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32、第二十九回

　　到了王府广场边的茶摊后并没能找到爸爸。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爸爸打听消息时为了掩人耳目常做易容，要是这么轻易就能被认出来那还称得上是得道之人吗？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他见到我们应该自然会上前来和我们搭讪。”
　　爷爷说的有理，他带着我们在茶摊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北方口音的老板娘热情地给我们上茶，不过她大概是认出了朱阳的身份，上茶的姿势变得有些紧张。
　　“殿下，赵委员求见。”司机老吴上前一步。
　　赵委员是四川本地最大在野党爱川党的领袖，在这之前，她正站在王府广场的角落实际控制着这场民意活动。
　　“殿下，西南卫区的官兵已经往成都调集了一个师。恐怕这次李老头是要来真的，我们怎么办？”
　　朱阳看了眼万岁爷，不过万岁爷并没有给出意见。就像爷爷刚刚所说的那样，现在的朱阳是进退两难，不管做什么都是输。
　　“在明天最后期限前，劝离所有的人吧。”他说这话是认输了吗？
　　“我们就这样放弃吗？”
　　“大家的安全是第一要务，我是守护者，不是加害者。我不能让一个人为这些事而受伤。”
　　“殿下说的是。”
　　说完，她就告退去了现场指挥部那边。她才刚转身，一个纸飞鸽就飞到了我们的茶桌上，我打开一看是爸爸的笔迹。
　　【这里太过显眼了，后面商厦三楼的餐厅里，我为世子殿下准备了包间】
　　爸爸是看到我们了吗？我连忙把那纸条给朱阳看，这么看来虽然我们坐在了最角落的位子里，可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我们了。有些人交头接耳一番后向我们这边走来。而我们趁着这段路的空档向后撤向了商业大楼里。
　　现在这媒体社会，朱阳自小就被人关注着，容貌在成都城里没人不认得。见到是世子殿下后，餐厅里的服务生都向他行礼，然后带着我们往餐厅的最里面走。为我们准备的是走廊尽头最不显眼的那个房间。
　　只是房间里坐的人不是父亲，而是章委员。
　　“我觉得必须要和世子殿下见上一面。”她并没有起身，只是给一边的空位倒上了茶，那最里面的贵宾位，自然是留给朱阳的。
　　“正好，我也有事想要拜托章委员。”
　　“殿下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
　　“劝李市长撤回清场王府广场的决定。我会尽力劝解广场上示威的百姓都离开，如果还有什么条件的话，可以让他尽管和我提。”
　　她喝了口茶说：“殿下，我做不到，恐怕李市长也做不到。因为清场不是李市长所做的决定，而是党组上层的共识。”
　　“你们是为党上层服务的还是选出你们的人民服务的？”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的时代还是政党政治的时代。如果志同道合的人无法结成党派，单枪匹马的力量是无法站在能做出贡献的位置上的。对党保持忠诚，服从党内决定，也是确保我们党保持力量的根本。我虽然在政事上常与李市长相左，但是无法对统一民主先进自由的行动纲领抱有任何的怀疑。”
　　“所以清场是不可避免了吗？”
　　“李市长派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此事。按照上层编写的剧本，一旦清场开始必定会有激动的市民抵触。失去了组织的普通市民带着情绪反抗，很容易就可以被人煽动。我听说，党内已经有人暗中联系了一些地痞流氓，届时一旦对立变得紧张，氓流扮演的普通市民就会拿出武器袭击警察，将对峙煽动成暴d乱。这就给了兵部介入的名分，兵部进入城内后马上会对成都戒严。这样，自九里堤大火后，城内一直混乱的状态就会在最快时间内平息。”
　　“这种暗中行的诡事，为何要对我明说？”的确，连暗中联系流氓的事都说出来了，等于是把政治底牌都亮出来了。在近日的对立中，蜀王府和市府也算是形成了非正式的政敌关系，按理不应该把这些说出来才是。
　　“虽然这是解决混乱的最快方法，但是我和李市长都觉得这是不义之举。”她说，“自乙卯立宪以来，虽然进程缓慢，但我们国家一直都在向更民主的方向进步。现在如果兵部接管市府，很快同样的模式会复制到川内各地，甚至是整个西南，军政将代替宪政。进入西元八十年代后周边国家已经有了不少的例子。我们国家如果也这样走，会进入十分危险的道路。”
　　“我和李市长身为党内一员都无法违抗党内的命令，所以我们想把希望交给殿下。这城中能与市府势力相当的就只有蜀王府了。殿下，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正常秩序不希望就这样被葬送啊。”
　　“殿下，现在的立场不是我们有什么要求，而是如果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尽管向我们提。如果殿下答应，李市长已经向我承诺，今后将不再反对王室。”
