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64、第六十一回

　　呈丰五年七月初三，闻铁蛇律于望江楼一带设摊，初效金蛇与人面相。初有名，城内名士皆往，皆赞其祥。监察行为，始见蹊跷。其名为祥，实因多以恶合法。纂实而后合谋。
　　察其一，李县子嫡女，未婚而溺锦江。父憾其花年而夭，欲召冥夫伴女阴路。女生时宠一男伎谓三郎，提亲无果，亦无生男从其和亲，遂寻铁蛇。铁蛇告七日还，七日内三郎暴毙，三郎唯一远亲啖其三流，闻金即允。此冥婚成。而三郎暴毙实源铁蛇之蛊毒。
　　察其二，徐国公原封沪，善经营而行商于沪，然遇倭寇迁之蜀。千金散尽而家道惨淡，欲续行商而求于铁蛇，允二八分利。铁蛇贷其黄金千两，时银百万，故而分利颇丰。然其本金实从国库，皆为盗。
　　察其三，豫成氏善厨菜人，始自豫南粮荒。流落至蜀遂欲洗金盆。然富贾叶公入饕餮魔，贪食百物，求于铁蛇。铁蛇寻成氏，成氏不从，遂斩民女于其前，曰汝若不从，子步后尘。成氏迫操刀，烹菜人以贡叶公。
　　上例其行大恶，小罪难其数，宗罪累累。杀人斩魔，□□偷盗，无恶不行。察实甚叹呜呼。
　　吾断今良时，其必诛之，随至望江楼苑。临江阴阳摊数多，其见则亡走，即见其形。追之，于楼门苑内交战数回，解其小伎。又走，既追至楼内，随楼而上至顶，交战数回，施雷火计，未中要害见跳窗而走。遂召雷入水，此妖落水中雷而暴毙。

　　爸爸对写日记这种事向来不怎么愿意，但对作法斩妖这类的事有规程必须要有所记录所以才不得不写。潦草的字迹本就难认，认出来了会发现写得也很简单。看这描述那老铁蛇还真是做了不少骇人听闻的事。作为青羊宫的道长，做这些事也算是理所应当。但他的那些恶行，是从哪里调查而来，又是如何调查的，通通都没有细说。
　　至于百妖录，更是只记录了各种妖怪，哪些妖怪被封印在阵内，哪些没有，都不完全。
　　“据我的了解，那八卦阵其实并不是在我们这里。那个时候是在武昌龟山。倭寇乱华时，倭人打算攻击那八卦阵放出阵中恶妖好利用那些妖怪摧毁中原。得到消息后，八名国师封印了那阵带来了成都。那时候九里堤一带还是没什么人的农村，便立在那里。原本是有记载相应的管理记录，妖怪名录。但武昌没多久后就沦陷了，匆匆忙忙的撤退丢失了不少资料，这本百妖录也是根据零散的资料拼接而来，后来修复的工作到现在还没完成。我们这里负责其中的一部分，信相院那里还有一部原始资料。”赵阿姨对我们回答到。
　　“可这么说来，即使是两方面的善本组合起来，也不一定是完整的。”
　　“回殿下，不仅不完整，应该说甚至还不如这修复本的资料丰富。在修订的这版本道长已经联合不少道士查询资料，寻访民间补充不少了。”
　　“哦，这里是都犼的资料。”我翻着那本资料，见到那页便说。
　　都犼的资料和爸爸昨夜介绍的差不多，是都江堰龙王的儿子，擅长水术。其他的甚至都不如爸爸前晚说的那么丰富。至于爸爸——就更是叫不动了。向蜀王府汇报完九顶山无恙的事后，昨天窝在房间里看了一天的电视剧，问他什么都是爱答不理的，当然也不知道以他的粗心劲，到底是不是真的忘记得差不多了，毕竟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的事。

　　“真！殿下，拟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回来了。”从图书馆拿回刚抄完的百妖录复写本回来正是早餐的时候，一到餐厅菲菲就一副担心的模样对我们说。
