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笼（短篇）》九斛珠

3、魔咒（完）

　　客栈的大堂里，玉璃直直的盯着紫玉笼，手指缓缓在它表面摩挲，半张着口无法合拢。
　　楚连城心内冷笑：终究只不过是个孩子呵！当真以为自己会舍得这样的宝物来换一个木鼎么？他的手指屈伸，将紫玉笼向玉璃那边推了推，“怎么样玉姑娘，说出口诀，这宝物就是你的了。”
　　“当然当然！”玉璃两眼放着光彩，转头指了指杜仲和辛夷，“这两个人就送给楚庄主了，有了他们，自然就有了口诀。”
　　“哦？他们知道口诀？”楚连城斜睨着玉璃，向楚少卿一示意，楚少卿收回手中丝线，抽身退后。
　　辛夷一得到自由，立马涨红了脸骂了出来，“叛徒！师父待我们不薄，你居然要把宝物拱手让人！如今还出卖我和大师兄，你卑鄙！”她本就是个不太有主见的人，得空便先骂人，以泄心头恶气。本是温柔和顺的女子，此时一张俏脸早已扭曲。
　　玉璃的目光在紫玉笼上徘徊，哈哈一笑，“师姐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们要找的就是楚庄主，有了他的帮助，要练成武功易如反掌。若是没有了他，这辈子都休想！所以，你们该感谢我才是。”
　　“你……原来你骗我们……你……”辛夷怒指着玉璃，胸口胀满了怒气，反而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说找到一样东西，就能帮你们练成武功。那样东西在楚庄主手里多的是，我何曾骗你们了？”玉璃扭头看了辛夷一眼，嘻嘻一笑，“不过还真得谢谢你们，若不是你和大师兄相助，我定然拿不到这神木鼎。”
　　辛夷喘息了半晌，渐渐变得面色如土，早知今日，就不该听信着丫头的鬼话！可是这世间，哪里有早知之事？
　　相比之下，杜仲倒显得镇定许多，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往常的神态。
　　楚连城的目光投向杜仲，“你知道口诀？”
　　杜仲不答，反问道：“楚庄主是用紫玉笼来换取神木鼎和口诀么？”
　　楚连城点头，饶有意味的审视着杜仲。
　　“神木鼎的口诀，师父只告诉过我一个人。”说着，杜仲的目光转向了玉璃，“其他人，连一个字都不知道！”
　　楚连城继续盯着杜仲，不发一语。杜仲续道：“这一路上，都是我带着神木鼎，若是交换，也该我和庄主交换才是。”他的面上布上一丝诡异的笑，慢慢的向楚连城挪近。
　　“这倒也是……”楚连城看了看旁边变了脸色的玉璃，又转向杜仲，“你打算怎么交换？”
　　“我没有玉璃那么贪婪，只需庄主帮我练成神功即可，其他的，我不奢求。这紫玉笼，只有庄主您一个人才配拥有。”
　　楚连城满意的点头，“看来，跟你做生意更划算些。”
　　玉璃眨了眨眼，凑在了楚连城身边，低声道：“庄主，你真信他说的话？我送你这两个人，只不过是帮你练功而已，神木鼎的口诀，师父只传给亲信的人。”她说着，瞟了杜仲一眼，“至于他么，虽然仗着年纪当了大师兄，却是蠢得很，从没得到过师父的青睐，怎么可能知道口诀。”
　　楚连城继续点头，“哦，那还是跟你做生意划算。”
　　客店外，雨势更急，雨滴落在道旁的树叶上，劈啪作响。房顶上沙沙的雨声不断，檐头的雨水汇在一起，亦是不断的流下，敲打着青石板，哗哗的声音吵得人心头莫名的烦躁。
　　烛光昏昏惨惨，玉璃伸手拿起盖子掩住了神木鼎，又凑到蜡烛旁边，剪去灯花，将蜡烛挪得离楚连城近了些。
　　一旁的辛夷见事态不对，缓缓向后退去，面色极是苍白。她自然知道自己无力参与这样的争斗，便想早些逃走。然而，未及转身，“嗖”的一声，一把飞刀突然从她后劲穿入，透过脖子，沾着鲜血插入对面的墙壁。
　　“唔……”辛夷未及呼痛，便软软的倒了下去，眼珠突出，尽是骇然之色，脖颈上，赫然多了一个血窟窿。直到死，她也不知是谁出的手。
　　玉璃转偏看了辛夷一眼，眨了眨眼，若无其事的转头。杜仲紧咬着唇，一声不吭，他的心内在打着算盘：空口无凭，楚连城这条老狐狸可不是轻易能骗得过的，既然如此，也只能忍痛拿出真的口诀了！
