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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婚协议书 ...

  •   S市,当晚九点。

      这个城市的夜晚总给人一种寂寞而萧索的感觉。许多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回忆起这里的夜晚,总会有相似的评价。你在这里人来人往,似乎总在与人摩肩擦腫贴身而过。地铁站、广场上、商场门口,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人的气息。

      但当你转过头来想要看清他们的脸孔时,却会意外地发现,他们像是走在某一个巨大的屏幕里。而你正伫立在屏幕前,看着那些虚幻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茫然四顾,你站在这里,永远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个喧闹却寂寞的城市,会让人更觉几分微凉的寒意。

      星帆国际顶楼的餐厅里,一场婚宴已进行到尾声。大厅上空大小不一的水晶吊灯映得所有宾客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似乎人人都在今夜得到了最大的享受和愉悦。

      白忻卉很少来这座城市,她从小生活在北京,对于外面的世界其实了解并不太多。她曾因为出差来过这里两三次,总觉得很难融入这快节奏而国际化的都市。

      那番喧闹而寂寞的说辞,是她在这里时认识的一个记者朋友说的。当时那个美女记者手里拿着杯香槟,略有些醉意地和她说笑着。她说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但她眉头微蹙的模样,却给白忻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时的她还没有结婚,正处在人间最美好的年华。大学刚刚毕业,人生正要起步,一切似乎都是呈上升的态势。她无法体会这个朋友的感叹,总觉得多少有些顾影自怜的味道。

      时隔几年之后,她重新回到这里,却突然想起了当年的这番话。并且深刻地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当年那个朋友一样,正身处一个热闹却令人觉得充满寒意的环境中。

      今晚的新娘是她的好朋友,新郎则是她丈夫的弟弟。他们这一对新人从第一眼见到时,就很被她看好。虽然中间经历了一些波折,总算还是修成了正果。

      白忻卉在为他们感到高兴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犹豫。别人开花结果,自己呢,似乎已经到了秋风落尽的时候了。越是这样喜庆的气氛,似乎越衬得她有几分凄凉。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一身香槟色礼服的自己。化妆师给她化了个很柔和的妆,用色都非常温暖。给她化过妆的人都说,她适合暖色调的妆容,太冷的颜色不衬她的气质。那言下之意似乎在说,她是个能给人温暖感觉的女子。

      但是这会儿,看着那张温暖的脸孔,白忻卉却觉得一股股凉意顺着脊柱,正快速地爬上她的背脊,蔓延至她的全身。

      今晚,她将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往遥远的太平洋的另一端。本来他们这些来参加婚礼的亲友,都被安排在了酒店下面的贵宾房里休息过夜。新郎说了,这次大家来这里权当旅游,所有的开销都由他负责。他们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

      但白忻卉却是连一晚都不愿意再多待了。她已经做了一个决定,要和一个叫做段轻哲的男人离婚。这个男人做了她三年的丈夫,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在外人看来,他们显然已经是一对模范夫妻。

      现在,美丽的童话终于掀掉了它虚伪的面容,露出狰狞的本色来。王子和公主是不可能幸福地永远在一起的。灰姑娘才是属于王子的那个人,公主需要暂时离开,以成全他们伟大而坚贞的爱情。

      她订了今晚十二点的机票,从这座城市离开。她甚至懒得再回北京见一见父母。反正来这里之前,一切都已经谈过了,父母虽然不愿意她离婚,却也没再阻止。这场结了三年却至少有一年在冷战,半年在扯皮的婚姻,确实也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白忻卉透过厕所的窗户望向外面,将这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点点霓虹从眼前闪过,她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一点温度都没有。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她后便出声打招呼。白忻卉转头一看,见是自己丈夫的舅母,便客气地笑了笑。那中年女人走过来一面洗手,一面在她耳边唠叨:“我说忻卉啊,你看现在老三也结婚啦,你跟老二也要抓紧啦。你们结婚几年了?三年了吧,该是时候要个孩子了。别年轻的时候总不想生,到年纪大了才要,你就知道苦头了。养个孩子真能把人活活累死。你趁着年轻赶紧生,日子也过得轻松点,你说是不是?”

      那女人啰哩啰嗦说了一堆,突然觉得脖颈里吹过一阵凉风。扭头去看时,装修豪华的厕所里,已经没有了白忻卉的身影,只剩那扇朱红雕花木门,还在那里微微地摇晃着。

      白忻卉离开厕所后,径直往电梯口走去。她刚才已经跟新人道过别,不必再回去应酬。她从小坤包里拿出手机来,联系了一下送她去机场的司机,发现对方已经将车开到了酒店楼下,于是便准备直接下楼。

      走过一个拐弯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从后面闪了出来。白忻卉几乎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就被人死死地拽住了手臂。她受了点惊,脚下踩到了及地的长礼服,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

      对方微微一用力,将她的身体扶正,凑近了脸孔到她面前来:“怎么,这么急着走,有约会?”

      白忻卉一听那声音,眉头便皱了起来:“段轻哲,身为新郎的哥哥,你这个时候离席,不太妥当吧。”

      “你身为新郎的嫂子,难道就应该这么一走了之?”

