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澜II》颜绯颜

55、兜兜转转

　　林景绯一动，他缓缓抬头，看向围住自己的七八个穆悍国人，颤抖着放下班清原，他站了起来。眼中是滔天的杀机。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恨过，怨过，绝望过。心中积蓄的所有悲伤绝望急待发泄，大叫一声，朝着一人奔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对方手中的刀夺过来，拼尽所有，施展开来。
　　几个穆悍国人早就因为他眼中的杀气而有些胆怯，本就多了分畏惧，更哪堪林景绯这种不要命又急速的打法，转眼之间，惨叫迭起，断臂横飞，林景绯杀了个痛快淋漓。
　　面前横陈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全尸，林景绯喘着气，望着一地的鲜血尸体，理智渐渐回来。
　　他扔下刀，再次奔向地上的班清原，抖动着手贴近他的脖颈，感受那微弱的脉搏，活着，他还活着。
　　他定了定神，飞快把掉落在地上的包袱捡起来打开，拿出其中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给班清原服了下去。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也知道班清原受了内伤，他打量周围，目之所及，只有大山横亘，没有一处人家，心中猛然下沉，泛出恐慌，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静了静，他把包袱带好，又拎起一把刀，再轻轻的把班清原背在背上，快速朝唯一的一条路跃去。
　　飞奔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一处人家，眼看太阳落山，林景绯心中焦急，山中夜间寒气重，晚上伤患定然受不住，他现在只能趁着目可视物，尽快找一处山洞栖身。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夜幕来临之际，总算找到了一处山洞。
　　把班清原轻轻放下，立刻拿出包袱中的药，在洞口撒上防止毒虫猛兽的草药，然后才拎着刀出去。
　　他先找了一些干草，之后又找了许多干燥的树枝，砍了一块木头，又找到了水源。
　　用刀把木头挖成一个小木桶，他提着水回到了山洞。此时天色已然全黑，他把班清原放在铺好的干草上，之后把树枝点燃，浑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班清原不再吐血，但脸色苍白的厉害，连嘴唇在火光下都散发着惨白的颜色。
　　林景绯看着安静无比的班清原，转了眼圈。看了眼自己血迹斑斑的衣服，从内衣里扯下一块布，沾着水轻轻给他擦拭面狭，擦拭嘴边的血迹，他手下很轻很轻，似是害怕惊醒昏迷中的人，又似是害怕用力过大，伤到皮肤。嘴上喃喃说道，“对不起，没有找到东西吃。天一亮我便出去找。”
　　这一天，他又惊又累，身体早已疲惫，可是意识偏偏异常清醒，他从包袱里找了治内伤的药给班清原服下，之后便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眼都不舍得眨一下，就怕一闭眼睛，眼前的人忽然不见了。
　　山洞里面静悄悄的，不时有外面野兽的叫声传来。林景绯却觉得安全。毕竟这样的大山里，白天或许会有人走动，可是夜间，却不敢轻易出来的。渐渐地，忽然想起了白天那些穆悍国人。那些人人数虽少，却是冲着他们而来，会是谁呢？如果有同伴，那么发现了那些人的尸体后，会不会搜山？会不会在前路堵截？
　　不知平一什么时候能来，能否找到他们。
　　他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心中一紧。杀了他们，对穆悍国来说是有害无益，如果能从中得到利益的，只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真的逃不了，那就和他一起死。