　　诶？这两天忙着翻各种资料调查，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和我不一样，拟刚来成都没多久，在学校里也没见他和哪个同学特别亲热。应该不会在哪个朋友家里过夜，住到我们这儿后也没有夜不归宿过。
　　“不用担心，拟的道术高强，只要不去太远，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的道术确实不和我们一个档次，可现在成都城内外法术高强的妖怪也不少。前夜的都犼，连爸爸都抓不住，而且连铁蛇那样的老妖都死了。我们这两天翻了百妖录，那些妖怪实力在都犼以上的不少。如果拟碰到了其中之一，不用说凶多吉少。
　　“那应该不至于，其实前天傍晚你们出去找伊藤的时候张老师有来联系。她说有警察把拟带去了，我就马上给师父传了飞鸽。结果当晚师父就回来了，我再提了一遍这事，他只说了一声知道了，可我们在警局的熟人刚刚打电话回复，说是找遍了城内的派出所都没有找到关于他的案子。”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那个警察不是真的警察，是妖怪假扮的。”
　　“也不一定。”在一旁看早报的爷爷说，“如果是秘密处理的案子呢？”
　　秘密处理的案子？所以我们在警方的熟人打听不到？拟这几日在城内忙着捉妖，现在市府又不承认妖灾的事，如果和妖怪有关的话倒也确实有这种可能。
　　“你们说他之前是被杨医生拉出去了吧？我听王府的人说，杨医生也没了下落。拟虽然回来过一趟，但是没听他提起过他们一起出去办了什么事。”
　　对了，杨医生失联，本应该第一个向拟打听才是。可杨医生毕竟是独立生活的大人，所以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察觉到异样。等到我们发现杨医生失联的时候，拟也跟着失踪了。他们的失联很可能与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件事有关。
　　“这个……和他们一起做的那件事在时间上正好吻合。”
　　我接过了爷爷找来的旧报纸，说是那天晚上龙泉驿发生了一起通讯塔爆炸事故。事故导致全镇的通讯设施失灵，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修复。那么说来，他们当晚应该是去龙泉驿了。
　　朱阳去会客室打电话的时候，爸爸正好打着哈欠进来。我连忙和他说了这话，他伸出手来做了个六爻卦，然后淡然地说：“啊！他命中有此一劫。过段时间他就回来了，你顺着线索去找找他吧，能逮到只大老虎。”
　　这是什么意思？我正想继续问，爸爸却看了眼饭桌说：“哎呦，最近行情这么差吗？连我家的早餐也这么清汤寡水的。喂！老头！我们去吃生煎包吧。最近烟花巷里有家很好吃的上海生煎。”
　　“真的？虽然吃过早餐了，但肚子怎么觉得有点饿呢？”
　　“我就知道，你个老来馋哪吃得了这些。”
　　“诶？！菲菲一大早就起来做的早餐，师父你真的不尝一口吗？”可他们丝毫没有理会菲菲的撒娇，只招了招手走出了后门。
　　就在这时候，朱阳给府里打完电话回来了说：“还没查到杨泽的下落，但是有说查到一张他车子的罚单，在龙泉驿闯了一个红灯。那晚龙泉驿发生的事不用说就是他们去处理的那件事了。老吴已经从府里出发了，等等就来接我们。”
　　如此看来，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现场还真是可用一片狼藉来形容。整个塔的建筑主体还算完好，可塔基发生了爆炸。虽然现场被警察看守着，就算表明了蜀王世子的身份也不允许我们进入。但那些金属设备的碎片和各种生活用品随着冲击波撒满了整片空地，因为调查还没结束所以还没有清理。
