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机甲传奇》楚寒衣青

36、脑波对接

　　作为联邦的首都星，利比利特在刚刚建成的时候就是有名的不夜星球了。

　　参加同学聚会的一众机甲员在凌晨两点的时候终于尽兴散场，大家集体在维也纳皇家酒店前排队上无人驾驶的悬浮车，嘻嘻哈哈地说笑间，王子雾和少有几个清醒的人左边扶一下，右边拉一把，还不忘对靠着柱子的萧秋说：“你没事吧？”

　　“没事，不信你看。”萧秋镇定地回答对方，并离开灯柱站直了，定定地盯着地面上的车道线，平稳地走了两步。

　　“……走歪了。”王子雾说。

　　众人瞬间哄笑，方林笑得最大声恶劣：“怎么样？我记得你没喝几瓶嘛！连个直线都走不利索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走直线了？”喧闹之中，萧秋特别平静，“埋个地雷而已，看看你们谁会踩到，结果……”他怜悯地看了一下众人，说，“算了，我都懂。”

　　众人一致竖中指。

　　几句话之间，又陆陆续续有人上车离开。不过十分钟的功夫，精神亢奋，话语却没有多少逻辑的方林也上了车，王子雾对萧秋说：“你先上车回去？”

　　萧秋也没拒绝，朝对方摆摆手：“回头再联系。”一弯腰就坐进了悬浮车里。

　　隔着半个停车坪，本来等着萧秋再坐上来的青年因为对方没有再上自己的车而莫名失落了一下，一边在自动生成的监视视频上确认，一边等又几辆悬浮车起飞之后，才低调地升空跟上。

　　还站在停车坪旁的诺兰德略一皱眉，跟身旁的王子雾说：“你看那辆白色的迅捷I型悬浮车，好像停得有点久了？是不是在跟着萧秋？”

　　作为和萧秋共同经历过帝国对联邦“友好访问”事件的人，王子雾很简单就猜到了跟着萧秋的到底是什么人，一句话带了过去：“我们都注意到了，萧秋会没注意？他自己心里有数。”

　　诺兰德有趣一笑：“你对萧秋真有信心。”

　　“难道你对你自己没有信心？”王子雾反问，间接回答了诺兰德的问题：他对自己深具信心，因而也对成绩排在自己之上的萧秋深具信心。

　　“说得也是，那一次真可惜。”诺兰德的表情有些忧郁和遗憾。

　　王子雾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有点牙疼：到底为什么，一个男人能天生就看长相比女人更漂亮，凭感觉比女人更温柔？……实在是太娘炮了！

　　诺兰德误会了王子雾的表情：“你也觉得可惜吧？”他又叹了一声。

　　王子雾的牙更疼了。

　　这个时候，被“两人”可惜的萧秋此刻正坐在悬浮车里。

　　这是一辆掠鹰I型的悬浮车，从外观上看就像一颗放大了刷上蓝白漆的子弹。车子在读取身份仪解锁的时候就自动播放起乘客平常听的音乐，低沉的音符在车厢内流淌，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酒意半上不下的有些难受，萧秋按着头靠在坐垫上休息了一会，索性翻出身份仪观看之前的机甲战视频。

　　三个视频随着主人的操作从身份仪上投射在半空中，一个是下午时候萧秋和方林在虚拟网上机甲对战的视频，一个是萧秋平常在小叮当创建出来的个人虚拟空间中和厄毗米修斯对战（单方面被虐）的视频，还有一个则是萧秋没事时候做的基础训练。

　　他的目光先停留在第一个视频上，但并不太认真，一边将第一个视频和其他两个对比，一边跟小叮当闲聊：“其实我早几天就想问你了，纽特星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嗯。」小叮当的声音响起来，很简短地一声回答。

　　“感觉真复杂，现在想想我那个时侯……”萧秋叹了一口气。

　　「怎么？」小叮当问。

　　“抢劫偷盗欺骗敲黑棍等等黑历史什么的——”萧秋说。

　　「嗯？」

　　“其实我主要想说，虽然有那么多黑历史，但我已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萧秋惭愧说。

　　「当然。」小叮当回答。

　　传递到自己脑海的波动实在太过平淡，萧秋难免有些惊奇：“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怎么可能没有信心？」小叮当反问。

　　“剩下的话就不用再说了！”萧秋觉得小叮当一句话没有说完，连忙打断说。对方传了一个疑惑的波动到他脑海里。萧秋接着说，“我觉得再说下去你又会歪到统治宇宙上面……”这个程序偏好设定总觉得略坑爹，难道是设计者的恶趣味？

