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流鸢长凝

2、第二章．山渊树迷离

　　“箜篌无声泪自流，依稀妖娆昨梦中……”姻姻忽然的喃喃低吟打破了沉默，“姑姑，你当真要他来见你？”
　　“九缨哥哥，你听见没有？”小青儿恻然开口，“好凄凉的箜篌曲……”
　　“箜篌？”九缨愕然侧耳，却听不见一点乐声。
　　“呵，”姻姻咬了咬牙，冷冷一笑，“天人无情，又怎么会听得到？”微微一顿，姻姻低声道：“姑姑叫我带你去见她，”迟疑地看了一眼九缨手中的雪鸿剑，“你……若伤害我姑姑，我就是死也不会饶你！”
　　九缨温润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解下了胸前的雪色游螭璧，和雪鸿剑一并递到姻姻面前，道：“我只为寻探天书空白而来，并不想伤害任何生灵……这块雪色游螭璧是天帝赐给我们明镜四仙的神令，有此神令，上天入地，通行无阻——此神令若有损毁，罪同失职，当受天规处罚！现在我将雪鸿及神令交于你手，你可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任何一个族人。”
　　小青儿骇然道：“这个不妥！九缨哥哥，万一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姻姻摇头道：“我们虽是妖类，却也不会恃强凌弱！”
　　九缨点头微笑，“请女萝姑娘带路……”
　　“我叫姻姻，不叫女萝姑娘！”姻姻抛下一句话，“跟我来！”身子微微一飘，化为一点紫色流光，朝古松林深处飞去——
　　“小青儿，我们跟上！”飞身上马，小青儿微微迟疑，扬起飞蹄，追了过去。
　　穿行在浩繁的古松林中，四周的雾岚越来越深，隐隐泛着淡淡的紫气。
　　“九缨哥哥……这雾中有好浓的怨气……”小青儿低低说着，却不敢放慢马蹄，一直追逐着前方的一点紫色流光。
　　微微皱眉，九缨轻轻拍了拍小青儿，“你怕吗？”
　　“不怕……”小青儿缓缓开口，道，“其实……回不回天庭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要……”
　　“破岚！”九缨突然一声轻喝，一道墨色流光自指尖射出，流光所至，雾岚消逝。他低头轻轻一笑，问道：“只要什么？”
　　“没什么……”小青儿只是轻轻一笑，飞驰着追上前面的姻姻。
　　突然，那点紫色流光猛地往下冲去——
　　小青儿前蹄踏空，随之冲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寒冷山渊——
　　凛冽的冷风吹在身上，九缨握紧缰绳，默默起咒，想缓住下坠的势子。
　　“九缨哥哥，不要再耗费你的灵息了，看我的！”小青儿笑然开口，忽地全身青光璀璨，从背上生出两只青光灵翅——灵翅舒展开来，在空中微微扇动，载着九缨在空中悬停下来。
　　小青儿定神看了看姻姻的所在，侧颈一笑，“九缨哥哥，你抓紧缰绳哦！”
　　九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小青儿，想不到你的修为又精进了！”
　　青光灵翅猛烈地扇动，小青儿悄悄一叹，追着姻姻往山渊更深处飞去，在虚空中留下一串青色的余光。
　　不知道这个山渊究竟有多深，风不断从渊底冲上来，寒息也越来越重。
　　“这是……”九缨暗暗吃惊，伸出手掌，在掌心处亮起一簇灵光，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数丈粗的枝干深深穿入山壁，一截猩红色的巨大枯树斜斜地横在山渊绝壁之间，连绵数里，散发着诡异的血色光芒……
　　万千碧绿色的女萝缠绕在这棵奇异的枯树上。
　　“好强的怨气！”九缨突然捂住心口，不禁一阵心悸，暗暗忖道：“女萝向来与木共生，如今巨树已死，女萝尚活已属不易，又怎能生长得如此茂密？莫非……”仔细打量了枯木一眼，想到姻姻常年在山中杀人取心，不禁骇然摇头，“难道是女萝成魔了！”
　　小青儿忍不住说道：“九缨哥哥，我觉得好害怕，我们不要再跟着她往前走了，好不好？”
　　“不！”九缨摇了摇头，正色道，“此事我一定要弄清楚！”拍了拍小青儿的头，“一旦有变，我来殿后，你速速离开，不要枉送了性命。”
　　“九缨哥哥……”小青儿颤然摇头，“我不想你出事……”
　　“你们愣在哪里做什么？”姻姻飞回九缨身边，冷冷道，“还不快随我去见姑姑？”
