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34、第三十一回

　　蜀王府记者会画面
　　晴平：【综上所述，我们尊重市民通过合理方式理性表达自身诉求，同时也尊重市府在合法前提下采取措施维持城市的正常秩序。】
　　记者A：【有市民目击蜀王世子殿下今日会见了川青帮首领朱永真，这是否是事实？】
　　这次记者会为了不出现意外状况，提前审核了记者提问。就算是这样总有记者会不遵守规矩，这一意外的提问，让晴平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记者B：【有消息说，世子殿下已与川青帮达成协议，将通过纠集帮会人员抵抗市府暴ddt政是否确有其事？】
　　【请正面回答问题！】【蜀王府立场是否与市府相左？】【蜀王府支持国民与市府对立吗？】
　　晴明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连忙掏出了手绢。这时更多的问题从记者口中喊出来，现场变得一片混乱。
　　晴明擦了擦汗：【我至今没有听说世子殿下与谁会面的消息，对于记者们的提问我会在稍后确认事实后联系各位，今天的记者会到此结束。】
　　说完，晴明匆匆地转身离场。

　　睡梦之中，我似乎是在李府妖怪创造出的那块大草坪上。灿烂的阳光下，我和同班同学玩耍累了，躺在草地上休息，那懒洋洋又温暖的感觉真想就此不再醒来。
　　待真的睁开眼睛，窗外天才蒙蒙亮。朱阳的身子靠在窗台上。昨晚满是忧心的他怎么都睡不着，就坐到窗前想心事。这一天跑下来毕竟是太累了，伏在窗前他终于是睡去了。
　　窗外吹来一丝凉爽的风，我连忙从衣帽间里给朱阳找了外套，然后披到他的肩上。
　　大概是我太不小心了吧，这动作把朱阳给吵醒了，我连忙向他道歉。
　　“是我该道歉才是，因为我你也没睡好吧？”
　　说来有些惭愧，本来有些担心想为他做些什么来着，可在朱阳的床上躺着躺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了梦乡。
　　“到床上舒服地睡会儿吧，天亮了我叫你。”
　　他却站起身来说：“不了，睡得也够久了。”
　　他穿好了我给他的那件外套，简单的洗漱后去了议事厅。蜀王府的人看来是整晚都守在那儿商量对策，一个人都没有离开。
　　“有什么进展吗？”朱阳迫不及待地问。
　　“今天市立法会会紧急发起政府隐瞒企图戒严一事的质询，因为事态特殊，立法会可能会很快通过决议。”
　　“但是根据昨天的推演，如果就此事对李市长的施政发起质询，下一步就是发起弹劾。”
　　“这正是问题所在，如果章议员可以信任，质询案成功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大概率是通过议会的方式会失败，执政党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交出市长的位置。可一旦发起弹劾程序，市长估计会通过紧急事态来自保。根据法律，一旦进入紧急事态弹劾案就会搁置，市长也可以在这种状态下绕过立法会先行发布政令，成为仅剩此一只手的统治者。”
　　昨晚的讨论中，晴平提出了对章议员的怀疑。她和朱阳的见面很可能是市府设的一个局，他们特意安排朱阳和黑d道见面，这样就有了进一步攻击朱阳的武器。只要攻下了蜀王府，市府在蜀地就再没其他阻力。
　　“在这之前我们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等待就是我们可以做的所有事。”
　　可我认识的朱阳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沉住气？等待是比战斗更折磨他的事情。
　　陪着他吃完早餐，回到了议事厅后他就开始不断地来回踱步。一旁的电话不断响起，秘书官接起后就会通报最新的情况。
　　【市长已经到场，质询会议开始】【爱川党议员首先提问】【统一党议员提问】【民意代表之间发生剧烈争执，会长要求休会三十分钟】
　　汇报一句接着一句，议程相当缓慢。本欲通过维持宪政角度切入辩论的爱川党并没有获得成功，相反以稳定为诉求的戒严方案获得了更多人的支持。眼见着通过立法会阻止的手段就要失效了。