　　小叮当：「……看你的视频，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没有？」

　　萧秋耸了一下肩膀，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面前三个依次排列的屏幕上。

　　最左边的坎裴拉神殿废墟上，深蓝色的机甲和银白色的机甲一起用镭射炮与粒子光织出夜晚盛大的欢迎宴；中间以宇宙为背景的视频里，黑色依旧占据大部分的比例，但视频中的战斗却一面倒向厄毗米修斯，简单、快捷、干脆利落，仿佛只是一跳跃一举臂的时间，战斗就已经结束；最后的视频里终于有了光明的力量，制式机甲在森林环境下做基础敏捷训练，超过数十公吨的机甲落在树枝上，趴在树另一头休息的环眼豹却懵然不觉……

　　萧秋把自己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第三个视频上，这是他在小叮当的虚拟空间训练以后在虚拟网上做出来的最好成绩——当然如果单纯从数据上来看，同一张地图，他只比之前提升了1″25，只能说是在常规波动值内；但撇开干巴巴的数据，从他在通过地图事落到树枝上却不惊动环眼豹这一点看，哪怕现实中最专业的机甲员也不一定能做出来。

　　虚拟网从出现开始一直发展到现在，早就一百多年前就实现同步模拟现实技术，任何现实中会发生的事情，都可以投射入虚拟网中，同样在虚拟网里出现的结果，也能折射成现实。

　　这一次训练，他在虚拟网中没有惊动树梢上的环眼豹，那么哪怕换到现实之中，他也不会惊动就呆在不到一米之外的环眼豹。

　　可是有一个问题。

　　“这是他最好的一次成绩”，换句话说，他重复不出这样的成绩。这样的重复不出并不是步骤上的：落到树梢上时启动反重力系统抵消向下的作用力，同时开启保护色系统欺骗动物的眼睛，或许还放出了一丝麻痹气体在一瞬间麻痹动物神经……没有多少复杂的步骤，这种反应对任何一个机甲人员来说都是基础中的基础。但同时这种连同一棵树上的动物都不惊动的结果，对任何一个机甲员来说，都是最刻薄的要求。

　　落下的那一瞬间，要经过多精密的计算，才能将以公吨为单位的力量恰好抵消？

　　欺骗动物视觉的时候，要经过多精细地调整，才能让动物一点反应也没有？

　　释放麻痹气体的时候，要多微量，才能保证效果又不至于让环眼豹尾巴的摇摆出现停顿？

　　萧秋看着尾巴始终下垂并不停转悠摇摆的环眼豹，一边沉思着一边不自觉地移动手指，就好像他面前正摆放了一个机甲操作台……但极度的沉浸并没有持续太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秋意识到自己在走神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那些事情，十岁离开斯芬克斯，十二岁离开纽特星，二十岁离开卡斯蒂利亚训练营，二十二岁离开安德洛玛，然后前进的道路拐了一个弯，他又回到了自己本来以为已经走过了的路程……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觉得自己在同一时间分成了两个甚至三个个体，一个专注于思考机甲操作的问题，另外一个在回忆自己的过去，还有一个在杂七杂八地胡思乱想。

　　他一方面看着各种各样的机甲视频，一方面又能明确地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它们就如同眼前的视频一样，一幅一幅组织好，一帧一帧叠加上，然后变成一出不长的纪录片：

　　他被自己的养父抛弃，熟悉的背景带着嘲笑离他而去。

　　他的魔方被人摔坏，他同它一起被人踩在脚底。

　　他昏过去又醒过来，在黄沙十区的监狱呆了半个月后被人像赶鸭子和一大群人一起赶上飞船。

　　他来到到处都是铁灰色的纽特星。

　　一个囚笼扣锁另一个囚笼，一个噩梦紧邻另一个噩梦。

　　他和所有的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一起开始挖矿。

　　他也和所有人一起，偷盗抢劫欺骗被偷盗被抢劫被欺骗。他将匕首捅入别人的身体，别人将匕首捅入他的身体。

　　然后再被机器人管理员赶去挖矿。

　　萧秋的目光停留在第三个视频上。他的神情有些漫不经心，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他的操作速度跟一开头相比有所变缓，但节奏却突然鲜明富有韵律起来。

　　【宿主脑波达到进入空间α要求，是否开启空间α？】

　　机械的女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空间沉寂片刻，回复响起：「开启空间α，植入空间模板，载入模板记忆。」

　　正看视频的萧秋眼前一花，就像是在看全息投影时被人突然被人换了个台，他同时听见早就熟悉了的机械女音响起：“阶段二启动。扫描战斗区……脑波分析……机甲代入对象筛选……确认……脑波注入……成功！”

　　密密麻麻分布在宇宙间视野里的战舰一瞬间消失，萧秋向后一靠，座椅贴合他的背脊，他抬了抬手，操作台已经出现在他手底下。

　　机械的女音在计算战斗倒计时。

　　他有条不紊地进行战斗准备：先将主视区自厄毗米修斯身上解锁，改为锁定在左手边的分视区上，两块显示屏边框同时完成了红蓝线条转换；接着将机甲内五个动力循环系统全部启动，并开始计算宇宙空间值……

