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颜录Ⅰ(女强)》天水合一

20、惧意

　　“你究竟想做什么？”

　　山风徐徐，带着热意。

　　白浮看身前的少年，目光里带了点不淡不浓的好奇，

　　那个人背对而立，长发顺风飞舞，连背影都是一种冷漠的作势。良久连白浮都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青衣的人却转过身，步履缓慢，深色的瞳孔里透着冷讽。

　　“没什么，不过打发日子罢了。”

　　她这样回答着，走近凉亭里的石桌，少年檀渊为她备好了棋盘。

　　已经又过了一个月。凉华阁的不速之客越来越得心顺手。

　　“无爻会来么？”白浮问。

　　“当然不会。”千秋薄凉的眼光一转，依稀是雪山雾绕的表情。“能那么容易接受挑衅的人，不是白活了几十年么？”

　　“那么留着那两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站着看她自如的捻子布局，是不懂的疑问。

　　“以彼之矛，攻彼之阵，不是更有意思么？至少不会浪费。”她难得好心情的解释了一句。

　　是这样？

　　“你不会无聊？”白衣的阁主意有所指的看她端坐沉寂的表情，略带热意的风扑进亭中拂起衣衫飞扬，她的表情却是如热度难侵。

　　这样的话没有得到回答。年少的客人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双方不紧不慢的交锋，看上去十分的悠闲赏意，无形中却透出一种惊心的凉意来。

　　她落座于旁观者的位置，左右手交替着扣下黑白子，身边两侧无形而驯服的棋手被牵引着走向结局。

　　这样从容不迫的，独自的，毫无享受的，又非厌恶的举止……竟有些孤独的错觉。

　　白浮认真而沉默的看她落下一早定下的局势和走向，回忆起前代凉华阁主人怜悯的表情，忽而觉得，这样的人，或许比他更无趣。

　　例行公事一般的下完一局，没有对手不论输赢的客人起身扬长而去，那个整天跟在她身边的少年收拾了朝白浮微微颔首便跟了上去。

　　璀璨灼热的日光照耀在那一袭碧波深潭的颜色上，意外的冷凝。橘色少年衣衫飞扬着追逐在她身后。

　　凉华阁主人抬头看了看烈日的高度，明白是午睡的光景了。

　　香炉里的冷香已经燃尽，檀渊将门合上，小心的退出。里间的光影慢慢移转，空气里细微的浮尘上下移动，榻上的容颜消弭了阴冷，仿佛回到婴孩般的平和。

　　木质的牡丹插屏上雕刻的纹路雍容流畅，宝蓝色的一角布料忽而从右端露了出来，纯白的琼花绽放，恍如有生命一般暗光流转，莹润悦目。

　　纤长瘦削的指捏着绛红折扇，细腰高挑的青年半张脸在扇下笑着，灼灼的狐狸眼眯着慢慢走出来。一步一步，腰上垂下的朱红色璎珞随锦缎光彩波动着。

　　陆敏青行到榻前，垂下眼细看那榻上的人。

　　睡着的时候竟是这样无害么？垂下手抚拢折扇换了手执着，青年俯下身伸出右手，敞露的衣衫里露出那两根秀气却优雅如云的锁骨，肌白若雪，蛊惑人心。暗香盈动。

　　陆敏青微微挑着笑纹，却在下一秒陡然僵住。

　　叮……冷光一线，伴随着那双冰霜冷漠猝然睁开的眼，瞬间映入陆敏青的双瞳。

　　“还没学乖么？”冷冷的声音响起，少年的眼清辉凝然，右手中的短剑直指他胸口，动作快的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凉华阁的歌舞太过血腥。”锦衣的公子挑眉，一双眼黏在她脸上，那双细长的眼睛睁开来，果然如寒潭幽谷一般冰凝沁透心骨，深邃漆黑的夜空也无可比拟。

　　让人不得不觉得诡异的人。

　　陆敏青心下沉吟，然而对方的冷笑却宛若地狱归来的修罗，“穿心，还是割首？”那剑尖在他胸前比划了一下，细长的眼邪气森然。

　　“可以有第三个选择么？”锦衣的左护法却朝她展开一抹众生颠倒的笑颜，眼中电光十足，几乎是话语生香魅惑叠生，敞开的领口细致的白肤更是闪出珍珠一般莹润的光彩。

　　对方细长的眼黑如点漆，绯红的唇展开一抹极致嗜血的笑纹。“那么，把你的眼睛和手臂留下吧。”