　　“我们还是尽快讨论失败后的对策吧，这质询会结束后记者肯定马上会追着我的屁股后面跑。”晴平忍不住说。
　　“质询失败后还可以提请高院，还可以通过省府施压，我们能打的牌还多着呢。”
　　大家都知道杨泽说这话是安慰朱阳，他说的这些措施我们昨晚就已经都推演了一遍。一旦开始的质询会通不过，接下来更高层次的机构构成也和市府沆瀣一气，结果也只会一样而已。
　　【市府所为被认为是职权范围的合法行为，反对党正在抢夺会长法槌，企图推迟决议。】
　　所谓的抢夺打架，不过是议员最后的退场表演。漫长的上午，等待来的是失败的消息。
　　“我早就说这条路走不通，那老李头和章老太明摆着是在耍我们呢。世子殿下太年轻不懂事，你们这些门客就该多拦着。政治场上哪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
　　晴平当着朱阳说这样的话，朱阳心里肯定不会好过。不过他站起来说：“川青帮手底下的人能查到名单吗？”
　　“殿下是想？”
　　“调查到后递交给警察，先控制这部分的人，冲突就不会升级。”
　　“这孩子也太天真了，如果黑d道的人这么好查还怎么做这么久的黑d道？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杨泽对着晴平说：“这么做也不是坏事，能调查到几个先控制一部分，冲突小一些对百姓来说伤害也会小一些。先让线人这么做吧。”
　　杨泽刚出去吩咐完人回来，坐在一旁听电话的秘书官说：“世……世子殿下，省府通知各大媒体，明晨将召开记者会。”
　　“省府？记者会的内容是？”
　　“没有提前通风消息。”
　　“质询会刚结束就这么急吗？市府虽然可以调用警力，可如果要借助兵部，只有省府有权限。现在能达到开记者会规模的事，可能也就此事了。”
　　“不过，章老太还是有一件事是实话，这些事都是他们提前写好的剧本，不然不会这么快按部就班地推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一个老年人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气氛，跟着来的保安连忙劝他离开，不过杨泽连忙留了他下来。因为这位老人可是皇帝陛下。
　　“这老头不是被张道长接去青羊宫了吗？就算是蜀王的亲戚把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
　　杨泽连忙打断抱怨着的晴平说：“爷爷，敢问有何吩咐？”
　　“听老张头说春熙路那边有家抄手特别好吃，去那儿正好路过这儿，就想要不要带着阳儿一起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谁还有什么心思吃饭啊？”晴平一边抓着头皮一边抱怨。
　　杨泽却对着朱阳说：“殿下，随爷爷一起去吧。省府也好市府也好现在都是午休的时候，消息也没这么快能打探来的。”
　　“可是……”
　　“从昨日开始就没有休息了，趁着这个机会放松一下吧。这些杂事，我们这些门客都能处理得过来。经历过倭寇乱华的汤先生也在这里，我们可都是连战争都挺下来的团队。”
　　等不及朱阳考虑，杨泽就安排了司机送我们前去。

　　春熙路是监察院改制搬迁后改造的商业街，离蜀王府并不远。爷爷说的那家小吃店在那一带的小巷里，并不是什么显眼的店面。和外面熙熙攘攘的大街相比，这边似乎是为这家店而热闹，整条巷子里都是为此排队的人，由此也带来了一些为等候的人擦鞋算命之类的小生意。
　　我们本想让万岁爷在店外稍作休息，可去取排队号时店里的伙计认出了朱阳。因为是蜀王世子，所以特意给他在店角落没人注意的地方加了张桌子。
　　“世子爷您稍等，我去通报掌柜的一声。”
　　朱阳本想让他不要兴师动众，可他来不及开口那人就蹿去柜台了。没多久后，一位嬢嬢就端着三碗抄手过来。
　　“不知世子殿下驾临，这是我们这儿最出名的抄手，小店鄙陋，还请殿下d体谅。”
　　“哪里！给我们行这么大方便，当感谢都来不及。”
　　两人寒暄的时候，爷爷的眼睛却一直盯在她的身上。老板娘在与朱阳说话时，不经意间注意到了爷爷的眼神，她似乎感到有些不便，很快要转身离去。
