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14、第十一回

　　FM成都：九里堤特大火灾今晚将到营救的黄金七十二小时时限，今天依然有不少灾民在火灾现场被发现获救。可截止发稿时，仍由两千三百多名失踪人员未能找到，因过火面积过大且所在区域人口密集，目前施救资源依然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另据消息，青羊宫汉医院已开放老职工宿舍供受灾市民临时过渡，有需要的市民可携带临时身份证件前往登记。

　　好漂亮！长这么大都没有坐过飞机，所以我还是第一次飞在成都的上空。这片景象，就是父亲口中曾说过的飞机降落前万家灯火的壮丽景象吧？
　　最中央的老城发着柔和的灯光，沿着放射状的道路往外扩展。护城河外围绕着一群高楼大厦，这灯带一直蔓延百里，直到地平线的彼方。
　　我们的车飞得很低，喜鹊们找到了路，很快开始沿着东大街上空飞速前进。
　　今天的东大街格外拥堵，进城方向的车一直排队到了几公里外。一路停停走走的车让这条路的夜灯显得愈加的绚烂。忽然，车队里出现了一阵骚动，先是几个人围了起来，很快很多人从车里下来加入了队伍。
　　我和拟交换了个眼神，果然还是得停下来看看。我正愁不知怎么控制这群喜鹊时，拟吹了声口哨。原本奋力疾飞的喜鹊们马上一个调头，向地上俯冲下去。
　　人群的中央躺着一个女孩子，脸上毫无血色可言，在路灯的照应下脸色更是煞白。待我看清楚后才发现这女孩就是秭归。说来昨晚封印被解开后她便消失不见了，朱阳已经派了人找她，可至今也没听到什么音讯。
　　“还愣着干嘛？把她扶起来送医院啊。”
　　“不行，这女孩身上被恶灵附身过，也不知道那恶灵现在还在不在她身上。”
　　“她身体已经如此虚弱了，要是恶灵真的在她身上也吸取不到什么精气吧？”
　　“这恶灵极其狡猾，之前也是用一样的手法骗过了我们，昨晚才用她的身体作为引子打开了诸葛阵的封印。”
　　“那又怎么样？见死不救吗？”
　　拟的语气激怒了我，我忍不住向他喊到：“怎么会见死不救？！这是秭归啊！这是我的同学啊！我比你更急好不好？”
　　拟伸手搭住了我肩膀。真是神奇，刚刚还怎么都控制不住的情绪，就这一下就让我又冷静了下来。
　　“我们先把她送到城外的医院，你给世子殿下飞鸽传书让他派人来看着她。”
　　拟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给我，的确我和朱阳比较熟络，相比他还是我来施法比较牢靠吧？我在纸上大致写了现在的状况，然后将纸折成一只鸽子的形状，念了咒语后，那纸鸽就向天上飞去。

　　把秭归送到川大附属医院安置好后，拟催着我赶紧出来。在去医院前和去医院后，外面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各位市民，部分城门关闭只是例行修缮维护，请不要听信谣言。目前古城内人流已严重超负荷，请各位市民尽快回到家中，不要在街上逗留，以免发生意外】
　　应急用的全民广播里重复播放着这则提示。虽然之前进城的车辆就排成了长队，但现在的街上更是乱成一团。先是插队的车子把车道都堵了起来，后来很多人干脆抛弃了车子改步行进城，而被遗弃的车子就随便停在路边。所有的大马路都成了停车场，而步行前往古城的人更是成了人海，所有的人都背着行囊艰难地向一个方向前行。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往古城赶？”
　　“你还不晓得噻？昨夜里城北大火，市府嘴上说只是事故，但其实是大妖灾的说。乖乖，妖王都给放出来咯撒！”身边一个老头对我们说，“这天快到二更咯，要是到了三更，妖怪们就又要出来作妖咯。小娃娃儿，你哩脚程快，抓紧点儿跑去城里避难吧。”
　　果然，就算市府打算掩盖事情的真相，百姓们的消息们也不会完全被闭塞。该传出来的事，终究还是会被曝光。
　　只是前进又何尝不是件难上加难之事？人群拥挤在一起，后面的人不停推搡，而前面则像是有块磐石，你被推着向前很快又像遇到了回头潮那样被推着向后。已经被没入了人海中的我们行动都很困难，两人没被冲散就已经是大幸了。
　　就在我打算向拟求救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口哨声。吹口哨的是拟，之前散去了的那些喜鹊们，听到口哨声后又聚集了起来。拟拉起我的手来向空中一跃，鸟儿们搭成了飞毯的模样接住我们向天空飞去。
　　“这……这人上天了说！”“我认得他们，他们是青羊宫的神仙！”“神仙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
　　市民们争相喊叫起来，虽然会错了意，可好在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原本混乱的秩序稍稍稳定了些，人们眼中的慌乱渐渐有了希望。