　　“……1，0。”机械女音说，“战斗开始。”

　　厄毗米修斯同一瞬间消失在视线里！

　　萧秋左手同时五指一划，和面前机甲不分先后地进行短距离空间跳跃。

　　一个个公式出现在面前的屏幕上，萧秋甚至不用多看，就将每一个空间定位数值准确地输入公式中，左下方的锁定屏幕不时闪烁，就像是信号接触不好那样——厄毗米修斯快速的变向已经让单纯的科技没有办法准确将它捕捉了。

　　交战上百次，这种情况萧秋早就习惯。

　　他专注地盯着主视区位置，左手不间断地输入坐标支持机甲不停跳跃，右手却同时控制五个动力循环，将它们的能量分别分配向不同的武器：镭射炮、粒子炮、包括贴身时使用的剑型武器等。
　　由镭射炮口喷吐出的能量光在宇宙间跳跃，将完整的空间分割成一处一处，偶然接触到一旁的战舰，就摧枯拉朽地将一片战舰都轰成碎片。

　　不停地跳跃，不停地发射，高强度的对抗让萧秋不慎输错一个数字，错开计算好的安全区，落到由两方一起封锁出的镭射炮轨道上。

　　他立刻放弃攻击，改为加大机甲防御等级。

　　宇宙里，厄毗米修斯也跟着缓了缓，身影终于第一次被左下角的副视区完整捕捉。

　　“立刻追踪！”萧秋毫不迟疑地下达命令，左手控制控制方向区，右手控制武器区，同时输入长长的字符串——

　　漆黑的宇宙里，正下坠的机甲突然停滞转身，右手臂的光子剑刚刚拔出，一道幽暗的光芒就自始终紧贴在它身后的机甲手掌中掠出，狭长、呈弧形，如同一柄薄薄的弯刀。

　　【警告，警告，机甲能量损失44%，机甲右臂严重受损，受损程度30%！】

　　机甲舱内开始响起滴滴的警告声，萧秋双手略一紧绷，又立刻松开，毫不迟疑地继续操作，选择空间跳跃。

　　【警告，警告，机甲能量损失48%，机甲右臂严重受损，受损程度37%！】

　　【警告，警告，机甲能量损失52%，机甲右臂严重受损，受损程度48%！】

　　机甲舱内不停歇地响起警告声，萧秋也不停歇地进行脱离操作，他没有功夫想更多战斗外的事情，疑问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徘徊：

　　从用镭射炮封锁空间到故意输错坐标跳跃到被封锁的中间区域，都是为了引诱厄毗米修斯近身，以便用光子剑破坏对方防御照成伤害。

　　但厄毗米修斯先他一步，用同样的方式给他照成伤害。

　　对方是在一开头就看清楚他的打算？——

　　「数据收集成功。」一开头出现的机械女音突然再次响起。

　　正专注应付厄毗米修斯的萧秋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

　　而这个时候，机械女音已经把一长串的名字说到了最后：「……人格复制成功，人格生成成功，脑波剥离，机甲代入对象筛选，主副设定完成，脑波注入成功！」

　　萧秋眼前又是一花，但不到一秒的时间，模糊就消失，他重新看清楚了面前的显示屏：镭射炮光已经在宇宙间消失，主视区显示屏上的机甲右臂受损，正在仓惶逃窜……

　　这是厄毗米修斯的机甲舱！

　　萧秋一瞬间反应过来，但下一个瞬间，他就因为自己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自动动起来的双手睁大眼睛！

　　同一时间，在那个空旷的、除了各种各样闪烁着数据流的屏幕之外，就只有一把高背椅的空间里，其中一个分割出来的屏幕正显示着悬浮车车厢内的情况：坐在车辆后座的人眼睛刚刚闭合，手臂垂落到座椅上，身体开始轻微下滑……扣在手腕上的身份仪侦测到使用者趋于平缓的呼吸和心跳，正自动关闭播放的视屏……

　　「进行信号与脑波对接。」

　　命令在黑暗的空间里响起，数十个屏幕同时出现海量的数据流。足足五分钟的时间，在最后一行数据流化为银蓝色的光点消散在虚空间的时候，靠倒在车厢后座的萧秋睁开眼睛。

　　狭小的空间逼仄又昏暗。

　　他随意地坐直身子，目光自跟在自己后方的白色悬浮车上掠过，就如同掠过一抹尘埃。

　　然后他对悬浮车命令，声音低沉、充满威严：

　　“沿东三区环绕行驶。”

　　悬浮车滴滴两声，自动改变行驶路线。

---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一写机甲我的速度就直接跌了两三个层次……基本每写一章修一遍什么的，果然挺虐的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