　　又添了些柴，他停止胡思乱想，静静的靠在班清原身边，睡了过去，但睡得并不踏实，辗转反侧，当天色发白时，便醒了。
　　看班清原微微起伏的胸膛，他稍微安心。用小木桶的水给他干裂的唇润了润，擦了擦脸，然后便提着小木桶从洞口出来。
　　伴着耳边啾啾的鸟鸣，他来到昨晚找到的小溪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了一种与溪水几近相通颜色的小鱼，不大，但是很多。
　　他选了一处小鱼比较多的地方，用泥巴围了一圈，然后把圈在里面的小鱼全部捉到木桶里，回了山洞。在回去的路上又采了一些野菜。
　　从包袱里掏出一个药罐，把药罐里的药掏出来另置一旁，又洗了洗药罐，林景绯架上火，把小鱼炖上，顺便放了些从包袱里取出的药草，看着罐里渐渐雾气缭绕，林景绯陷入沉思。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也不占。这里的环境，他一点也不了解，不知道走出这座山之后，还会遇到什么，如果他们堵截，那就是自投罗网；而且，他看了眼昏迷的班清原，他现在的内伤，恐怕也不适合这样奔波；如果对手真的是穆雷萨的话，也许他还可以赌一把。
　　他大致想了个明白，这个时候，小鱼也已经炖得烂烂的，香气盈满整个山洞。
　　没有羹匙，他便待鱼汤稍微凉了之后，嘴对嘴的喂班清原，还好流食他还能吃的下。费了一阵功夫，才把鱼汤全部喂给他。
　　之后见班清原发髻松散，便让他轻轻枕于自己的腿上，散开他的长发，用手指一遍一遍的疏离。他看着班清原，仔细的端详他，脸色似乎好了一些，本来棱角分明的脸上，因为长发披散，竟显出几分赢弱。这样的人，从来都是站在自己身边，用他的羽翼来保护自己的，现在他如此安静。林景绯笑了笑，把脸贴近他的，轻轻在他耳边说，“这次，我来保护你。”
　　脸上痒痒的，林景绯看了一眼班清原的下巴，翻了翻班清原的怀中，找出一柄微带着弧的小刀。林景绯沾了些水，聚精会神的轻轻移动刀柄，生怕一不小心伤到那人。他以前也曾为班清原这样做过，但却经常给他割伤，班清原闲他手艺不好，便不让他再做了，其实他知道，是班清原舍不得看他懊恼内疚的样子。
　　而对自己的下巴，他体毛很少，下巴上要好几天才长出一些稀疏的胡须，而他向来不用刀刮，一律用手来拔的，因为这个，班清原还笑话了他好几次。
　　林景绯想到这里不由的笑了起来，对班清原轻轻说道，“你快好起来，之后我天天给你刮胡子好不好？我一定不会再出错。”
　　又整理了一番，林景绯看太阳已然升起来，便又在洞口撒了一遍草药，拎着刀，走了出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首先要多找一些食物，先让自己添饱肚子。如果他光喝鱼汤，是不行的。他沿着小溪的方向走，也只找了些野菜。正自琢磨，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簌簌声音，他小心走近，准备好手中的刀，打算一击而中，哪知他刚要出手，却见从一处树丛下面，钻出一个满身是刺，嘴巴尖尖，灰扑扑的小家伙，他自失的一笑，原来是只小刺猬。还以为能有收获呢，这么个小东西，怎么吃？那只小刺猬并没有发现他，并没有意识到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仍自晃悠悠的往前走。
　　林景绯看着小刺猬，下意识的跟在后面，他轻功好，走起路来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只见那只小刺猬左转右转，竟然来到一棵树下。树下早已零零散散的落满了红红的果子，是大枣。
　　那只小刺猬就地一滚，再一滚，眨眼间，长长的尖刺上已经布满了红红的大枣，看起来倒像观赏的盆景，极为有趣。
　　林景绯待小刺猬晃悠而去，一步跃上树杈，把熟了的枣子摘了好些，这些虽不能做主食，可却对补血有好处，给班清原吃，却是正好。
　　临下树前，他想了想，又用力晃了下粗大的树干，枣子如乱雨般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林景绯想，也许小刺猬还回来呢，这样的话也算感激它带路了。
