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澜II》颜绯颜

41、识情

　　林景绯看看日头，都过了晌午了，班清原还没有回来，他有些无聊的看看趴在一旁眯眼的小豹子，这个勉慈也是，神出鬼没的，此时早不见了踪影。忽然想起早上睡梦中好像有人跟自己说话，他一直以为是梦，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他抬步走了出去。
　　班清翔住的地方离他不远，看着空无一人的院门，他有些惊讶，轻轻扣了两下，没人应。于是轻轻把院门推开，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透过窗户，班清翔正在闭目小憩，张英规矩的站在一旁，眼角瞥见林景绯，立刻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三少？”
　　林景绯对他笑笑，眼神闪了闪，终究忍不住问道，“怎么没人把守？”
　　张英见他清亮黑澈的眸子好奇而期待的盯着自己，轻笑道，“三少忘了，没有士兵，可是有暗卫的。”见林景绯一脸怎么没人拦我的疑惑样子，他补充道，“皇上早就吩咐过，如果是三少，不用阻拦的。”
　　林景绯不已为然的撇撇嘴，“这还差……”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班清翔面无表情，深邃而充满压迫的眼睛注视着他。
　　林景绯怔了一瞬，然后迅速恢复过来，他不确定班清翔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走上前，试探着说，“皇上，你醒了？”
　　班清翔不说话，眼睛似乎长在了林景绯身上，深沉的似要把人吸进去。
　　林景绯莫名其妙，又有些不知所措，偷瞄了一眼张英，希望他能解围，结果张英双目低垂，根本不看他。
　　他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皇上，你醒了吗？”
　　院子里沉寂气氛的有些压抑，林景绯满腹疑惑，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无计可施。也不知道这班清翔发什么疯，他有些烦躁的理了理袖子，忽然抬头，“皇上继续休息吧，景绯告辞。”说完也不看班清翔的反应，对张英也不理睬，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班清翔忽然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茶桌，哗啦啦一阵脆响，茶具碎了一地，而他却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般，再次闭上了双眼。
　　张英心中了然，却只是识趣的把地面整理干净，悄悄退了出去。
　　双目闭合的班清翔，心中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无波。他想起两日前篝火晚会结束回来，临睡前忽然想起一事，便去找班清原谈，他们兄弟二人向来不需费事禀报，因此熟门熟路的来到班清原的院落。哪知还没到门外，就听见房间里传出暧昧的□□，在宫闱浸淫这么久，自然明白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他立刻从院子里退了出来。
　　后来见到自己的同胞兄弟，班清翔就像从没去过他的院子般，该说什么还说什么，班清原自然也知道自己的二哥来过，但二人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班清翔以为过了两天，他会忘了那晚的事情，可是看到林景绯的那一刻，这刻意压抑的情绪还是暴露了出来。直到林景绯离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喜欢上林景绯了，虽然以前对他曾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但自己身为帝王，怎么可以被感情的事情烦扰，而且那毕竟是清原最最在乎的人，在感情和利益之间，作为皇帝的他，毫不犹豫的会选择利益。可是那晚在门外听到林景绯□□的一霎那，班清翔的心乱了。那一刻，他心痛、嫉妒，甚至还有着发泄不出满腔无奈的怨愤。
　　今天见到林景绯，那发泄不出的怒火忽然平息了下来，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陷了进去，而对方却一无所知。他就这样看着林景绯，恨不得把他吃了、嚼了、咽到肚子里，连渣都不剩。
　　可是林景绯毫不在意的离开，却更加激起了他的怒火，一脚踹翻茶桌，乒乒乓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头脑一清，随即心中一叹，自己到底失态了，这样的情绪外露，自十五岁以来便不曾再有过。

　　林景绯把头埋在双臂中，□□几声，在床上滚了两滚，十分懊恼。怎么会这样，明明自己是询问清原的事情的，结果被人看了两眼，就给看回来了，也太丢人了。不过那个班清翔今天也有些不对劲，和自己猜哑谜么？连问两遍都不吭声。莫不成他还有梦游的毛病？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林景绯无聊的在床上打滚，班清原也不回来，勉慈也不见人影，平一应该跟张华和邹意在一起，晚饭竟然是张英送来的。可是张英这个人精，竟然一句话也不多说，进退有度，无论自己怎么套话，就是只字不提班清原去哪，班清翔发神经的事情他压根就似没有在场一般。
　　夜色深沉，他却心里长了草般，怎么都睡不着。想着班清原今夜是否会回来，即使知道以他的武功机智不会出事，可还是放心不下。这就是他所说的担心么？自以为是的做自己的事，去哪也不跟他打个招呼，他那时就是这么惦记自己的吧？难怪后来如此生气。想不到报应来的这么快，转眼那个牵挂的人变成了自己，烦乱的抓抓自己的头发，他从床上爬下来坐到窗边，一口凉茶灌了下去。

