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44、第四十一回

　　FM成都：为了迎接皇室成员来蜀，今天开始机场路将开始半幅围挡施工。建议来往车辆避开拥堵路段，及时绕行哦。

　　虽然昨夜的记忆像是一场梦，不过这梦倒是让我累不少。老吴一早就来接我去蜀王府见朱阳，坐在车上来回颠簸，脑袋沉得很。胡乱的思绪还让我分不清此刻的自己是在现实还是睡梦之中。
　　直到进了蜀王府，闻到了清爽的桂花香，脑袋才觉着稍稍轻了些。
　　蜀王府的会议厅里，幕僚和朱阳一起坐着。东倒西歪的坐姿，让人看着像是又通宵了。不过自我进了那地方也没什么发言，大家的眼睛都注视着电视，电视里正播着成都电视台的《晨间新闻》。
　　新闻也不是没提到昨天凤凰山脚发生的事，不过如此大的事故倒是并没有给太多的时间，报道也着重于救援，以此将事件转化为宣传正面精神。
　　直到新闻主播开始播报结束语，大家紧绷的脸才稍稍缓了下来。
　　成都电视台是官营电视台，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政府的态度。这意思就是说，虽然前夜市长态度暧昧地拒绝了我们的要求，可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么做。
　　“晨间新闻也算不上是收视高的重点段，还要关注午间和晚上的黄金新闻档。”
　　“在关心这些新闻之前，我们还是先关心下我们吧。记者的电话已经响了一晚上了，问我们昨天发生的事情经过和蜀王府的态度。唉~殿下为什么偏偏要出现在现场呢，本来和蜀王府毫无关系的事。”
　　“蜀地发生这么大的事，就算世子殿下不在现场舆论也会向蜀王府看，怎么能怪殿下呢？”长史说，“现在还是要准备舆论对策才是，也不知道市府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事。”
　　“依我看，市长虽然嘴上挺硬，市府在行动上倒是和我们的想法一样。”杨泽说，“你们想，九里堤妖灾后市府就选择掩盖事实淡化灾难的效果，一方面安抚民众，另一方面也防止军队干政。李市长是有名的宪政派，最忌讳军队干政，所以他不会那么做的。我们不如先专心调查这一事件，等清楚来龙去脉了，也不怕应对媒体了。”
　　程长史喝了口茶说：“可是，这也不是简单的事。我们的人都派出去一天一夜了，现在也没什么眉目。”
　　没想到杨泽这时把视线转向了我，然后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王府有权有势的，为何求助我？
　　“我们虽然有我们的情报网，但是你们方士也有方士的信息通道吧？能不能再去那边调查下鬼神之类的，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杨泽的话颇有道理，只是我迟迟没法答应。
　　“不用怕，我陪你去。”
　　朱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出口答应是源自自己的懦弱。盖天的灰尘，满身是血的魂灵，一直都在我眼前挥散不去。不过看到朱阳后我就知道自己不得不答应下来，上个月以来蜀王府就一直在风口浪尖，不能再让他们有什么闪失了。

　　长史很快就下令让老吴带我们去。从正处市中心的蜀王府出发到凤凰山有一段路，不过这个点与我来蜀王府时相比，街上变得热闹多了。昨天的事件政府并没有发什么额外的预警，今天依然该开工的开工，该上学的上学。人们步履比平时匆忙了一些，围聚着谈天的人都没了，不过也说不上是大变化。
　　“你哪里不舒服吗？”
　　朱阳这么一问，我才意识过来。昨夜的那个梦让我现在还觉得全身疲乏，脑袋耷拉着怎么都提不起劲。
　　“既然虎郞都说没有陪你去，那可能还真的是梦吧。”朱阳听我说完来龙去脉后说，“这两天一直被这事烦心着，做那样的梦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每个细节都很清晰，这种真实感实在不像是梦。”
　　“会不会是铁蛇托梦之类撒？”老吴说。这时，车子正巧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下，王府的车上备有热水老吴便给我倒了一杯。多亏这热水让我身体舒坦不少。
　　托梦之类的事我也曾在民间听过，不过倒没在道院的书上看到过，以前也没探究过这类事。
　　“不是说人死后，精神的能量还会以灵魂的形势存在噻？我小时候，我妈就经常做到我外婆托给她的梦。我妈很多找不到的东西都从那些梦里找到了呢。”
　　“那是铁蛇托给我的梦吗？”
　　“说不定是，你再重新回忆一下，铁蛇给你的话里就没有要找什么或者点拨你什么的吗？”
　　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地位要被另一个人占去？铁蛇的话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不过这些话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
　　“有想起什么吗？”大概是我沉默太久，朱阳问到。
　　我本该犹豫该不该和他说，可开口的时候偏偏变成了“没有。”
　　“可能只是单纯的一个梦而已，别多想了。你先靠着我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睡一会儿身体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朱阳把我揽到他的怀里，我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朋友间做这样的动作有些奇怪，不过舒服劲让我管不了那么多，算了，就这样睡吧。

