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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周旋 ...

  •   灯火已歇。

      驱蚊的艾草微苦的味道还浮散在室内。

      陆敏青朝着榻里侧躺,帐子翕开一缝,夏日闷热,半撑开的窗偶有风吹进,便拂开那帐子几分,露出里间着寝衣的人影,朦朦胧胧。

      轻微的吱呀声仿佛风吹动纱窗。

      然而榻上的人却瞬间睁开了眼,本能般的手已经按到榻上,蓄力做出防备的姿势。

      屋内暗黑,比起先前,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已经产生,陆敏青心里清楚。

      在他屏息沉气的那瞬,却有轻微但不容忽视的脚步声响起。竟有人已经进了屋子,并丝毫不掩饰存在的痕迹。

      陆敏青绷紧的神经却突然颤抖起来,似是察觉到什么,倏忽一震,连心间也不受控制的急跳起来。

      脚步声慢慢近了。步子近了软榻。屏息连来人呼吸的声音都能听清。

      那气息,即使隔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在一瞬间辨认出!

      “滚!”他眼中翻滚不已,冷冷的吐息,天崩地裂的杀意泛出。

      “阿蛮,不转过身让我看看你的脸么?”那人低问着,带了点笑意。他背对着外间,感觉出床帐被拨开。有人弯腰近了他背后,垂下的长发垂落铺在了他身上,郁郁的曼陀罗花香随着吐息喷上他发顶。

      “我想看看,这么多年了,你长成了什么样子。”

      轰!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压塌般,陆敏青恍如豹子一般从床上弹起,破开床帐闪电般朝外边扑出。然而不过眨眼,便有白影一晃半步不差的堵在他身前,陆敏青身形一滞,下一秒一掌暴出强悍的力道拍向对方,不用思考便双腿一曲腾开身形又扑向窗口。

      白影如流星避开,附骨之蛆般堪堪在他触及大开的窗口前又堵了上来,这次竟然伸出手向他抓来,陆敏青功力受制佩剑丢失,毫不犹豫的再次躲开。

      两人身形一近一退,白影不动,陆敏青脚下蓄力,面孔扭曲眼睛也幽火般,将五指成拳几乎捏碎指骨。

      翻天蹈海的怒气,杀气。

      来人似已看出他屈于弱势,叹息一声。

      晦暗的光线里,即使不用眼睛,陆敏青亦是记得这人的模样。

      褐色的长发,高而挺的鼻梁,茶色而温和的目子。流香。西域魔门里赫赫有名的曜月使。两人相近的那瞬间,他看清他一如往昔俊美的容颜。仇恨的火便瞬间在心里燃起,电闪雷鸣,激烈碰撞的色彩在陆敏青瞳子里翻天覆地。

      “还不肯原谅我么?”流香似乎又笑了一声,抬手轻拂鬓边长发,眼神在黑暗里有喑幽的光芒。

      敏青虽怒反笑,“流香,你私出教坛,不怕你的教王杀了你?!”

      流香只是笑,丝毫不动怒的轻拂长发,在他厌憎的目光中淡淡回答,“我自然不会好受。”

      “不过,阿蛮,离了你这么多年却比这更难受。”

      “原来你已经长成了这个样子。”他动了一步,陆敏青比他更快,几乎只是一眨眼便晃到了门口,动作快的根本不像内力受制的人。

      然而手刚触上门栓的那瞬间,青年背后传来低郁的叹息,瞳孔一缩,公子敏青毫不犹豫的拼尽全力袭向身后。

      啪!

      一掌过后,他身形一抖,胸臆间炸裂的痛感几乎压垮神经,还来不及避开,对方骈指闪电般封住了他穴道。

      “滚开!”流香的手刚碰上他肩膀,陆敏青终于克制不住怒气气息一岔,一口血腥跟着喷了出来。

      白衣的曜月使恍若未闻他的怒喝,伸手将人托起,恍如拾起一片羽毛般拥住,轻若无物的洒然。

      怀中冰寒的气息笼罩,陆敏青憎恶无比,原本妖丽的眼型亦森然尖利,几乎射出火来。然而心下急促的恨意却掩饰不了已乱的方寸。这个人……他躲了十多年,今日终究找来了!

      “你不用指望外边的人,”流香的声音温和,“他们早被拖住,我现在要带你走是易如反掌。”

      陆敏青仿佛未闻,蓦然出声高喊:“公子九,你答应过我什么,滚出来!”