      白忻卉一把甩掉他的手,踩着细高跟鞋往电梯那边走,段轻哲跟在她屁股后头,一点儿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这个时候宾客们正陆陆续续地准备离开,一路上不时碰到熟人,每每见到他们两人在一起时,总是露出会心一笑。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看,这一对天作之合的美好姻缘。

      白忻卉被这样的目光搅得有些烦燥,扭过头来扫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跟我过来,走这边。”段轻哲突然伸手,拉着她的手拐进了一个长长的走廊。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这么手牵手一起走了,刚才一碰之下,两人都有些心慌意乱。就像青涩的少年正在经历初恋一般,显露出与他们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浪漫情怀。

      白忻卉的鞋跟与地面敲击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听起来格外刺耳。像是要打破这样的僵尸,段轻哲主动开口道:“连衣服都不换一件吗?”

      “去到机场再换好了。”白忻卉突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两人同时站在了另一个电梯口。这个电梯很隐蔽,一般人不会选择来这里,此刻电梯口除了他们两人,空无一人。安静的能让他们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几点的飞机?”段轻哲像没话找话。

      “十二点。”

      “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念书嘛,总不会太快,几年总是要的。”

      “好,在外面一个人,要注意身体。”

      “谢谢关心。”

      “应该的,我是你丈夫。”

      “很快就不是了。”白忻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喉咙里涌起一股苦涩的味道。她终于知道,原来离婚的滋味是这样的。

      电梯缓缓停下,“叮”地一声在两人面前打开。白忻卉快速闪了进去,只觉得眼前一个人影闪过,再抬头时就发现段轻哲已经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合上,很快他们便身处一个幽闭而暂时私密的空间。

      “你下去做什么?”

      “送送你,夫妻一场,离别时总该送一送。”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绅士?”这话其实有点言不由衷,从一般意义上来说,段轻哲简直是这个世界上,再绅士不过的男人了。

      段轻哲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不愿意给我机会,好好了解我。”

      “不,我已经非常了解你。就是因为太过了解,我才会想要和你离婚。”

      电梯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过了很久,段轻哲才轻声道:“你一个人去机场不要紧?”

      白忻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连婚都敢离,出个国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我有朋友陪我一起去,你放心。”

      “朋友,男的女的?”

      “收起你那套开庭时的作派吧,我不是你的审问对象。”

      电梯门恰巧在这时候打开,白忻卉一刻也没停留,大步走了出去。她能感觉到身后段轻哲如影随形的跟随,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走到酒店门口,还没掏出手机,一辆黑色的宾利便开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白忻卉面前。段轻哲走到她身边,探头往车里望了望。透过摇下的车窗可以看到后排有个年轻男子坐在那里,他微微地转过头来,盯着车外的两个人看。

      白忻卉打开车门,却没有坐进去,只是弯腰冲里面的人道:“亲爱的,行李都带来了?”

      “是,都带来了。你快上车,咱们去机场,要不得迟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段轻哲总觉得那男人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像是受不了这夜间的凉风一般。

      白忻卉冲他点点头,示意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个牛皮纸袋来。随即她转过身来,从刚才开始一直紧绷着的脸孔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她把纸袋往段轻哲面前一放,声音柔和言词却很犀利道:“回去把这个签了吧。”

      “这是什么?”

      “明知故问。”白忻卉收回了手,“这是我们的离婚协议书。签妥了之后交给律师就可以了。你是干这一行的,流程你应该很清楚。”

      “我不办离婚官司。”

      “那就从你自己的婚姻开始,办第一桩离婚官司吧。”白忻卉潇洒地一个转身,风吹来的时候,掀起了她的裙摆,让她整个人没来由就多了几分飘逸的感觉。在这样隆冬时节,不免令人看了有些凄凉的意味。

      白忻卉顾不上喊冷,刚想钻进车里,身上突然就多了件衣服。她低头一看,发现段轻哲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那一刻她突然有股冲动,想要收回那份离婚协议书。但那只是一刹那的念头。

      她强忍下心头的不舍,没有回过头去,只留给段轻哲一个背影。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慢慢地传过来了,一字一字地敲打在段轻哲的心头:“赶紧签了它吧,从今以后我们互不拖欠,永不相见。”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一下子就钻进了段轻哲的耳朵里,很快就被风吹散,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她的身影在段轻哲面前一晃,随即便钻进了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很快便融入了马路上长长的车龙中,渐渐消失了踪影。段轻哲捏着手里的牛皮纸袋,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酒店门口,和周围欢腾的气氛极为格格不入。就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雕,转眼便会散落成风沙。

      白忻卉坐在车里,捏着西装外套的两边,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臂里。她以为自己会泪流满面,最后竟是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当飞机滑过地平线,向着远方飞去的时候,白忻卉真正感觉到,自己离段轻哲的心,已经越来越远。或许,她根本就不曾走进过他的心。

      再见,我曾经的丈夫。

      一年后,北京。

  • 作者有话要说:

    现言新文,求包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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