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秘史》凤凰羽飞

93、众鸟高飞尽（上）

　　窗外，一只寒鸦尖啼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过。

　　精美的琉璃茶盏被陈悉致猛地捏碎，碎片刺破手指，血随即从指缝间流下来，刺痛让他头脑清醒，脸上显出狰狞之色。

　　不，他还有盟友，还不算必死之局！

　　在外看守的士兵，已搜遍了这屋里每一个角落，把绳子以及尖锐物事都搜走了，即便这样，每隔盏茶功夫还要进来查探一番，看他们有无异状。上一拨检查刚离开不久，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天色再晚，难度更甚。此时，发妻和嫡女的面孔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他艰难地呼了口气，眼里立时便有潮意。

　　生死存亡之际，妇人之仁不可有。他心里恨毒了翼王周景祯，仰头生生将泪倒逼回去，深吸一口气，回到隔壁的卧房。

　　片刻后，浓重的烟味从密闭的门窗缝间飘散出来，在外的守卫皆闻到了，彼此惊疑不定地互望，百夫长牛大山刚下令，一群人便冲过去踹门。待他们进了屋，只见屋内浓烟滚滚，一步开外便看不清人影，牛大山心道大事不妙，急命众人掩住口鼻，有人迅速打开窗通风，有人去寻那起火点，他则带着其余人去寻陈悉致一家。

　　章氏身为正妻，院子有一间正房四间偏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只消片刻，就发现有两人倒卧在右边第二间偏房的临窗软榻上，牛大山听到手下呼喊，急忙过去查看，只见是陈悉致的夫人章氏和幼女二人衣衫整齐地倒在那里，凑近一瞧，那妇人死死搂着女儿，两人鼻下嘴角都有黑色血迹，脸上泪痕斑驳，牛大山抖着手往她们鼻下一探，二人已俱没了气息。

　　他头皮一炸，立刻召集手下搜寻陈悉致和嫡子陈慎，可这二人却仿佛在烟雾中凭空消失，没了踪影。二十个人迅速把这处院子的每块地皮都翻了一遍，均未发现踪迹，同时，得到消息的校尉白莽则火速赶往翼王府禀报。

　　他进府之时，景祯和公孙先生、伍将军均在王府书房议事。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伍将军听力远胜常人，头一个向门外望去。

　　只听王府通传在书房外高声报：“校尉白莽求见”。公孙先生觑一眼伍将军，见他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白莽怎会突然来此？他此时应当半步不离守着陈悉致才对。”

　　景祯把人宣进来，只见一个满头大汗粗气直喘的年轻校尉掀了门帘，一进房就双膝跪下以头触地，是个负荆请罪的姿势。伍世煊两道长眉拧了起来：“白莽！发生了何事？”

　　白莽仓皇抬头，鼻翼翕动：“禀殿下、将军，陈悉致跑了！”

　　“什么？”三人皆又惊又怒，景祯猛地站了起来，看一眼伍将军，他立即上前一步，厉声道：“混账东西！那府邸只得区区十几个缴了械的护卫，你带两百人值守，这般都能把人看丢？他又未曾长翅膀，如何跑得掉？”

　　白莽连连磕头道：“属下无能！约一个时辰前，关押陈悉致一家的院子里头突然起了蹊跷的浓烟，兄弟们立即冲进去，发现他夫人和女儿都死了，陈悉致和他儿子不知所踪。”

　　“属下已带人把整个府里犄角旮旯排查了一遍，都未曾找到人，他后院的小妾下人全部抓起来分开审讯，亦无人得知其去向。”

　　伍将军鲜少怒形于色，此时却忍不住一脚踹倒白莽。眼下最关键的人物跑了，翼王府如此一场大动干戈，岂不成了笑话。

　　景祯白天不便外出，伍将军和公孙先生二人当即带着白莽赶往陈府。

　　为节省时间，公孙先生和伍将军直接骑马到陈府后门。二人均是首次进入陈悉致的后院，公孙先生手头虽掌握着他诸多贪赃枉法的证据，却是头一回亲眼看到其生活之奢靡。

　　只见这后花园中分布着多处错落有致的精致院落，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方寸之间极尽讲究之能事，就连勾连互通的回廊，用的都是价值不菲的桃心木，仅这处园子造价怕是就抵得上半个翼王府，看得二人心头直拱火。

　　可叹这昔日高不可攀的知州府，不过半天功夫就失了光鲜，笼罩着一股颓靡的丧气。花园里千里迢迢从江南运来的奇石上覆满凋敝紫藤，别有一番美感，本乃冬日胜景，如今几只不详的寒鸦落在枯死的藤蔓上，令人看着就觉得晦气。不知从哪个院子传来女子凄惨的呜咽声，更是让人心里发毛。