　　伸手拨了拨灯芯，看着自己手上的翠绿扳指，他忽然笑了一笑。这个扳指是他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呢，当初二人刚刚成亲，班清原就送给了他这个扳指，说是自己送给他络子在七夕节定情，如今还礼，还亲自给自己带上，这一带，就是三年。
　　三年了，二人虽然有时也有矛盾，但感情却丝毫未减。自己懒惰，不愿出风头，吃饱喝足了就满足了，即便是荟萃楼，也是交给钱掌柜打理，就偶尔过去看看。而班清原，则像一棵大树，自己倚在这颗大树下，被他呵护了这么久。
　　他不由摹挲着手上的扳指，等着此间事情一了，我们就可以到处游玩了，想想都觉得开心。
　　他正在傻笑间，忽然敞开的窗口窜进一个人，林景绯立刻发觉，站起身迅速后退，想看清是谁这么大胆，夜探国宾馆。

　　对面的黑衣蒙面人中等偏高的个子，很是纤细，本来警戒的眼神在看见林景绯的一霎那，立刻涌上惊喜。“林公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却不难分辨女子特有的清脆。
　　林景绯一愣，这声音有些耳熟。黑衣女子见他反应不过来，毫不犹豫拉下面巾，露出一张不施脂粉仍极为漂亮的面容，此时正欢喜的看着他。
　　“曲寨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曲枫微微一笑，“我听朋友说的，猜测是你，所以过来看个究竟。”
　　林景绯又一愣，“你朋友是谁？”她的朋友一定是穆悍国人，不记得自己跟穆悍国的什么人有个交情啊。
　　曲枫似是看出他的疑惑，神秘的笑了笑，“我的这个朋友，你绝对猜不出来。”说着好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竟自笑了起来。
　　林景绯见她笑得开心，不由也跟着笑了笑，毕竟难得见到熟人，很亲切，“嗯，我猜你的那个朋友一定是在背后骂我，不然你哪能笑成这个样子？”
　　曲枫笑到一半，听到他的话，笑得更欢，对他竖起拇指，“连这个你都猜到了，嗯，再猜猜，看这个背后骂你的人是谁？”
　　林景绯果真认真的想了一下，眉头微皱，一会儿舒展开来，看着曲枫，“不会是那个武丞的女儿赵芸霞吧？”
　　这下子曲枫真的惊讶了，“竟然被你猜中了。”
　　林景绯不以为意，“这很容易啊，你是女子，想必你的朋友也是女子，而在背后骂我的人，除了那个赵芸霞，在穆悍国我还真的想不出第二个人。”想起赵芸霞，林景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啦，她只是嘴上说说，并非真的记恨你，不过，你真的是跟班王爷在一起？”曲枫听说他成过亲，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是男的，还是一国的王爷。
　　林景绯看着有些黯然的曲枫，有些歉意，但却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的，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了。”
　　曲枫自嘲的笑笑，自己早就料到的不是吗？芸霞一开始讲述的时候，她就觉得是自己念念不忘的这个人，抱着一线希望过来这里，不过是给自己再见他一次的借口罢了。有些受伤的看着他，淡淡的灯火下，丝毫没有掩盖住这人一身的清润秀爽，随意的一袭长衫，长发闲闲的披在脑后，双脚连鞋也没有穿，可是站在面前，你不觉的他粗鲁失礼，俊美无比的面容坚定而柔静的看着她，眼中似乎还有一丝怜惜和不忍。她忽然觉得即使来看他的结果是失望，却并不后悔，即便是知道结果，她也不后悔。
　　林景绯见她半晌不说话，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但却不知如何去劝她，窗外的凉风吹来，他一下子想起来，“对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没有人发现吗？”不可能啊，虽然自己没有见过，但他相当肯定，这间房子周围有暗卫。
　　曲枫刚要回答，外面的扣门声忽然响起，二人均是一震，相互看了一眼，林景绯知道有人敲门就不可能是班清原，他立刻拉着曲枫来到床前，把她往床里一推，用薄被往上一蒙，还好曲枫是女子，长得并非威猛高大，就是人在被子里，把纱帐放下来，也不太看得明显。
　　“三少，睡了吗？”张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景绯刚想说已经睡下，让他回去。
　　不想房门猛然被人一踹，两扇门急速的抖动了几下，便如散了架般没有丝毫力气的杵在一旁。班清翔走了进来，满面暗沉，帝王的气势完全散发出来，对于此时的林景绯，更像是锋利的刀片一般，生生让人看着就打颤。
　　即便是有些心虚，林景绯还是不满，“你竟然把门给踹了，这是我的房间。”
　　班清翔眼神迅速在房间内环视了一圈，在看到放下的纱帐的时候顿了一顿，然后才看向林景绯，“听说有人潜入国宾馆，清原不在，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要多关心关心三少，三少，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人么？”
　　本来还有的一些底气被他全部说跑，一丝不剩，这分明就是算定了那个人潜入自己的房间，还在猫捉耗子般跟自己周旋，把自己耍着玩很有意思么？可无论怎样，只要你不点破，我便咬牙不承认好了。