　　“好久不见了。”就在她要走开的时候，爷爷忍不住说。
　　“还记得我吗？”
　　“怎么会忘记，只是没想到这家店是你开的。”
　　“可不是，时代变了，我也没想到老了后会沦落到做这个。”
　　爷爷吃了口抄手后说：“果然是你娘亲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变。”
　　“陛下过奖了，小民就不打扰陛下和殿下用膳了。”
　　“等等！”爷爷连忙叫住她说，“幺妹呢？不知道她也在这店里？”
　　“陛下应召上了西京没多久，妹妹就去了远方。”
　　“远方？哪里？”
　　“你身居高位，连此都没打听吗？那是小民没法联系的远方。”
　　“至今没有音信吗？”
　　她似乎在强忍愤怒没有回答道，只是又鞠了个躬后赶紧退下。
　　“爷爷认识老板娘？”朱阳问出了我也好奇的问题。
　　“嗯，倭寇乱华时，父皇原本打算死守北京，安排我在成都避难以防不测。那个时候，我和这老板娘一家成为了朋友。不过后来行政院要求下，父皇不得不后撤西京，我也便离开了成都上西京侍奉。那个时代通信还没如今这么容易，曾给她们家寄过几次信，不过一封回信都没收到。”
　　离开后还寄信，可见关系真不是一般。不过万岁爷的私事，我可不敢问得太过仔细。
　　说回来，这抄手味道真是不错。不仅仅是皮薄肉厚，而且肉选得匀称剁得筋斗，皮子赶得爽滑，再搭配上特别香的红油，一般人家做不到这功夫，可算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抄手了。
　　待我们吃完后往外走，排队的人已经到了巷尾，比来时还多。
　　不过并没能找到司机老吴，来接我们的是杨泽。他一见到朱阳就给他戴上了棒球帽。
　　“殿下，不要在人群中引起注意。”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杨泽指了指小吃店里的黑白电视机，电视里正播着新闻。
　　蜀王府把调查出来的朱永真手下的不完全名单交给警方。警方在人群中抓捕了一些有前科的罪犯，这行为却被媒体解读成了警方提前抓捕进步人士以儆其他市民。这使得原本就对峙的警民直接爆发了冲突，现场变得难以控制。原本为了缓解冲突而做的事，在客观上却成了冲突提前爆发的导火索。
　　“蜀王府恐怕会不安全，长史会守在府上，剩下的人会偷偷撤到青羊宫去，殿下也先回青羊宫吧。”

　　事不宜迟，有了之前被曝光和朱永真见面的事，这一次赶紧去了青羊宫。
　　晴平带着秘书官已经在客厅里排排坐开了，菲菲正在给他们准备茶水。不过我们内府还没有蜀王府厅堂的一半大，装修也简单，和蜀王府谈事的气氛毕竟有些区别。
　　昏暗的光线下，讲话的人也少了些。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电视机，看最新的新闻动态。点心摆了满桌，却一点都没有少下去。
　　“这样一来，兵部今晚就可以入城了吧？”晴平伸了个懒腰说，“怎么办？我们要转投市府那边吗？这样说不定还能让王府免于被兵部征用。现在可不是皇权至上的时代了。”
　　“不要急昏头，就因为不是皇权至上的社会，所以兵部才不会这么快进城。”
　　“你又晓得了？非常时期，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程序性是民主主义的一大特征，所有人必须在法定程序下行事。而申请兵部进城协防这种程序不是省府几个小时就能解决的。”
　　“等得了一两个小时，也等不过明天。反正明天一早就会开发布会宣布这事儿了吧。”
　　一直沉默的朱阳，缓缓地开口说：“所以，在这最后的几个小时里，我们就没有可以做的事了吗？”
　　电视的画面上，不断出现警察拿水龙头冲散人群，民众抢夺警察的警棍殴打警察之类的画面。我知道朱阳看着这些心里一定不会平静。而稍后还出现了有人举起了请求蜀王府出来主持公道的标语。
　　“世子殿下，拜托你消停下吧。”晴平说，“现在这情况就是你让递交帮会成员的名单引起的。大家都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政d治不是你一个十四岁的小毛孩子能控制的，作为蜀王府的临时掌门，你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是做得最好，懂吗？”