　　公孙先生和伍将军二人片刻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往章氏的院子。那里浓烟尚未完全消散，空气中弥漫着明显的硝石味，二十个翼王府的兵齐刷刷跪在院子里请罪，他俩脚步不停，快步进了发现尸体的偏房。

　　章氏和女儿陈珠儿的尸身尚躺在塌上，毕竟是女眷，守卫的士兵不敢乱动。伍将军虽略知验尸之事，但那都是昔年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功夫，女尸他确实从未验过，只能从外表判断，这母女二人似是中毒身亡。

　　显然陈悉致带着嫡子跑了，丢下了发妻嫡女，只是不知是不是他亲手下的毒。虎毒尚且不食子，自己的老婆孩子说不要就不要，这厮真不是一般的心狠，哪还配称为人？不过是只披着人皮的恶狼罢了，真叫人厌恶至极。可惜了这娇蕊般的女娃儿，摊上这么个爹。

　　公孙先生心里把陈悉致呸了又呸，命白莽立即去知州府的大牢，把资历最老的仵作带来。

　　等候仵作的功夫，一旁百夫长牛大山手捧一物双膝跪下禀报：“将军、先生，那烟雾并非起火，属下在房内发现了这个物件。”出了这档子事，他估计自己前程算是到了头，满头大汗，手颤个不停。

　　伍将军接过来，与公孙先生一同端详。

　　那是一个手指长短似铁非铁的圆筒，一头带麻线的盖子已经打开，里面散发出的气味，与房内弥漫的味道类似。伍将军将手指伸进去抹了一下，拿出来时指尖一点黑色的粉末，他捻了捻，又放在鼻端细细辨别。

　　公孙先生沉声提醒：“世煊小心，莫要吸入这粉末，怕是有毒。”

　　“先生不必担心，无妨。这么长时间了，咱们府里的人一个都没事，可见这母女二人中毒不是因为这烟雾。”

　　“狼粪，硝石，木炭，还有一点什么，某闻不出来。”伍将军闭上的眼睛豁然睁开，问牛大山：“一共发现几个？”牛大山回：“四个。”

　　“当时烟雾如何？”“伸手不见五指。”

　　“可有听到剧烈声响？”“不曾，突然就起了烟，也未见明火。”

　　伍将军不由动容，对公孙先生道：“先生，陈悉致不知从哪里得到这宝物，这方子我大周军中也没有。”

　　公孙先生问：“这是何物？”

　　伍将军道：“应当是隐匿行踪的迷雾弹。军中斥候贴身常备之物，但据某所知，这玩意儿使用时动静太大，有时还会爆裂伤人，烟雾持续不了多久就会散去，可这个用时不但无甚声响，且烟雾竟然浓厚至此，若是能有方子照做出来就好了。”说罢小心翼翼将那圆筒的盖子合上，交给牛大山：“仔细收好，一点儿粉末都不许洒了，带回王府送到我院子里。”

　　他这边如获至宝，公孙先生却拧起了眉，背着手在地心磨旋了两圈：“不妙啊，不妙，这东西如果连你都没见过，他陈悉致从何处得来？此人功利心极重，为何不曾上交朝廷邀功？定然是因为来路见不得光。”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道：“西域。”话音一落，两人心头皆重重一跳。

　　大周没有的军需品，和西域诸国关系不清不楚的陈悉致从何处得来，答案简直一目了然。

　　广袤无垠的西域，一直是横亘在大周西北方的一根刺。

　　那里多戈壁沙漠，不利种植农作物，看起来贫瘠得不值一提，却又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特产，仿佛上天给它的补偿，奇特的水果、繁多的香料、珍贵的宝石，还有各种各样的矿藏，硝石、石脂、乌金……

　　西域游牧民族众多，大多民风彪悍，男女皆骁勇善战，幸亏他们没有铁，也没有冶铁的技术，如果西域诸国的骏马都能包上铁蹄，将士手中都有利剑，那大周边境根本不可能安稳这么多年。

　　然而西域真的没有铁吗？陈悉致这座奢华如宫殿的府邸是拿什么换来的？这些年，到底有多少废铁流入了西域诸国，又或者其中一国？

　　他们制造迷雾弹的水平竟高超至此，令人震惊心悸，连大周造不出的军备都能造出来，那铁器呢？

　　公孙先生仿佛窥见了什么恐怖的真相，深色凝重，半晌不能言语，末了艰涩地开口：“世煊，此物关系重大，你留一个研究，其余三个速速送往临阳兵部。回府之后，我以殿下的名义上折子给陛下，朝廷当早做防备，西域，恐已成大患哪！”

　　伍世煊肃容回道：“遵先生命。”随即命牛大山：“带人把这院子每一寸地皮、每一寸墙面都翻一遍，看可有密道。既没看到人出去，机关必然就藏在这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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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第一更，给自己加油！
I have a dream,希望今年这本能完结！！
求评！！！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感觉很像神经分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