　　朱阳犹豫了许久，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杨泽适时打断了。
　　“可是，让堂堂王室接触黑d道，无论是名分上还是道义上，都是千万不能做的事。”
　　“名分的话，根据我们打听到的消息打算利用的是名叫‘青川帮’的社团。青川帮的头目李永真，祖上是蜀地一个郡王的庶子，也就是说和当今蜀王有亲缘关系。世子殿下可以用其他方法尝试李永真接触，不过，如果能直接接触是再好不过了。那个人常在市民公园的茶室喝茶。”
　　说到这里，章议员向朱阳行了个礼，然后庄重地告退。这礼放在现代，又是市府的官员身上非常少见。
　　门还没关上，杨泽就说：“殿下千万不能去见朱永真，对方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流氓，太过危险了。”
　　“不，我必须去，时间紧迫。不是亲身去见他的话恐怕会来不及。”
　　“殿下！”
　　大概是可以预见自己说服不了杨泽，朱阳转头去看陛下。可是陛下顾自己把玩着桌上的茶具，似乎并没有听进刚刚的这些对话。
　　“我可以留在这儿等李老头，把你们刚刚说的那些告诉他。”注意到朱阳的视线后，爷爷只是如此笑着说道。
　　“是！我们现在就动身。”
　　“不行，实在要去也要先等我先安排几名保安随行。”
　　“你当我的保安不就行了？”
　　说着，朱阳已经快步走出了门，我和杨泽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可他的脚步实在太急，使得我们都无法跟上。

　　自知劝不下朱阳，杨泽乖乖地开车带我们去了市民公园。市民公园里有很多茶庄，据说朱永真常去的茶庄在少城苑，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眼神，照着那些人走去便是了。
　　少城苑有个戏台，戏台上正在演川剧版的《白蛇传》，台下有一桌桌喝茶看戏的人，也少不了打麻将的人。绕过那些麻将桌，就见到一群彪形大汉围成的圈子。那个被人为隔离开来的座位，应该就是朱永真的座位了。
　　“我要找朱永真。”
　　“咱们老大是随便就能见的吗？”
　　一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年轻人这么说，另一个比他大些的人连忙让他住嘴，然后向朱阳行了个礼说：“世子殿下，再往前不是您该去的地方。”
　　“我乃蜀地王世子，这蜀地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这和殿下所在的不是同一个世界。”
　　“同也好不同也好，我今天一定要见到朱永真。”
　　这人没办法，只好答应先通报一声。因为是露天茶座，所以站在这儿完全可以看到里面的模样。一圈彪形大汉围成圈，把那块地给圈了起来，俨如圈了一个守护阵。一个穿着明服留着长发的男子坐在那张特别的桌子上，正欣赏着几位女子为他表演茶道。刚刚那手下向他禀报，很快就转过来迎接我们。
　　走近看，朱永真就愈显得秀气了。他的五官和朱阳有些相似，可皮肤的白皙使得他将这副英俊的脸用阴柔的感觉呈现。见了这人后，终于体会到书上常见“绿鬓红颜，唇厚齿白”的确切含义。
　　“我直接问，那些政客有人找过你吗？”
　　永真接过侍女递来的黑釉茶盏，小小的啜饮一口，而后说：“殿下，这是从杭州带来的御茶，不妨先品完茶再说。”
　　这紧要的关头，哪里容得及喝什么茶啊？我有些心急，可看一眼朱阳却沉住了气，细心看侍女们的茶道表演。
　　我的注意力也在她们指尖停留了几分，待一盏茶递到我面前时，我才发现周围的世界完全变了。市民公园的嘈杂没了影子，我们的座位是在一片草地的中央，要说周围能认得清的东西，便是那小池塘还是公园池塘的形状。这世界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人，永真的手下都不见了，泡茶的两位侍女变为了两只兔子精。
　　这里是不知何时召唤出的幻境。
　　“殿下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事？”永真抬起手来舔了舔，他的手不知何时便成为了毛茸茸的猫爪。
　　“有这么一些消息。”
　　“殿下真是消息灵通。殿下莫非是想参政？”
　　“我只是想守护我的百姓罢了。”
　　“你的百姓？哈哈哈，谁是你的百姓？现在是国民当政的年代，你们王室只不过是腐朽旧制的代表而已。现在府民起了冲突，就把你当傀儡扔了出来，你就以为你真的做成什么事吗？”
　　不像我预想的那样，听了这话的朱阳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顾自说：“请你为了你的国民们考虑，不要答应那些政客的主意。”
　　“这不是政客的主意，这是我的主意。”