　　陆敏青愕然，继而浑不在意的笑开，“何必动怒？上次那二十鞭在下已经赔过罪了。”

　　“自己也管不住的眼睛和手脚，留来何用？”她转了转剑柄，眼中一厉，扬手沉雀破空脱手。啪！下一秒陆敏青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短剑自他耳旁噌然飞过，咄的一声定穿在那面牡丹插屏上。

　　“你大抵不知道，我极其讨厌不干净之人的触碰。”

　　“少主！”这一声响终于让外间少年按耐不住，猛的门被推开，千秋目光不动声音却带了十足的冷意，“出去！”

　　檀渊滞住，默默又合上门退出。

　　锦衣的青年转过因受力不自主偏过的脸，扬手摸了摸耳垂，濡湿的触觉让他眯了眯眼。

　　陆敏青并未躲闪那人扇来的一巴掌，幽暗的眼底却有冷光滑过，他若无其事扬起笑意，“啊，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赏了耳刮子，真是痛啊。”

　　五个指印红艳艳印在脸上，青年横指抹了抹唇角溢出的血色，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

　　单薄寝衣少年模样的人慢条斯理眯着眼坐起，从袖中掏出手帕细细擦着手，冷冷道，“俗说士可杀不可辱，看起来对你这种人倒是不符的。”

　　陆敏青弯了弯唇，手中折扇哗然翕开又遮住了半张脸，话音轻飘飘，“胜败乃兵家常事，一巴掌便受不了莽撞的找人拼命，那不是我的作风。”

　　“倒是识时务的做法。”千秋整了整衣衫下榻，披开的长发微有些凌乱。“不过，”她走出几步倏忽侧脸，眼里的漆黑似是从瞳里漫出，压得人有些战栗，“你来这里不单只是想再次试探我的底线吧？”

　　“那当然。”

　　“怎么？凉华阁买来的舞姬入不了你的眼？”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坐下慢慢抿着。

　　“真是明知故问。”谁喜欢前一秒春意迎人后一刻便上演十八班武艺的女人？

　　“这么害怕？”屈指慢吞吞在桌上击着，千秋冷眼相觑，“无爻不动也就罢了，竟然惹来另一拨人……陆敏青，你的恐惧令我讶异。”

　　连她都能笑眯眯恍若无事的应对，那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竟然也会方寸大乱，怕的是什么？

　　“谁没有不怕的东西？”陆敏青苍白的肤色于阴影处显出几分脆弱，“趋利避害，不是人的本能么？”

　　她放了茶杯，好以整暇，“我帮你，又能得到什么？”

　　“除了命，”青年笑，“我都可以舍弃。”

　　“呵。”不置可否的一词之后，千秋道，“那便起誓吧。”那目底幽暗光线似笑非笑，“从现在开始，你惟本公子之命是从，我叫你向东你不得向西，甘心侍奉我五年，如何？”

　　陆敏青眼中冷意暗暗凝结，阴冷的气息泛出，那人白齿红唇冷渗渗如同诡秘邪笑的骷髅，“不答应么？”

　　“我答应。”最终他眼里冷意消散，幽幽瞧了她两眼，干脆的应下，犹是开口，“皇天在上，我敏青愿为千秋奴仆五年，任其驱使，若违此誓，必天……”

　　“等等，下面的话，量身订做想必会更好。”冷冷的声音打断他，不紧不慢含了戏弄的意味，“就说‘如违此誓，终身不举！必千人压！万人乘！’吧。”

　　轰！!只觉额角猛的一跳，陆敏青妖娆的狐狸眼烈火熊熊，猛然间咬牙切齿起来，这绝对是个恶魔！恶魔！

　　竟然敢拿这个来威胁他！

　　谁不知他声名如何，她居然敢说他不举，沦为下方！这骄傲的公子怎能受此屈辱！银牙咬碎！

　　“难得让我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对他的杀意视而不见，桌边斜斜坐着的少年清凌的笑意里带着空泛，并不掩饰自己的刻意，平白比素时的冷漠多了几分人气，“我听着呢。”

　　锦衣的公子面上青筋暴起，幽瞳犯冷，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咬牙几乎是一字一字吐出，“如违此誓，终，身，不，举，必，千，人，压，万，人，乘！”

　　“不会比我将你拱手送人的选择糟。”那恶魔一般的人笑，像孩童欺负宠物一般，满意的轻睐眼睫。“很好啊。”宁愿忍受敌对之人这样的侮辱也要以阶下囚的身份来寻求庇护，如此避之不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