　　朱阳的视线转向杨泽，可杨泽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大概也是赞同了晴平的意思。
　　市民毕竟不如警察，手中没有精良的武器，互相间也没有严密的组织。一部分市民逃散，一部分被抓捕，剩下势弱又不肯放弃的人不断向后撤退防御，已经从王府广场退过了金水河。在蜀王府大门前聚集成一团。
　　可这时警察们并没有宣告此次行动结束的打算，而是重新在金水桥前列起队来。
　　无奈下请求蜀王府主持公道变成了希望蜀王提供庇护，他们也重新聚拢坐下来开始高喊口号。
　　“杨泽，备车，我要回府。”
　　“不行啊殿下！”晴平赶紧打断说，“市府既然已经做到这程度，为了维护自己表面的正义性d事后一定会把此事认定为民众之暴。如果蜀王府开门，没多久就会被描绘成我们是幕后黑手，到时不明真相的市民就会把我们认定为罪人，到时候别说王府不保，王爷不在府上，殿下的安危也会没法保证。”
　　“可是现在眼看着这些百姓有生命危险，我作为蜀地王世子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此时，电视里又传来了新的画面。跨过了金水桥的警察开始像市民射击橡皮子弹。几个疼痛到无法自制的市民无处可逃，只能去冲击蜀王府的门。一旦有第一个，剩下的人也都站了起来，蜀王府的临时保安根本应对不了这架势，眼看着蜀王府的门就要被冲破了。
　　“阳儿，为王者当自制。快点冷静下来。”
　　在院子里弹琴的万岁爷大概是注意到了厅堂内的响动，进来叫住了朱阳。
　　“可是爷爷……”
　　“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先皇既然通过乙卯革新将权力交给了百姓，我们就当相信百姓才是。百姓面临的问题，百姓自然会有自己的能力来解决。”
　　没有人再说话，视线都盯着电视机。不知道事态这样发展下去会发生什么，也知道不会发生什么奇迹，可心里却总想要是这时有转折该有多少？
　　没想到，心中最后的侥幸却在之后成了真。
　　就在蜀王府的门眼看着被冲破的时候，画面里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个个呼号。
　　“崇宁王驾到！”“石泉郡主驾到！”“崇庆王驾到！”“内江王驾到！”
　　这是……蜀王府的各郡王郡主从各地赶来了？！现场的人很快就停手了，毕竟是王族，没人敢轻举妄动。
　　郡王郡主和他们带着的人围成了半圆将两拨人隔离开来。几位郡王站在前面，站在最前面的是蜀王殿下的姐姐石泉郡主。
　　“跨过金水桥便是蜀王内府，谁人放肆敢在此处动武？”
　　可是虽然双方都停下了行动，却谁人都没有敢动一下。
　　郡主后律师模样的人说：“根据《华夏帝国民法典》四十九之一，《刑法典》五十三条之三，《皇室保护法》第十三条之一，请没有得到民宅搜查证的警察迅速撤退，否则将依法追究你等的责任。”
　　很明显这样的行动是不可能有人拿到搜查证的，听到这个的警察先是面面相觑了一阵，不过很快默契地开始后退。
　　待警车都到了金水河彼岸，郡主才又说：“市民派出几名代表，我来做中间人和市府好好谈谈吧。”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瞬间就平和了下来。市民中响起了掌声，原本就是出于命令不得不做的警察也都放下了护具，脸上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啊！得救了！”晴平重重呼出了一口气道，“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各位郡王大人呢？郡主已经独立，可以摆脱蜀王府的名义，又深得民意可以居间调停。这下危机可以解决了。”
　　“不，只是缓后了。既然这些都是省府的剧本，省府请求兵部的程序已经启动了，已经启动的程序想要按停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