　　虽然事情过了这么久，但还是不免有爱看热闹的乡亲站在警戒线外探头。不远处的集市尾巴上，一群人聚在一起，听着一个人说着当晚发生的事。
　　照他的说法，塔里的人都被一个魔王给控制了。当晚有两个道士（应该是把杨医生也当作道士了）进到那里面除魔。那两个道士法力高强，以一敌百，把被魔王控制的人都给解救了出来，但是一些人当时就已经被魔王吸尽了精气死了。他们在二楼存设备的地方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那俩道士来了一招火术，就这样引起了爆炸。
　　他描述的两位高人一大一小，经朱阳的询问后和那两人完全一致。
　　“那两人后来去哪儿了？”
　　“后来警察上楼后就发现了那个受伤的大道士把他送去医院了，可那小道士不见踪影。我朋友说那魔王在那招火术后伤了元气，但并没有就此被除去，只是往山上跑了，那小道士马上就追了过去。”
　　“你朋友见到了吗？”
　　“当然了，我朋友就住在那片山里。他看到那小道士和那魔王在山中又战了几百回合，只是山里情况毕竟复杂，那时又是晚上。那魔王逮着机会又逃走了。那小道士在山里寻了好一阵都没找到。只是昨日，我朋友在山里见到了那受伤的魔王，把他吓得半死。”
　　“所以那魔王并没有除死？”
　　“可不是，所以大家都得小心点。那魔王现在是元气伤了，可指不定哪天养好了伤会再回来呢。”
　　“哎呦，这可怎么办好啊。”
　　看到听众们嘴里纷纷响起的担心，朱阳连忙问：“你那朋友在哪里？”
　　“在那山里，他管着山里的竹园，所以住的有点偏，在深山里呢。”
　　“你真的有这么一个朋友吗？”“就是，哪有人这么巧又撞见了那塔里发生的事，又撞见了山里的事？”
　　“真的，你不信的话我带你去找他。”
　　“带我们去找他吧。”朱阳上前一步说。
　　“你们……？这山虽然不高，但山路也不好走。你们两个孩子就…… ”
　　“怎么？我就说是假话吧。”
　　“我吴汝忠这辈子都没说过假话。好！我就带你们两个幺儿去见见那魔王的巢穴，你们回来可要帮我证明我的清白。”
　　那自然正好，如果真的找到那魔王，朱阳还承诺给他赏钱。这倒是更激发了他的斗志，话不多说就带着我们上山。

　　从这儿上山的便道是附近村民踩出来的土路，昨夜的雨不算大可这会儿山路还很湿滑，再加上坡度大很不好走。我倒是无所谓，可朱阳毕竟是王族，还没走上多久裤脚上就都是泥了。
　　我虽有这担心，可没想到在翻过一个山头后先体力不支的人是我。在山里看起来并不怎么远的路，实际走起来不是要绕上好久，就是要四肢攀地。有时好不容易找到大些的石板路，可没多久就又进了深山树林。那人虽然看来瘦弱，但在山中行动自如，朱阳的体力也不用说，反倒是我成了累赘了。
　　“没事吗？”
　　“嗯，没事。”虽然有些喘不上气，我可不能老是扮演拖后腿的角色。
　　就在朱阳又拉了我一把的时候，不远处的岔路口传来了一个嬢嬢的叫卖声：“来喝杯茶吧！喝杯茶再走路吧。”
　　没想到在这深山里还有茶摊，不过毕竟这也算是市郊的游览之地，山区再大也不是什么不毛之地。
　　“休息会儿再走吧！”朱阳叫住了给我们带路那伙计。
　　“嗨！歇不得！我朋友在前面那山头！现在入夜早，要是不抓紧时间赶路我们天黑前可出不了这山。”
　　“歇一会脚程也能快些，我这兄弟不习惯走山路，不歇歇也走不快。”
　　那伙计有些犹豫，只是看看我又说朱阳给加钱，所以才答应下来。朱阳买了三碗茶，嬢嬢一边给我们上茶一边问：“这前面都是还没开发的私地，游客都不能进去，你们俩孩子家家的去那里干嘛？”
