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言梦叶

6、喝醉吐出的字眼当作誓言

　　不要！
　　放过她吧！
　　从噩梦中惊醒的林薇薇，泪水沾湿了她的脸。
　　摸着滚烫的额头，她浑身颤抖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那一晚明明已经过去，但她似乎仍然忘不了那个男人带给她的梦魇。
　　可在林夕蓝和伊梦面前，她仍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拒绝他们对她有所怀疑。
　　然而事事都出乎她的意料。
　　迟来的生理期，让她双腿发软地坐在浴室的地板上。

　　“薇薇？怎么了？”出门前，林夕蓝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赶紧出发，不然今天我们又要迟到了。”这周的课，他们已经连续三天迟到了。
　　“你先走，我肚子不舒服。”她贴着门板，顺便扯了一个谎言，“我今天不想去了。”
　　“不要紧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林夕蓝担心地说。
　　“不，不用了！”她慌忙拒绝，“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先去吧，我也许只是生理期要来了。”她对他撒了谎。
　　“嗯，好吧。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给我电话。”林夕蓝妥协地说，从那一晚之后，林夕蓝对她的态度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指责她又会跑出家门彻夜不归。
　　听到林夕蓝离开的脚步声，她终于忍不住地哭出来。
　　怎么办，如果她怀孕了怎么办……

　　犹豫许久，她始终提不起勇气。脸色苍白地从浴室里出来，她走到电脑前，开始查阅意外怀孕的处理办法。
　　“今天你怎么没去上课？”右下角的聊天软件冒出一个气泡，那她在网上洛丽塔同好会上认识的朋友，库皮卡拉。
　　“出了一点事。”她回复消息，“我现在在家里。”
　　“生病了？”对方发来一个关心的表情，“要不要紧？没去医院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我，也许有了。”
　　“有了？”对方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好像怀孕了。”当她打出这句话的时候，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过了半响，对方才回复她：“去医院检查过了？”
　　“还没有，我不敢。”她按下发送键，突然觉得这时候，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听她说说也好，“我不敢去医院。”
　　“孩子的爸爸呢？”对方问。
　　“不知道。”她在键盘上敲下这三个字，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是自愿？还是被强迫的？你没有报警？”对方连问了三个问题。
　　她盯着有些刺眼的电脑屏幕，回复了一句：“是我的错。”然后像逃避什么的，迅速把电脑关掉。
　　抚摸过依旧平坦的小腹，她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吗？
　　可她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好怕，她要怎么办，谁能来救她，从这场噩梦中将她带离？

　　“薇薇？”林夕蓝唤回走神的她，“想什么呢，看个电视都会发呆？”
　　盘腿坐在沙发上，正抱着抱枕看电视的她，从林夕蓝手里抢过一袋冻草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电视越拍越无聊。”好酸的草莓，她酸得眯起眼。
　　林夕蓝则从她身旁抢走遥控器：“天天看这种无聊的电视剧，什么未婚先孕这种白痴的情节也有人会拍。”林夕蓝按着遥控器，翻到他喜欢看的科教频道。
　　“你觉得那种情节，很白痴？”林薇薇闷闷地问。
　　“是啊。”不觉有异的林夕蓝，坦白道，“除了吵架就是吵架，主角智商全不在线，又是误会又是错过。还有那种未婚先孕，偷尝禁果的少男少女，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保护自己和对方么？喂？薇薇？！”
　　“啪！”林薇薇丢下抱枕，头也不回地走进卧室。
　　“怎么了嘛。”林夕蓝费解地摸摸鼻子，对林薇薇的反应感到奇怪，“我又不是在说她……”
　　林夕蓝！这个大笨蛋！大白痴！
　　走进卧室的林薇薇泄愤地揍了几拳枕头，不过冷静下来，林夕蓝会这么说也没有错。不会保护自己的女人都是傻女人，而她就是其中最傻最傻的一个。
　　所以从那以后，她发誓，要保护自己，绝对不做一个任人欺负的傻女人！

　　“嘀嘀嘀”的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她捡起被丢到床边的手机，打开一看。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明明是陌生号码，但她就知道这是那个叫米罗的男人发来的。
　　她都说了不想和任何人有牵扯，她只奉行一夜，只要一夜，这个超人气模特怎么比她还不懂得游戏规则？
　　正欲扔掉手机，又一条短信传了过来。
　　“我知道你家在哪里。”
　　擦，这句话摆明是威胁。
　　她抓起电话，迅速回拨过去。
　　对方很快就接起。