　　也不知道是我的灵力不够还是怎么的，施法了几次后没有召唤到徘徊在附近的灵魂，也感觉不到有什么魂力的能量。被困在巨石下的人，穿山甲精已经挖通了可以送进干粮和水的通道。昨天的教授们已经设计好了隧道的图纸，正指挥着救援的工人们做开挖前的准备。
　　朱阳问了几个记者和警察，他们所知的情报我们之前都已经大概掌握了。
　　他的视线最后又回到了我身上。我之所以来此地的原因是因为我能得到和凡人不同的情报，如果要让调查有所突破就要用阴界的情报。
　　说到方士的情报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山神。山神、土地公、城隍爷，说到底都是本地人照着自己心中的意志创造出来的神仙，被供奉的神像受人寄望，往往就会成为当地人们期望的模样。洪武皇帝时，曾造册排查各地土地神，那之后这些神的形象就被固定下来，作为神像的物妖也渐渐成为了真的社区保护神。
　　成都凤凰山的山神是一位白发老头，原型是正德年间这一带治水有功的父母官。我上一次见他还是新神像开光的时候。因为太过不起眼，倭寇乱华原来的神像被毁后一直都没有经费修建新的神像，直到五年前当地人的要求强烈，青羊宫基金会才拨出钱来修了这座神像。那也是我第一次参观神像的开光仪式。
　　我记得那小庙在山头上，山这边已经严重塌方，只能绕到后山去。可因为怕山基不稳，造成二次泥石流，所以上山的通道都被警察封锁了。朱阳贵为龙子，警察更是不许他冒险。
　　“我去借个警服来，你施个障眼法，我们就可以过卡上山了。”
　　“不，我自己一个人上山。”
　　“可是……”
　　“警察说的没错，你是蜀地王世子，没必要冒这个险。只是上山打听了消息，我去去就来。”
　　朱阳已经陪我来这里了，我不能再让他冒任何的风险。我要像他和拟那样独立地处理这些小事，我是青羊宫掌门候选人，不能总是依靠别人。
　　不给朱阳劝我的机会，我向守关卡的人施了障眼法，跨过警戒线上了山。原本平坦的水泥山路，因为山体滑坡而满是裂痕，一不小心脚就会卡进石头缝里。
　　住在山上的村民还在警察的保护下，缓慢地往下搬着家当。看来市府为了安全已强制让他们都撤离此处。和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比起来，我空着手上山竟也算是轻松的了。
　　山神庙半山腰这条路边，从不间断的香火今天只剩下一个空的香炉。因为爆炸带来的地震，原本就有些粗制的庙墙塌了一个角。
　　我走进空无一人的庙舍，唯一的一个殿里，供奉着那尊山神像。可与庙舍相比，这神像破烂的程度更甚，亦或说单纯的山震不可能使他造成如此损坏。
　　“小仙人，你终于来咯。”那神像忽然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不过，我也因此才看清他在施法的模样。
　　“我就晓得张道长会派人来，小仙人，因为那大爆炸搞得山基不稳，请快些将镇山符找到可以镇山的大石贴上，不然山体散架了会带来什么结果将难以估量。”
　　镇山符？我虽然在书上瞥过一眼，可还没学过。还有可以镇山的石头怎么找？
　　“符文是媒介，天地人任何一个因素变化都要跟着改变。你死记硬背书上的有什么用？好好感受这座山，然后画出可以守住这座山的符文就可以了。”
　　感受这座山？
　　山神做了个手势，我随着他挥下的手而闭上了眼睛。因为抛弃了视觉，其他感觉也变得敏感起来。风从残垣的缝隙中刮过我耳廓，不远处有棵树，树叶摩挲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歪树的残枝。大风像孩子那样摇曳着那树干，可它的根牢牢地抓着土地像是不想让一分泥土流失。
　　就如这棵残树，拼命守护着我们这片土地的并不只有我们而已。山民，鸟兽，甚至溪流，都在努力使这片土地达到一种新的平衡，以使他保留，然后永固。
　　符文是人连接天地间的表达，融入自己的这份决心，利用天地相存的道法，达成自己的目的，把这些都表达出来就可以。
　　我的视线中再次出现光亮的时候，我面前的黄纸已经出现了一个用朱砂构成的图案。就是这样的符文，应该可以镇住这座山。
　　“不愧是青羊宫派来的人，我就知道我可以歇口气了。”
　　一片硕大的树叶随风吹来落入我的手中，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张地图。地图上标着几个点。
　　“这是此山中几处灵石和泉眼，你把它们作为镇山石用吧。”
　　我照着地图所标的地点在山中来回，在快近傍晚的时候终于把符都贴完了，回到了土地庙里。土地庙本就依照风水所建，这里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镇守处。
　　“庙中的井是个泉眼，你把最后一张符贴在那里即可。”
　　我听后就要前去，山神这时开口道：“如果有什么想要打听的，可以趁早问我。”
　　对，这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连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他：“到底是谁造成了这次爆炸？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的怎么会知道呢？不过，造成这次爆炸的不是施工队。我见到了调换炸d药的人，是个黄发的洋人。那天夜里他偷偷摸进施工那块地的时候我还没太在意，等爆炸后我才知道人间还有威力这么大的炸d药。”
　　“他所属何处？听谁之命？”
　　“我偶尔在山上一览成都城时有见过这个洋人。他自八月底起就常出现在成都的各个角落。不过我没见他和谁接头，汇报过什么。我是长居山中的成都一小妖，这些已经是我能知道的全部了。”
　　天上传来一阵雷声，从屋顶的洞里可以看到云层正在空中堆积。要趁着雨落下前将镇山符贴上才行，不然这阵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山土很快会被雨水冲垮。洋人的事待我布完这阵后再细细问他。
　　这么想着，我跑到庙中央的院子里。院子右侧是有口古井，井中正传来轰隆的流水声。
　　我一边念咒一边将最后一张黄符抛到空中，黄符飞到了井的正上方，然后缓缓落入井眼。井中的流水声小了下来，直到完全停息。我正想探出头来看看那井，一束光从井里射了出来。那光窜上天去，很快拨开了山上的那块乌云。
　　夕阳又在天边放出了金黄的色彩，不远处传来了悠闲的鸟鸣声。看起来镇山这事应该是成功了。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连忙跑回去找山神。刚刚还在作法的山神，这时没了踪影。我在殿中来回环视，终于发现地上的碎石多了好多。那几块较大的石头，形状正是山神的身体。
　　原来这山神本是用灵魂最后的力量在固住石身以勉强存在于这个世上。在我贴完最后一张符后，他的精神也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无论身还是形都不再复存在。
　　刚刚才因做成一事而有些自豪感，这下一下子就消失殆尽。心情又忍不住低落了下来。
　　下山虽然不用使劲，可难度却比上山时大得多。我摔了几次，不过还好抓得稳没沿着山路滚下来。到山脚的时候，最后一批山民也正好带着行李出山。

