌,你定是要说这三个字。可惜我见过很多犯人,一开始,他们都一口咬定不是他,结果都是秋后问斩。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龙四公子也不能免俗。”
      淡之眯起眼睛来:“你怎麽一口咬定是我?”
      “她昨晚的客是你,你早上走了没多久,她就发现死在房里。怎麽说,衙门也该请你回去吧。”小捕快叹口气,“就算闻莺喜欢翻客人的东西,你也不该杀了她,报官岂非更妥当些?”
      淡之眨眨眼:“你很闻莺很熟?”
      “老朋友了。”小捕快又笑了,眼角浅浅的纹路,荡漾着美好的气息。
      淡之突然觉得闻莺死得一点儿不冤枉。
      小捕快望了他一眼:“龙四公子,这就走吧。”
      淡之笑笑:“若我说不愿意呢?”
      小捕快好脾气的笑笑:“那就没办法了,虽然不合规矩,也只能先问问这个笨家伙了。”说着下巴虚点桌上的宝剑,露出细瘦的颈子,隐隐能看见青楞楞的血管,流淌着汩汩生机。
      淡之回他一笑,抽出剑来叹口气:“我倒真不愿意在你漂亮的脖子上开个口子。”
      小捕快只是拉拉领口:“若你有命活着出来,我必定介绍你认识村里的鲁师傅,他砍头技术真没得说,又快又狠,掉下来的人头还能眨眨眼才合上。”
      淡之觉得有趣极了,怎麽没人衬景的笑笑?四下看看,周围的客早走了,只有小二缩在楼梯口,探头探脑。
      小捕快顺着他眼光一看,倒是正儿八经的来了一句:“打的时候小心点儿,要是弄坏了东西,县太爷要扣我工钱的,回家又要被八拍念上几个月了。”
      淡之心里突地很不舒服,他已经娶妻了麽?又一摇头,他娶妻与我何干。也就不想这茬儿,只是举剑轻笑:“那麽,你想叫我先刺你哪里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不会写太长,不会耽误《静水流深》那头儿的,大人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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