　　“喂？”当米罗喑哑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时，她的心跳似乎又漏跳了半拍。
　　“喂什么喂！”她摇摇头，使自己从他的魔障中清醒，“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为什么必须要接你电话，回你信息？”
　　面对她恶劣的态度，米罗非但不恼怒，反而发出一阵轻笑：“呵呵，你对身边的人也都是像刺猬这样？”
　　“不，只针对某些特别缠人的人。”她意有所指。刺猬？！刺猬他妹啊！
　　“你不觉得你的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么？我打电话给你，并不是希望继续那一夜，而是我愿意接受你们公司的邀请。”米罗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起伏。
　　她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说你们缺模特么？我已经空出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之前说的话不作数了么？”米罗口气凉凉地问。
　　如果米罗同意来当模特儿，无疑是一件好事。但是，他现在和她有了那么一层关系。谁知道他是不是借机想接近自己？

　　“我说，林薇薇小姐，那一晚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相信你也能体会到那种填补寂寞的滋味。放心我对公事，私事分得很清，想必你也一样吧？”既然逼迫她只会适得其反，米罗决定采取“以退为进”的方式。首先就是让林薇薇明白他对她并没有“非分”之想。
　　“当然。”她语气强硬地回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就把米罗先生的意向转达给公司。关于具体报酬……”
　　“你决定就好。”他简洁地说，对酬劳方面他不在意。
　　“谢谢你的信任！我明天再联系，晚安，米罗先生。”她客气而又生疏地说完，便率先挂掉了电话。
　　被挂掉电话的米罗，优雅地为自己点燃一支烟。
　　吞云吐雾中，他浅褐色的双眸闪烁起诡谲的光芒。
　　林薇薇，她欠他的，他会统统讨回来！他伸手，想象着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大掌爱抚过她的脸蛋，脖颈，再往下延伸……
　　林薇薇，光是她的身体还不够！他还想要——…
　　她的心。

　　林夕蓝斜倚在门边，意味深长的目光停在林薇薇阴晴不定的娇颜上。
　　“干嘛啊！”林薇薇皱眉，“用那种眼神看我？”她又没做错什么事。
　　“刚刚和谁打电话呀？”林夕蓝故作随意地提起，“薇薇现在很受欢迎嘛！”
　　“怎么？你嫉妒啊。”她翻翻白眼，“如果你也想去找人玩，我绝对不会反对。”
　　他走向她，弯下腰，捧住她的脸：“薇薇，你那么希望我去外面找人么？”
　　她仰视着他，不置可否：“那是你的自由不是吗？”她和谁打电话也是她的自由。
　　“是吗？”他微笑地望着她，伸手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
　　被他推倒在床上，近在咫尺的俊脸，长长的睫毛，投映的阴影也清晰可见。
　　他离她好近，近得让她切身体会到他们是如此相似。
　　“喂！你！”她捉住他的手，瞪向他，“不许耍流氓，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久久凝视着她的脸，混杂着情愫的双眸，直勾勾地盯住她。
　　然后，他从她身上离开，貌似轻松道：“看你紧张的，我只是想逗逗你。我现在不需要恋人，也没兴趣去找，你甭替我操心。”
　　“我才不是为你担心，我是怕你找不到恋人，天天来烦我！”她哼了一声，别过脸。
　　林夕蓝双手叉进裤袋，咂舌道：“啧啧，我去烦伊梦行了吧！”说完，便走出她的卧室，留下一脸郁闷的她。
　　真奇怪！从荷兰回来的林夕蓝，真是变得越来越奇怪！她趴向软软的床，用枕头按住自己的脑袋，她也变得好奇怪，胸口里这股闷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明天即将要面对的米罗，还是因为……林夕蓝。

　　送宝儿走的那天。
　　在机场，好巧不巧地遇见从日本回来的米罗，两个人在便利店里撞了个正着。
　　她堆起尴尬的笑容回应米罗的问候，那时候她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特别是他看她的眼神，如果不是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他或许早把她扒光了。
　　幸好当林夕蓝买好花过来时，米罗已经先走一步，不然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林夕蓝介绍米罗。
　　回到公寓，林夕蓝兴致冲冲地把花插到花瓶里。
　　因为她的公寓只有一个小客厅，一间卧室和卫生间，所以林夕蓝买来榻榻米叠在客厅的地台上。
　　他把客厅布置成一个温馨的小房间，既可以坐在小沙发上看电视，累了就躺在沙发左侧的飘窗，或者飘窗前的榻榻米上睡觉。
　　有时候午睡，她也会和林夕蓝睡一起。一个睡在飘窗上，一个睡在榻榻米上。两个人就像回到小时候，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时候，玩累了就靠在一块儿睡觉。
　　那时候她是一个美丽的小公主，而林夕蓝则一直扮演着恶毒的皇后。
　　某些时候，她是怀念过去的时光。
　　但仅仅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感叹起时光匆匆。