　　“你是真吗？”
　　走出关卡后有一段路了，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声音不大，可几乎贴着我的耳朵，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转过头来，叫我的人是朱阳。
　　我这时才想起给自己施的障眼法法力还在，混在人群之中在别人看来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民。
　　“我就知道是你！”我没有回答，可朱阳的语气变得笃定了。
　　我连忙减慢步伐脱离人群，在不显眼的地方念了解咒。待确认变回了自己后，我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怎么说呢，就你身上会有这种味道。”
　　“什么味道？”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吗？我连忙抬起袖子来闻了闻，没有得到答案。
　　“怎么说呢，总之不是什么不好的味道。”他笑着回答，“对了，调查到线索了吗？”
　　我和他交流了自己在山上经历的那些事，原来这段时间他都没有离开，一直在卡口那儿等着我。
　　“不好意思，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怎么能说没找到呢？你可是找到了关键的线索。”
　　“关键？”
　　“这事果然和洋人有关。虽然现在城里的洋人多得多了，不过光凭长相就显眼得很。逐一摸排的话，肯定能找到些线索。”
　　我不确定朱阳说这些话是不是为了安慰我，不过这想法在我见到他那开朗的笑容后渐渐地消散了。
　　“一起回王府吧，我要尽快安排好这事。”
　　我牵住了朱阳伸来的手，跟着他向大路走去。果然是平地的路好走吗？这会儿的我竟遇不到任何的障碍。
　　“风小了好多呢。”
　　真是，就连天气也跟着暖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