　　“有些事情要调查。”
　　“什么事情得孩子去，现在下山还来得及，还是早点下山吧。”
　　“嗨，没得事。这山路我经常走，会带好这几个娃娃儿的。”
　　嬢嬢斜眼瞅了瞅他，又说：“别看这山不偏僻，进深了危险得很，还是下山吧。”
　　“没事，我们虽然年轻但自小便修炼武艺，嬢嬢不用担心。”
　　朱阳都如此说了，嬢嬢便不再相劝，只好说：“前面找到大路往西走，有一个区所设的管山房。如果遇到危险了就躲到那房里，就算管山人不在里面也有电话可以报警。”
　　“好，谢谢嬢嬢。”
　　在茶摊休息了一阵后力气恢复不少，我们继续跟着那伙计往深山里走，过了这个岔路后路就小了不少，本就是踩出来的土路，这会儿杂草荆棘长得更多，如果没有带路人根本就忍不出这是路。
　　随着山深，两边的树木也长得更大，已经是无人迹的密林了，就算现在时间是晌午，深秋的山林间还是有一层薄雾，明晃晃的太阳没多久后也见不到踪影。我毕竟在成都长大，爸爸也带着我来这里玩过几趟，可从未到过如此偏僻的地方。不过这氛围倒正像是那不知名的魔王可以休养生息的地方。
　　“就是那前面。”
　　伙计指着前面说到，可刚刚他明明说他朋友管理的是竹林，这周围的大树如此茂密，现在的海拔也不像是会长竹子的向阳处。
　　再走几步，在薄雾中终于见到了他说的那个建筑。远看不像是现代新建的管理用房，走近果然是座破庙。不是什么正式的庙宇，只是本地人搭起来的一个山神庙台，因为没人维护，屋檐和墙瓦已经破败，住在这里的人利用这建筑搭了个棚，又在外面搭了土灶，看起来也是个深山里的好住处。
　　“幺弟，终于带人回来咯。”一个女人听到动静后出来迎我们。那女人穿着色彩艳丽的明服，干净整洁，和常见的淳朴山里人形象完全不同，倒像是大家夫人。
　　“可么，我带来两个细皮嫩肉的贵少爷，主子一定喜欢。”他得意地说。
　　这对话是什么意思？
　　“两位少爷确实标致，两位爷，路途辛苦了，快进来吧。”
　　朱阳看了看四周后拉住了我，朝那女人作了个揖说：“失礼拜访，就不劳烦主人家了。我们来只是想问主人家打听些事情，还问主人在家否？”
　　“主人去巡山了。两位小爷里面坐，我这就给主人放信号让他回来。”
　　“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他。”
　　“这…… ”
　　“嗨！两位爷，不用客气。你也看到这地方湿气伤身，还是进屋坐吧。”
　　“就是，我们都如此诚心地请了，两位爷是看不起我们山里人家吗？”
　　看女主人生气了朱阳转头征询我的意见，怕引起矛盾，我也只好答应。被他们迎进门后才知道里面是另一番天地。这庙台看起来只有一小殿，弯身进门后里面倒还有一个宅子。菜园里种着一些蔬菜，里堂虽小但该有的也有。我们被请到上座，女主人便将茶水端了上来。
　　走了这么多路当然口渴，可我刚要端起茶杯来朱阳要端茶的手就打过了我手里的茶盏，茶水落到地上，我们身上也湿了一大片。不过没关系，刚刚茶摊的老板娘说我们穿这么好来爬山可惜了，给了我们手纸擦身。还特意多给了我们一些说好路上用。
　　我正要给朱阳擦衣服，掏出那手纸来才发现上面有写着小字。给我们带路的那个伙计，不是人，而是虎伥？她还让我们见字就跑，可我们一路而来都没机会看，现在很显然是到了虎穴之中。
　　朱阳见我递给他的纸条也有些惊讶，来不及我们商量对策，一个身影正从门口走来。一只身材健壮的华南虎跨过门槛，盯着我们的眼睛，是这小厅里最亮的一道光。
　　临出门前爸爸说我今天会遇到一只大老虎，可我没想到眼前的是一只真正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