　　九缨看了姻姻一眼，清澈的眼睛中满是哀色。
　　“快跟上！”姻姻不懂九缨眼中的哀戚，在空中停了停，如同一颗紫色流星往前驰去，钻入一片迷离的女萝乱藤之下。
　　“分！”九缨挥灵光开路，紧随着姻姻穿入女萝迷藤之中——
　　数不清的女萝垂藤一直延绵到数千丈之下的山渊之底，盘绕在一个方圆四十余丈的树桩之上，依稀有了些枯色。
　　姻姻变为人形落在树桩之上，回头看着九缨和小青儿，“我们到了……”
　　“这棵树……”九缨跳下马来，惊讶地看着脚下的巨大树桩，是怎样的神兵利器才能如此一击截断如此巨大的树？
　　忽然，几条女萝在九缨面前垂下。
　　“小心！”小青儿骇然大呼。
　　九缨惊然抬眼——
　　只见数条女萝托住一个灰发女萝老妪，缓缓落下。女萝老妪双目混沌，满头泛青的灰发虬曲地盘成一个圆髻，怀抱着一个无弦箜篌，凭空轻弹。
　　“姑姑！”姻姻奔上前去，将雪鸿剑和雪色游螭璧紧紧握在手中，看着九缨，道，“她就是我姑姑，你若有什么轻举妄动，我便毁了你的神令！”
　　“姻姻，不要胡闹，把这位仙家的东西还给他……”女萝老妪摇头说话，声音中透着虚弱。
　　“可是……”姻姻实在不放心九缨。
　　女萝老妪突然惨然一笑，“我们女萝就只剩下我们俩了，他如果真要动手，你就算毁了神令，你我也难逃一死……”
　　“三姐姐呢？还有七妹呢？”姻姻骇声问道，“姑姑，她们在哪里？你怎么会说只剩我们俩了？”
　　女萝老妪凄凉地一叹，默不作声。
　　姻姻身子一震，惊问道：“难道她们也……”
　　女萝老妪点了点头，再抬起头的时候，混沌的眼中已泛起清澈的泪花。
　　“三姐姐……七妹……”姻姻哽咽低唤，忽然狠狠地一瞪九缨，恨声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你们要毁了我们的家园！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现在就毁了你的神令！”
　　“姻姻！”女萝老妪大声一喝，拼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她的手，“不可……咳咳……”
　　“姑姑……我还他！把东西还他就是了！”姻姻将手中的雪鸿剑和雪色游螭璧朝九缨一扔，心疼地扶住女萝老妪，“是我不好，惹姑姑生气了……”
　　九缨接住雪鸿剑和雪色游螭璧，微微叹息，道：“九缨此来，只为了寻知一百年前的始末，并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女萝族人。”走上前来，满脸焦色地看着女萝老妪，对姻姻说道：“我只知道此刻若不施救你姑姑，只怕她随时有魂飞魄散之险！”
　　“你……别想加害我姑姑！”姻姻骇声大喝。
　　九缨摇头正色问道：“我何时有过害你之心？我只想先救她一命……”说着，挥掌逼开姻姻，喃喃起咒，“以日洗身，以月炼形。三魂永固，魂不丧倾。安魂！”指端发出一道强烈的墨色流光，将女萝老妪瞬间笼罩。
　　“姻姻姐姐！不要！”小青儿一口咬住姻姻的衣袖，阻止姻姻去破坏九缨的疗伤。
　　姻姻挥手打开小青儿，“你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懂！我不能让他伤害姑姑！”仓皇中，姻姻纤纤十指骤然幻出十条舞动的女萝，缠上九缨的脖子，“快放开我姑姑！”
　　“不……可……”女萝老妪尽力大呼，一时力尽，昏了过去。
　　“姑姑！”姻姻恨然瞪着九缨，“我要你偿命！”女萝缠得更紧，似乎要勒进血肉中。
　　“不要伤害九缨哥哥！”小青儿飞起双蹄，带着两道青光落在十条女萝之上——女萝藤瞬间粉碎，化为漫天流萤，在九缨与她之间纷纷而落。
　　流萤的微光依稀了两人的视线，九缨怅然一叹，“你姑姑已经没事了，若一刻之后，她未醒来，你要我偿命，我就给你，决不反悔！”说着，将雪鸿剑朝她一抛。
　　“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你吗？”姻姻接剑拔剑出鞘，一剑指向九缨。
　　小青儿挡在九缨身前，道：“你若要杀九缨哥哥，就先杀了我！”
　　姻姻恨声道：“你怎么那么相信这些神仙？你别忘了，你也是妖精！”
　　“是！我是妖精，可是，我还是相信九缨哥哥！”小青儿坚定地说道，“你或许不知道，我……我曾经是天庭的天马……”
　　“你……”姻姻惊瞪双眼，问道，“你怎么会沦为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