      公子九?目中泓流淡淡一动,流香却拥着他从门中走出,轻飘飘绕着廊柱上了屋顶,朝外间掠出。

      “公子九,滚出来!”远远的还传来怒火滔天的喊声。

      “西域魔门曜月使?”有少年疑惑的声音响起,空了的屋子外突然出现几人,千秋望着那人离去的那方向,并未解答檀渊的疑惑,只吩咐了一句,“追上去。”几道黑影响应般的骤然划过屋顶不见,“你留下来看住白浮。”对着檀渊说完,她这才足尖一点,身形腾起跟着掠出,带起一阵风吹进空荡荡的内室。

      流香带着陆敏青一路奔出凉华阁,一盏茶时间直直到了洛水镇,手下的人尽数派去拖住凉华阁里潜藏的人手,曜月使亲身带着一人在寂静昏暗的街道上行如闪电。

      陆敏青痛恨的表情中带了几分阴狠,“你最好杀了我,流香,否则……”

      叮!

      陡然一阵剑光风影。

      流香猛然一退,将怀中的青年丢开,反手一拔,缠在腰间的软剑亮起雪光,横剑划开便有叮叮当当相击声,竟带着激烈的火光。

      三道人影幻化,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袭来。有人抽空朝后面赶来的一人道,“长安,先将人带走,这里由我们来。”

      有女子应了声,窈窕轻盈的朝地上动弹不得的公子敏青走去。

      ◆◆◆◆◆◆

      “左七步,右十步,屋顶。”长街上陡然掠过的人忽而顿住,慢条斯理的踏着步子,冷冷的声音恍如冰碎,“还不出来么,无衣?”

      左边阁楼上便有一声响音,少年郎晦暗的身影立在檐边,迎风长发飞舞,声音愉悦畅快,“千秋。”

      无衣笑。“都出来吧。”

      哗!兜天便有剑光如网瞬间划过,那是藏着的人陡然亮出兵器时闪过的光芒。寒光凌然,风息带着凝重的杀意与危险。

      “趁流香的人进来捣乱便跑出来了么?”千秋冷漠的脸不动,看周围的人从黑暗里破出慢慢围拢。她脚下一动人倏忽不见,下一秒却有冷冰冰的声音从右边檐角传来。

      “二十八人。”

      公子无衣于晦暗的光线中抬眼平视对面,青衣的人已立足屋顶檐边,临风长发舞如冰绡,她一动,一直隐藏伏击的人自然也动,沉黑的屋瓦之上几番轻碎响声,便有人从房上跌落,一声不吭的摔到街上的砖石上。紧接着她立足之地的周围便散落了重重叠叠的人影。她还是背手而立,显得悠然自在。

      “果然比起陆敏青,你算是聪明的一个。”反应冷淡的人扫视了一周执剑虎视眈眈的人,话却是对无衣而说,“把陆敏青的行迹泄露给流香的人换取契机,也算不讲情面的了。”

      “情面?”那少年郎笑,“他本来与我就该敌对,门主之位只有一个,我们却是两人,流香若是不带走他,我要费多大的苦心?如今我只需回去向门主禀报他叛门而出,门主纵使不信也会生出嫌隙,他还能有什么出路?”

      “倒是不错的算盘。”她脚步一动,身形眨眼又脱开困囿停驻檐边,望了望站定不动的公子无衣,短剑出袖,长身跃起,“公子无衣,你待怎地?”

      长袖交叠的少年公子婉转着目光看了她周围的人一眼,笑,“杀了你,看看你背后那些有趣的人会不会找上门来找我报仇。”到时候能引起修罗场的动乱,他唇边默不作声的扯开笑纹,暗道,该是如何有趣的机会。

      “右护法。”

      屋上剑光斗涨,公子无衣闲适而立,目光追随着檐上剑光而动。暗色沉重中,或有流光闪过。那是长剑带起的冷光。那人短剑疾行,叮叮当当的击剑声络绎不绝,半空中耀眼的火花映见忽闪的容颜,冷峭而矜持。她纤细的身形游走流畅轻松,密密麻麻的围击中竟然充满随意的姿态,似乎并未花费心思认真动手,即便如此,间或也有液体溅出的声音自黑乎乎的包围中传来。

      隔了半响,依旧不见她有突然发难的趋势,屋瓦铛铛而响,无衣的眼里清晰的捕捉到她横剑回身一起一落的动作,那头长发连同人的舞动一起延展蜿蜒如同幽鬼的触手。她的动作并不是十分的凌厉,只是一旦有机会夺走人命,便极其的干脆果决,不曾破出包围的人奇异的慢慢收拢剑势,任黑衣的杀手越围越近,竟到了几乎只手可触的距离。

      骨碌碌,瓦上滚下第五个人,摔在院中檐下是没有声息的。俨然在落地之前便已断气。

      无衣心中陡然有种大胆的预感,定眼看了她倏忽反转背后一挡的动作,轻摆衣袖扣指轻弹了手中长剑。

      就在这一刻,千秋温吞的剑势陡然暴涨,浓重的危险之意爆开,无衣眼中明光一划,毫不犹豫的将长剑击飞出,果然下一秒,刺耳的血水溅声伴随着多人齐齐的惨叫响起,幽暗中那人轻松避开掷来的长剑,语声便起,“你的勇气很是难得。”