　　待他要从树上跳下时，果然，看见那只灰扑扑的小刺猬又小跑着往这边过来，他看着好笑，耐心的等着小刺猬再次把身上堆满枣子，簌簌离开，他才下来。
　　他继续往前走，又找了很多的野菜、干草、木柴、还砍了很多树枝，把这些一一运回山洞的时候，天色已近中午了。
　　他对自己很满意，以前总是不辨东西，如今看来，自己还不算太笨，能够凭着记忆回到他在的地方。
　　他找出一些已然松软的大枣，用小鱼熬汤，喂给班清原，自己随便吃了些野菜，之后便又来到了小溪边。
　　他轻轻用手拢头，把自己已然凌乱的头发全部散开，一遍一遍的束发，他头发比一般人长，长发不知掉了多少，也还是不堪入目。
　　他心想，就是掉成秃子，也要把这个练好。
　　在他一遍一遍的努力下，束好的头发算是比较中意了，身边一堆落下的黑发。他满意的笑了笑，之后把落下的长发整理好，用刀对半割开，一眨眼，手中的头发已是不少。
　　回到山洞，拿出那些干草，他开始编草人。
　　只是这草人身材高大，四肢修长，竟是按照班清原为模型编的。
　　他本来手指灵巧，因此并未花多长时间，一个草人便编好了。再用刚刚收起的头发给草人安上假发，直到自己满意。
　　看看天色尚早，林景绯手下不停，又编草绳以及绳套；之后开始着手处理树枝，不断拿刀削弄树枝，有的做成长箭，有的做成倒刺，并用草绳固定，做成大小不一的各种试样。
　　这些着实花费了他不少的时间，待到山洞被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品’填满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他拖着做好的变形树枝等来到洞外，凭着自己这两天对山洞周围的熟悉，把他们或是挂在树枝上，或者埋在低下，用树叶等掩盖起来，直到把他以前见过的，想过的各种陷阱布置好，才回到山洞。
　　此时夜幕降临，已然很冷了，便连忙生火熬汤。
　　伺候着班清原喝汤服药后，自己也随便吃了几口，闲下来，才觉得自己的手火辣的疼，这才发现双手早就起了无数血泡，有的已经破了皮，留出了血水。还好因为担心扳指被毁坏，早早的收了起来。不甚在意的用药瓶里的药粉敷上，他双目看着班清原，指尖划过他浓黑的眉，挺直的鼻，直到点在没有血色的嘴唇上，轻轻问，“你什么时候醒过来？”
　　没有人回答。
　　洞内火光熊熊，他的心里有些寒凉，他很希望班清原能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
　　几道血丝从眼中慢慢浮现，他眨了眨有些泛疼的双眼，轻轻躺在班清原身边，伸手抱住他的腰，偎依的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他依然早早的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给班清原做汤喂药洗漱，为他梳理头发，擦脸，刮胡须。一切都整理的干干静静。
　　手上又多了几道血口，但还是忍痛把自己的头发束好，脸也洗净，逼着自己吃了些野菜，又痴痴的盯着班清原。
　　“今天他们恐怕会找来了，我呆会儿，出去一下。”
　　“我会把洞口都撒上药，不让别人进来，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你不能总这样睡，要尽快醒过来。”
　　“如果我回不来……”
　　他忽然吻了他一下，“我一定回来，我不能把你自己扔在这里不管。”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喃喃自语着，之后便不断闻着班清原的额头，面狭，嘴唇……
　　他深看班清原一眼，猛然起来，把班清原的外衣脱下，再用干草把班清原掩藏起来，在他周围撒上药粉，防止猛兽蛇虫靠近。
　　给草人穿上黑衣，背在背上捆好，拿起做好的简易弓箭，抓紧长刀，大步走了出去。
　　他已然听到树林的鸟从树上陡然飞走的声音，知道那些人就在附近。
　　如果是穆雷萨，那么他身边的人并不多，而且几乎没什么高手。
　　他有自知之明，那些陷阱，对高手来说，根本就是儿戏。