　　和米罗通完电话的第二天，林薇薇来到公司，和陈一雄说了这件事。
　　陈一雄很开心，拍着她的肩，一直夸她做得不错，后面的合同也顺理成章地交由她负责。
　　本来她想推辞，不愿意和米罗有更多的接触，那是一个危险的男人，她害怕自己会在与他更深的交往中，迷失自我。要知道，能克制在那唯一的一晚，对她来说已经是不易。
　　米罗的魅力超乎她的想象，她愈发感到自己没有信心面对他。
　　“薇薇啊，我是很看好你的。”陈一雄突然压低声音，“年前会有一次调职，部门副主管的位子铁定是你的，只要你把这次和‘Tim-e’的项目顺利完成。”
　　她干笑了几声。陈一雄并不了解她，即使现在她有所改变，懂得学习工作，懂得与人接触，但一些特质仍然不会变，比如企图心。
　　她不是一个有企图心，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
　　因为对她而言，除了那个遥远的不切实际的梦想之外，其他的事，为名为利对她来讲，都无所谓。
　　当然她不打算和陈一雄解释这些，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没有谁能完全理解谁。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转身走出陈一雄的办公室，她几不可闻地发出叹息。唉，看来她是躲不过了。

　　再度出现在米罗的公寓前，林薇薇心底仍有一丝紧张。
　　“你在这里做什么？”所以当米罗低沉的嗓音自她背后响起时，她不由地吓了一跳。
　　“你好，米罗先生，我是代表公司来和你谈合约的，我……”她的话还未说完，他已俯身封住她的唇。
　　等等！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微启双唇，想要发出抗议声，却恰好给了空隙，让他得以入侵……

　　好不容易结束这个吻，她已气若悬浮地瘫软向他的怀抱。
　　该死的，他差点害她窒息，这个混账男人……
　　“为什么亲我？”她真的生气了！
　　“因为我想。”他扬起得意洋洋的笑，“你不喜欢么？嗯？”
　　“不喜欢！”才怪！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我不信。”说着，他又贴上她的唇，像惩罚她似的。
　　“不要……”她拒绝的声音听在他的耳里，更接近一种无言的邀请。
　　他微微一笑，伸手解开她衬衫的纽扣，向上掀起。
　　她倒吸了一口气，因他的粗鲁。
　　“我停不住了。”他伏在她的耳边，轻轻低喃，“给我，薇薇。”
　　“给你什么？”她意乱神迷地望进他幽深的双眼里。
　　“你！”不等她回答，他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地走进电梯……

　　玫瑰酒吧。
　　嘈杂的音乐，震耳欲聋；喧闹的人群，狂歌劲舞。
　　林夕蓝坐在吧台前，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当伊梦走进这间酒吧时，看到的就是这般光景。
　　“喂！”伊梦抢过林夕蓝手里的酒杯，“你买醉么？这么喝会喝死人的！”
　　“别管我。”林夕蓝口气不善地夺回酒杯，“我死了不是更好吗，有谁希望我活着？”
　　“夕蓝。”伊梦担忧地注视着林夕蓝泛红的侧脸，“怎么了？和薇薇吵架了吗？你们两兄妹，老是闹别扭。”
　　“……”林夕蓝沉默地继续闷头喝酒。
　　“薇薇也是这样，几乎每天晚上都来酒吧里买醉。”伊梦叹了一口气，“没有酒精和男人，她就无法入眠。你们两兄妹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林夕蓝忽地捉住伊梦的细腕，逼近她：“你说薇薇天天去酒吧喝酒？什么时候的事？”
　　“从她毕业搬来这座城市之后。”被林夕蓝的模样吓到的伊梦，照实回答，“之前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她就告诉我她经常失眠，只能靠镇定药才能睡觉。你和她一直住在一起吧，毕业前，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听到伊梦的问题，林夕蓝哑然失笑：“我不知道。”
　　薇薇什么也没有和他说过。
　　三年前的那一晚，彻夜未归，直到清晨才回家的她，剪掉了全部的洋装，那些被她视若珍宝的洋装。
　　从那之后，薇薇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改变的她，亦对他阖上了心门。
　　“是我的错……”林夕蓝一拳击向桌面。
　　“夕蓝！”伊梦按住他的手，“冷静一点！不是你的错，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错！”

　　林夕蓝低下头，埋首进自己的臂弯，他喃喃地重复：“我没资格爱她，我没资格爱她，一直都没有……”
　　“夕蓝。”伊梦心疼地望着憔悴不堪的林夕蓝，也只有在喝醉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脆弱的神情。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般彷徨无助。
　　“会好起来的，夕蓝，不管你，还是薇薇，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伊梦张开双臂，她圈住林夕蓝削瘦的肩，贴近他冰冷的身子，想要温暖他般地紧紧抱住他。
　　欢闹的音乐，被他们阻隔在世界之外，现在只剩下两个互相取暖的人。

　　今夜，注定又是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