      耐心将人聚拢仅以一招毙命的人短剑甩开一道凝重的血水。

      “我的体内可是有堪称万蛊之王的‘金翅蛊’,断肠九蛊早化得渣都没了。”无衣心下虽惊,却仍是低滑轻笑着,一头长发逆风飞舞着,他面具下的眼睛亮光熠熠,璀璨如星,“想杀我么?那便来修罗场找我吧。”

      她横指抹去脸边的溅上的一道血痕,幽暗的眸子似冰泉浸开寒气,红衣翩跹恍如彼岸血花的少年站在对面屋檐上,唇边幽幽遥遥朝她一笑,恍然不见了身影。

      微热的风息拂来,正吹动她鬓边长发。

      ◆◆◆◆

      谢长安看了看那个以无比销魂姿势趴在地上的男子,收了佩剑几步踱过去,弯腰伸手一抓提着陆敏青后裳,娇滴滴的姑娘便徒手将个成年男子提包般轻轻松松捏着,几个点步涉上楼顶。

      “我说姑娘,可否换个方式?”以这样不雅姿势被带着前行的青年公子清了清嗓子,颇为和气的建议。

      橙衣灵动的谢姑娘两耳不闻外事,提着人身形愈快。瓦上哒哒几声响,女子间或于上点足借力,忽而啪的一声,陆敏青大叫,“我的扇子!”

      他本来衣衫单薄,松松垮垮不成样子,又被人脸朝下抓住背上衣裳,怀中宝贝的沉绛色扇子便在途中跌落,在瓦上摔出一声响后窸窣顺着瓦沟滑下房檐,最终在黑洞洞的街上传来又一声啪响。

      谢姑娘目不斜视,足下生风,转眼便又奔出老远。陆敏青偏着脸,无力忧郁的往扇子掉落的方位哀哀望了一眼,长叹一声。

      千秋顺风长立于楼上,远远瞧见谢长青提着人过来,目光沉沉的带了点说不清的意味。

      “姑娘,等一下……”陆敏青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

      “闭嘴!”谢长安不待他说什么便冷冷喝了一声,眼看那边少主人正等着,脚下便更快了。

      女子提着人足尖一点瓦片,腾空跃起,尚在半空的时候,手上突然一轻,谢长青咦了一声垂下脸,顿时目瞪口呆。

      她人在半空,原是要带着陆敏青凌空越过巷子跳到对面一层的民屋,如今手上却是空空抓着一件滑溜溜的绣花长衣,那朱红的腰带飞开在夜风里飘落,衣服的主人却是不见了。

      陆敏青浑身穴道被封,上半身光溜溜不着一根丝线,下半身穿着纨裤,迎着呼呼风声正从楼顶上直直落下来,忍不住苦笑,已经顾不得先前那种仇敌相见的心情,只余无比纠结的郁卒,就说让你等一下,我衣服松了啊……

      所以说让你换个方式啊。

      谢长安暗底低咒一声毫不犹豫调转了方向扑下来,脸色有些扭曲。毫无自救能力的从这么高摔下去,不死也得缺胳膊断腿,任哪个女人看见个裸体男人成为自己的麻烦想必心情都痛快不到哪去。谢姑娘势如闪电,右手一抓,偏生捞到对方不着一物的肩膀滑溜之下没抓的稳,倒是把陆敏青那块肉给刮出好几道印子,顿时心里更是凌乱扭曲。

      眼见着两人都要跌到地上摔个斑斓夺目,陆敏青忧郁着表情,谢长安脸都黑的能挤出墨水,倒还是记着任务没跳开,伸手正预备将对方的重力划开,迎面一道墨缎突然甩开打在她脸侧,有人一把抽过她手中那件绣牡丹宝蓝长衫。

      不过眨眼间,陆敏青只觉腰上一紧被裹了一圈,人便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谢长青单手往地上一按,身形借力直直腾起一丈,这才落地单膝垂头,“少主。”

      不乏尴尬郁卒之意。

      陆敏青动弹不得,只拿眼瞟了瞟那人长发飘动的后脑勺,脸上僵硬的肌肉调整不出往日倜傥的笑意,但声音明显回复了平日那种轻浮不知死活。

      “真是险啊……这可算是‘坦诚’相见,就差没‘执子之手’了呢,小九,救命之恩需要在下以身相许么?”

      “闭嘴!”谢长安人还跪着,却陡然抬头眼中凶光毕现的扎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敢这样说话!”

      上半身不伦不类缠着件外衣的男子眼里暗光一闪,哼了一声,眼前突然对上一张不知什么时候转过来的脸,一愣。

      皱了皱眉瞧了他狼狈的样子,冷漠的人从他身侧直直而过,冷淡轻视的声音波澜不起,“凭你也配和我提这样的话么?”

      扬长而去。

      陆敏青脸色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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