　　楚连城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依次扫过，嘴角噙着冷笑。
　　玉璃眨巴眨巴眼，正想着怎么骗过楚连城，杜仲却抢先开了口，“楚庄主，有件事你该相信，我若是不懂得神木鼎的口诀，就不可能贸然同玉璃冒险偷取神木鼎，再跋涉这么多路来到这里。”
　　“哦？”楚连城挑眉，颇带玩味。
　　“玉璃鬼灵精该，我们师兄妹都知道，她的话没几个人信。偷神木鼎是死罪，我既然敢和她一起冒这个险，必然是有了把握的。”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油纸，在掌心缓缓摊开，“神木鼎的口诀，师父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是我偷出来的。既然楚庄主有我所需之物，我便将口诀双手奉上，我们各取所需，岂不是很妙？”
　　本是趴在桌子旁边的玉璃赫然色变，站起身就要奔过来，却被楚少卿拦在一旁。
　　楚连城踱步到了杜仲跟前，拿过油纸细细看了一遍。神木鼎的口诀，他只知道零碎的一点片段，看起来，这份口诀绝对是真的。他赞许的看着杜仲，“确实不错，不过，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些。”
　　杜仲尚且没有明白他这是何意，便见楚连城嘴角泛起一丝阴鸷的笑意，他如鹰爪的一般的右手罩下，狠狠的拍向杜仲的头顶，口中喃喃，“看在口诀的份上，让你死得痛快些。”
　　杜仲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楚连城却忽然一阵抽搐，手中的油纸把握不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楚少卿面色一变，疾奔上前扶住了楚连城，“爹你怎么啦？”
　　“有毒……”楚连城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嘴角便有黑色的血沁出，浓浓的黑色，如同化不开的墨，怵目惊心。
　　“我帮你疗伤！”楚少卿连忙转到了楚连城身后，手掌贴上他的后背。楚连城嘴唇动了动，想说“别用功”三个字，却又强压着涌上胸口的血，不敢张口。
　　他的身后，楚少卿刚一用功，气息便已紊乱，他捂着胸口再试，却只有更加剧烈的痛楚。楚少卿的功力远不如楚连城，剧毒发作，立时经受不住，双手捂着胸口，身子摇摇欲坠。
　　玉璃哈哈一笑，拿起杜仲的长剑，狠狠刺入楚少卿的背心，鲜血溅在她的脸上，映得她本是纯真的笑颜很是诡异，她的声音天真如初，却满含得意，“有神木鼎在我手边，你们竟然一点都没防备么？”
　　她的身上至少藏了六十四种剧毒，此时又有神木鼎相助，毒性更增。从楚连城进入客栈开始，她已用了好几种毒药，且都是无味，是以楚连城和楚少卿中了剧毒也都未曾发觉。刚才她剪灯花时，已将指甲浸入神木鼎中片刻，再将毒汁弹在灯芯上，毒性更烈。若不是楚连城功力深厚，此时怕是早已毙命了。
　　楚连城一声怒吼，一口血喷出，如薄雾般洒向玉璃面门。而他也在瞬息之间到了玉璃跟前，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解药呢！”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极是费力，似乎每动一下都要抽去体内的力气，也使得毒性发作更快，他的血已然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玉璃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更是无法开口说话。楚连城目眦欲裂，虽然他处事向来沉稳，此时被毒药腐蚀了意志，已无法控制自己。愤怒之下，他的右手将玉璃悬在半空，左掌狠狠的拍向玉璃胸口。
　　鲜血四溅。蒙蒙的血雾中，玉璃的身体软了下去，胸口处一片嫣红。
　　楚连城一把将她扔在地上，如癫狂的野兽一般，疯狂的开始在她的衣衫里翻检——她的身上，一定藏着解药！他的唇角，乃至耳鼻眼孔中，血缓缓的流出，略显粘稠。