　　凭着那些陷阱，希望自己能够突出他们围剿，顺便把他们引向别处。当然，如果能杀掉他们，是最好。凡事来到他近前的人，他是一定要杀掉的。否则草人被认出来，那会是怎样的灾难。
　　这个计策不怎么样，但林景绯别无他法。
　　班清原不适宜移动，而且前路有人堵截。
　　他人生地不熟，很可能落入他们的陷阱。
　　只有让他们死了这条心，或者把他们引向他路，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也许万中有一，平一能先找到他们，也是天大的运气。
　　可是现在，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他不能输，自己死了是小事，可他不能让班清原受罪。
　　只要想到班清原，他就有一股狠劲。
　　他什么都敢干，他变得勇敢无比。
　　耳边忽然响起两声扑通的声音，看来有人是中了陷阱了。
　　他猛然加快脚步，以最快的速度朝一面飞奔，四面都有埋伏，敌人一见他现身，都朝他这里涌来。林景绯是不会让他们靠近的，手中以极快的速度挥刀，眨眼之间，上前堵截自己的四个人还没看清人影，已然全部倒下。往前冲去，很快又灭掉其他几人。
　　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毫不留情之人。
　　林景绯丝毫不停留，往前奔去。
　　身后有快箭飞来，如今他特别耳清目明，以惊人的速度躲开几只飞箭，并拉紧手中弓箭，快速予以回击，耳中传来惨叫声，他毫不迟疑，转身再跑。
　　身后不断有人射箭，却都未打中，林景绯轻功超人，要甩开他们本来很容易，可是这里是大山里面，草木丛生，没有道路，他只能边跑边斟酌，不过这样，也让身后的人紧追不舍，知道他是往哪里去。
　　也算是引开了洞口的敌人。
　　班清原应该很安全吧。
　　林景绯心里不断算计着方向，他不能把敌人引开了，自己却迷路了，回不到山洞。
　　他就这样以不远不近的距离飞奔着，身后远远传来咒骂声。
　　他警觉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甚至嗅到了一丝腥臭，似乎有双眼睛在侧，让他很不舒服。
　　林景绯警觉的四望，很快，他发现前方距离自己十来米处，露出黄色一角。
　　是老虎，他心里一震。如今前有老虎，后有追兵，怎么办？
　　事到如今，已然没有退路。他只能往前冲。没有回头路，两旁树木繁杂，若是慢一点，那便成了老虎嘴边的肉。他不能保证自己的速度够不够快。即使够快，总不能让老虎也追着自己跑吧，他肯定跑不过老虎。
　　如果硬是要选，那么就只能直面老虎，顺便把身后的人引过来。那身后的人，就让老虎去对付好了。
　　心念电转见，林景绯脚下也只是稍稍犹疑，然后握紧手中的刀，猛然加快脚步。
　　说起来，直面面对老虎却是比侧面或后背面对起来容易，至少身体更加灵活些。
　　林景绯加快脚步的时候，老虎也张着大口飞扑过来，期待着能够撞个满怀。
　　哪知林景绯身子忽然一矮，要从老虎的腹下穿过去，他可没打算给老虎开膛，不然谁来截住身后的人？
　　那老虎却机灵，看出林景绯的意图，就在林景绯要从它腹下钻过去之时，它大尾巴一甩，眼看就要扫到林景绯肩膀，林景绯情急之下，拿刀去挡。霎时血光一现，老虎的尾巴生生被林景绯削掉半个。
　　这下可激怒了老虎，它咆哮一声落在地上。林景绯哪等它回头找自己后帐，撒腿急奔。
　　就在一人一虎对抗之时，身后的人也离地近了，也听到了老虎的咆哮，他们立刻刹住脚步，互相对视，正犹豫是前进还是后退。
　　老虎一见林景绯跑了，哪肯就自罢休，如今见这群人奔过来，又停住不动，满腔怒火顿时发泄到这群人身上。
　　于是，一个近似疯狂的老虎朝他们扑来。
　　这些人立时反应过来，举箭的举箭，躲闪的躲闪。
　　他们却忘了，长箭近距离的时候用处不大。
　　林景绯跑得欢，却也听到了远远传来的惨叫声。
　　知道目的达到了，而且他也跑得够远，脚底一转，从另一条路开始往回飞奔。
　　这回身后没有追命人，也没有遇上老虎，他脚底生风，一刻也不停歇。
　　饶是如此，再次回到山洞，已然又过了两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