　　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殿下失手破坏九里堤诸葛阵后，成都城里就没过过一天安宁的日子。被封印的烛阴也被放了出来，目前正在成都城内外培养势力。虽然殿下还能过上安稳日子，可是在殿下看不到的妖界，每天都在上演腥风血雨。要么臣服于烛阴，要么被烛阴的势力给杀害，而被害的他们就因为是妖籍所以受不到人界一丁点儿的保护。如果让这世道继续下去，我们妖怪就都不要生存了。趁着这次警d民d冲d突，煽动扩大化后让兵部介入戒严，是让成都城重新恢复稳定最快也是唯一的方法，莫非殿下还有别的方法吗？”
　　“没有，可此法绝对不可行。”朱阳回答说，“在戒严前，警d民d冲d突肯定会掀起一番波澜，无辜的百姓会因此而死伤无数。就算照着剧本军队镇压成功，也不意味着是好事情，民众的言论自由被剥夺殆尽不说，表象的平稳之下会爆发更大的冲突也说不定。”
　　“一旦军队干政，蜀王府在暗中搞的那些政治伎俩也会成为笑话。”朱永真打断了朱阳的话说，“我已经表达了我的立场了，可你依然只从人类的角度来看问题，宁可保全几个百姓的生命，而牺牲了所有妖怪的性命。一百年前嫡子不把庶子当作兄弟看，一百年后的今天这世道看来依然没有什么改变。”
　　朱阳把手里的黑釉茶盏放下，低着头说：“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改变主意？”
　　“不需要做什么，如同殿下为了你的百姓来求我这一介草民，我也会为了我的同胞们做我所能做的所有事。”
　　朱永真挥了挥长袖，那衣袖落下后他的人也消失在了空气中。我们正为这一景象感到惊讶，耳边又变得喧哗起来。唱戏的戏词夹带着麻将的吆喝声又在周围响了起来。我连忙环视四周，我们又回到了市民公园里，我们这时正坐在露天茶座一个普通的座位上。
　　“殿下和你刚刚是到了朱永真的梦境之中吧？”
　　“梦境？”
　　“朱永真的曾祖母是狸奴精，郡王为了纳她为妾放弃了王室的身份。狸奴一族最擅长梦的幻术。”杨泽解释说，“所以说他同意收回那些手下了吗？”
　　朱阳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爷爷有没有和爸爸见上面。我们这下不得不先赶回蜀王府，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才过一个时辰，王府广场上的警察就又多了不少。这下警察已经把整个广场都包围了起来，不过好在他们并没有展现强势的态度，只是分守几个出入口然后用大喇叭重复播着劝解市民离开和明天要戒严的告知。
　　大部分政党组织已经离开了广场。可还是有市民在那儿坚守，很多媒体都对准了这些人，在这些人的感召之下又有些新的人加入到这其中来。和温和的警察相反，这些人倒是摆出了一副抗争的架势，还有人支援了头盔之类的防具在互相间分发。
　　经过了今天的那些事后，未来的景象像画卷一样展现到自己的眼前。接下来发生的那些对立、冲突，并不是即将开演的戏码，而是这场戏已然开场。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已经为了找你跑遍了整个成都城，不去学校怎么也不给我们打声招呼？”刚通过闪光灯长廊的洗礼，一进门就听到了晴平的声音。
　　“发生了一些事。”
　　“殿下，记者们已经等不及了，尽快准备召开通报会吧？”
　　“通报会？通报什么？”
　　“民众们呼吁蜀王府来维护他们的权力，现在所有的眼睛都在望着蜀王府。各大报刊电台的记者已经在蜀王府外蹲守一天了，都想知道蜀王府的态度。要是蜀王府继续不发声，恐怕各种猜忌将在城里四起，那时我们就会在舆论上变得更被动了。”
　　“你们打算怎么发声？”
　　“当然是和这事抛开关系，我们支持舆论自由，但是尊重政府的行动，不会干涉政府戒严。之前重阳茶会只是做了个演讲就被写作了干涉政事，这次可不能再被抓到把柄了。”
　　朱阳边走边听，这时正好走到客厅的太师椅上坐下，有一阵子没有说话。
　　“殿下，很多记者都等在报告厅里，为我们的记者通报会做准备。市府已经把矛头戳向了我们，我们不及时出招躲避会死得很惨呦！麻烦您快点移驾报告厅吧！”
　　“那就这么办。”
　　朱阳刚说完，杨泽就接着说：“不过，世子殿下不能出面。新闻发言人来宣布就可以了。”
　　“你这个庸医出什么馊主意呢？要是我能说干嘛还等世子爷回来？”
　　“你是蜀王府的发言人有这个名分。而且现在舆论环境还不明朗，世子殿下历事尚少，如果有所失言，就会难以挽回了。”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哎呦~这蜀王府什么时候开始由一个庸医说了算了。”
　　晴平说着带着其他秘书官前往报告厅了，朱阳让程长史帮忙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是关于王府广场的新闻报道。报道里的镜头都是对立紧张的气氛，和我们亲眼所见略有不同，不过这也是媒体为了迎合视众刻意营造的效果吧。
　　只是在这样的渲染之下，这城市就更像真的在朝着那些人所写的剧本疯狂地发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