　　本来像是死了一样的玉璃，唇边忽然泛起一丝诡异的笑。楚连城的意识已经渐渐变得模糊，他强撑着身体，目光渐渐涣散，根本未曾注意玉璃的变化。一柄长约四寸的小刀忽然穿透了他的咽喉，玉璃用尽全身的力气，打滚躲到旁边。
　　楚连城愤怒已极，凝聚了几乎所有功力，狠狠的一掌拍向地面，溅起泥土纷飞，周围的桌椅也被震开，四散在地。
　　一掌之后，浑身的力气被抽离，他终究挺不住，倒了下去，面上蒙着一层可怕的黑色。神木鼎和紫玉笼跌落在地，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滚去。神木鼎所经之处，没有合紧的缝隙里有绿汁洒开，地面瞬时干涸。
　　玉璃一阵剧烈的咳嗽，爬向紫玉笼，她终究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仿佛一个孩子费尽周折终于拿到了最想要的玩具，她的脸上绽开天真满足的笑意。
　　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前面的紫玉笼，却忽然有一双黑色的布鞋挡在了她面前，她艰难的抬头，就看到年老的莫掌柜躬身捡起了紫玉笼。
　　“那是我的！”玉璃竭力嘶喊，爬的更快。莫掌柜的手掌摊开，一个酒杯呼啸而来，重重的打在玉璃后背上。她连哼都未曾哼一声，便晕倒在地。

　　莫掌柜双手捧着紫玉笼，眼中放出许久都不曾有的精锐光芒。他苦苦奔波了十年，这个东西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只是，它刚一出现，就掀起了骇人的杀戮。
　　雨声渐渐歇了下去，莫掌柜仔细端详着紫玉笼。这块玉，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么？几十年来，虽然它享有“暗器至尊”之名，却从来没有人真的用过它。紫玉笼已不再是一件暗器，而是一种光辉与荣誉，带着足以让人性扭曲的魔力。
　　莫掌柜叹了口气，目中的精光渐渐收敛，重又蒙上了一层雾。忆起当初的一次次杀伐，他已明白——紫玉笼是个魔咒，会勾起人最原始的欲望，从而挑起杀戮！
　　看啊，它的身上已经溅了许多斑驳的血迹，若不是仔细瞧，还真难以发现。浓浓的紫色里，竟然隐藏了那么多鲜血。或许，它里面的每一种暗器上，都已缠了几条冤魂。
　　紫玉笼，它本就不该出现。既然已经出现了，就让它销声匿迹吧。
　　莫掌柜清了清喉咙，向里叫道：“余师傅。”自从玉璃拿出那可怕的神木鼎后，店里的伙计都已躲到后院去了，此时除了莫掌柜，就只剩下做菜的余师傅。
　　厨房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他的脸上攀着一道深深的刀疤，占据了半边脸，极是可怖。余师傅走入大堂，看着地上乌黑的血迹，眼中骤然升起痛楚之色，仿佛想起不远触碰的过往。
　　莫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沉稳，“去告诉伙计们，叫他们别碰这些东西，然后再去一趟衙门。”说罢，他怀里抱着紫玉笼，慢慢向店外走去。
　　“掌柜的，你去哪里？”余师傅在身后沉声问。
　　“找个地方，葬了这个东西。”莫掌柜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
　　老人的声音平静如初，依旧是平日里家常谈话时的语调，听在余师傅耳中，这声音却仿佛是从天外飘来的梵音，让人心底霎时变得清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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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嗷~结尾也发上来啦~~
这段时间陆续写几个小短文发上来，然后到八月末就开新坑喽~~于是欢快的爬去码字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