　　“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人？别是有人眼花了吧，夜里睡眠不足，眼花也是有可能的。”林景绯假装无事般回答。
　　“哦？是吗？五六双眼睛一起眼花，几个人还不如三少一人明白。”班清翔冷冷的讽刺，说着还不着痕迹的朝床边靠近。
　　林景绯哑口无言。
　　班清翔的眼神讽刺意味太强，他脸皮再厚，也不好再说下去。
　　眼见班清翔要抬手撩纱帐，他心动立即行动，一下子抓住班清翔的手，“今晚月色不错，不如景绯陪皇上出去走走，难得来到穆悍国，不欣赏一下这里的夜色，不是有些可惜？”林景绯干脆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为了不让曲枫被发现，该胡说的时候还是要胡说。
　　班清翔看着自己手中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心中一阵悸动，原来他的手抓起来是这个样子，没有大男人的粗糙，倒是多了几分的韧软风流。听他说要月下散步，他嘴角忽然一翘，“单单散步有什么趣味，不如让张英拿一壶好酒，对酒赏月才风雅，对不对？”
　　林景绯见他答应，心中如释重负，并没有看到对方眼里狡婕的眼神，随即应和，“好，那现在就走吧。”说着随意踢踏着一双鞋子，拉着班清翔的大手，率先走了出去，生怕这个人出尔反尔。
　　张英跟在二人身后，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班清翔，还是因为林景绯。
　　林景绯不是特别喜欢喝酒，尤其是烈酒，而穆悍国的酒尤为烈，火辣辣的酒穿肠而过，浑身不自觉的发热。
　　三杯酒下肚，林景绯的脸立刻变得绯红，却咬紧牙死撑，他还要争取时间让曲枫离开，既然班清翔有这个兴致，他怎么也不好推辞，一杯接一杯的喝，后来也想开了，反正班清原不在，明日登基大典自己也没有兴趣去看。
　　班清翔冷眼旁观，看着林景绯的俊脸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变红，犹如四月桃花般，娇研俊丽，绽放在枝头绚丽无比，满含春意。
　　林景绯眼神朦胧，似有困意，张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似是要努力睁开，最终仍是忍不住，伏在桌子上轻轻睡去。
　　班清翔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他静美的睡颜，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抚，轻轻的靠近，醇美的酒香混合着他身上的桃花香，让他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似被蛊惑般，他把睡梦中的林景绯揽在怀里，清凉的薄唇吻上他绯红的面狭。
　　醉梦中的林景绯丝毫没有感觉，反而因为凉凉的夜风而朝他怀里靠了靠。满足感从心底升起，班清翔甚至温柔的笑了笑，可惜，这个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展开，便僵在了脸上。
　　他再一次打量这副睡颜，是因为这张脸么？才让自己和清原喜欢他？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显得苍白而危险。
　　不知是不是心境的关系，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诡异，张英甚至哆嗦了一下，幸亏那人没有回头。
　　他到底招惹了多少人？就算眼前，清原、秦竞、自己还有今晚的那个女子，更可气的是，竟然让自己喜欢上了他，不知道自己和清原是亲兄弟么？二人在钩心斗角的皇宫中互相扶持，彼此只把后背留给对方，这样的信任，难道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改变？
　　无意识的，他的手中轻轻下滑到林景绯颈处，五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感受梦中人的体温，然后缓缓并拢，只要一用力，烦恼就不存在了。
　　张英在班清翔身后看得冒汗，却一句话都不敢说，他不由自主的吞咽一口唾沫，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足够让人听见。班清翔忽然回头，目中的杀机让张英扑通一声跪下，低声唤“皇上。”声音轻薄而不稳，像羽毛划过水面，波纹都很少。
　　班清翔转会头，又看向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仍不知危险在身旁的人，奇怪，刚才明明要杀了他，现在竟然没了兴致。良久，才伸手把林景绯抱起来，没有回他的房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夜色已深，想必那个潜入的人已经离去。
　　班清翔再次端详这个人。难描难画的容颜，睡得还真是单纯无辜。
　　本来打算转身离开，却注意到如斯长发，伸手拘起一把浓黑的长发，放到嘴边吻了吻，才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