　　其实我们离城里已并不远，摆脱了人潮后没几分钟就到了城东方的迎晖门。据刚刚的百姓说，这是今晚唯一开放的城门。城门口由多个保安把守着，几个道士在一旁仔细检查，一看到有可疑的人就把他拦在城外。
　　我们两个自天上而来好像有些高调了。迎晖门的上方是一栋叫“溥济楼”的城楼，正好看到朱阳他们在那上面，我们便选择在那里落地。
　　“好些了吗？”不是嘱咐他在府中休息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出来了
　　“好多了。”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视线正好是城门外。虽然坐姿端正看起来是恢复了元气，不过眼睛肿着。
　　“这是要做什么？”拟看着城楼下的人问。
　　“城里的道士不足，进城的人又太多。如果开的城门过多，进城的人势必鱼龙混杂。现在只有用这方式保护城里了。”
　　“可就算这样城里的人也太多了吧？”
　　拟不说我还没注意，虽然利用水桥和城门设卡层层检查，可城里的人并不少。城内的下东大街上挤满了人，并沿着附近的支路向四周蔓延开去。这人潮远超过了城里能容纳的人流量。
　　“世子殿下，李市长求见。”
　　“那老头子，我找他商议他说在忙，这会儿我正忙着他倒是来添乱了。”
　　朱阳还没应允，李市长就顾自上了城楼来，他的身后还带了几位记者，两台摄影机正对他进行拍摄。
　　“世子爷，你这是想干嘛？马上辟谣，然后开放各大城门。”
　　“今夜恐有妖灾，我必须保证城内的安全。”
　　“我说了有多少回？昨夜只是事故失火，你这样只会让妖言愈加兴起。”
　　“是妖灾，昨夜已经死了多少百姓了？今夜如果成都城不保，蜀地千万百姓都可能不保。”
　　“你知道些什么？你只是听信了谣言。”
　　朱阳伸手撕开了T恤，露出了胸前的绷带。应该是白天他擅自乱动伤口又出血了，我离开前刚给他换的绷带又映满了鲜红的血色。
　　“我昨夜就在九里堤，如果不是白泽及时赶到，成都城昨晚就被攻陷了。”
　　任谁看到这场面都会觉得惊讶吧？我以为李市长也会这样，可没想到他的面色一点变化都没有。他只是继续说：“我说这些都是谣言，请你立刻打开城门，明白吗？”
　　朱阳听到后站了起来说：“我说了城门不能打开！”
　　“你有想过城门不打开的后果吗？”
　　“我只知道如果今夜打开城门必定会出事！”
　　“不！你不打开城门才会出事！”李市长，“你见到城内的人了吗？把如此多的人聚集到一个地方，谣言还在人与人间流传，每个人都怀着恐慌，只要有心人稍点一个火星，危险就会像大火一样蔓延开来，到时候造成的后果你能负责吗？”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何况现在城内的人实在太多了。不过朱阳的眼里一点妥协也没有。
　　“就算你想负责你又能负什么责？地方王室难道还想参政吗？”
　　朱阳用力锤了下太师椅的扶手，然后站起来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开城门。”
　　“世子爷，我今天到这里来找你，是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王老爷了吗？我让你明白明白现在已经是人民的世代了！”他转身对自己的随身秘书说，“传令让城内的治安消防集合到江桥金惠迎恩三门开门，保证东南西北四大城门通行无阻！”

　　就在这边相互争执的时候，城楼下传来了百姓的喧哗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家都跑到了围栏边，我也把朱阳带到了那边。
　　原本拥挤的桥口，此时却空出了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对夫妇，怀孕了的夫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喊叫着像是快要临盆。丈夫跪在她身边举足无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看。
　　“要先送她去医院才是啊，得快送她去医院！东市口的医院进了城门便是啊！”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喊声，随后大家都纷纷附议。可是把手桥口的道士和保安却还在对峙，终于，那个最年轻的保安终于忍不住了，要抱起那孕妇来往城里冲。这时几个道士不仅挡住了他的去路，还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蜀王府没有人性！”“就是！还不快让开！”“那可是妇嫂啊！出了事可怎么办？”
　　可排成人墙的道士们自然一点想要让的意愿都没有。就因为这样，人群中传来了要冲破人墙的声音，大家纷纷响应。眼看着如潮水般的人要向这边涌来，拟在我前面跑到了那里。
　　“且慢！不让她进城的原因是她被恶灵附身了！”
　　“人家孩子都要生了！你在这里开什么玩笑！”/“就是就是！还不快救人！”
　　拟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来，念了一串显灵咒后那符纸上自己出现了驱魔的符画，然后落在了那夫人的肚子上。
　　夫人痛苦地大叫了起来，黑色的气从她的肚子里升起来，渐渐组成了人形，可又飞快地向天空逃脱而去。拟要去追，却从百姓中窜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拟看到他后立马就拔出了剑，男人歪着嘴角说：“你不能杀我。蜀王府的人当众杀人的话，会惹上什么麻烦你知道吗？”
　　“抱歉，我可不是什么蜀王府的人！”他拔出的剑飞速落下，眼看着必定会砍到那人。可那个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变了形，露出了真身。
　　这是我未曾见过的妖怪，两层楼高的黑色身子却瘦弱得棱角分明，四肢长且细瘦，兽首是倒三角形，可却没有毛发，眼睛倒是布满了脸孔的每一个角落。而那小小的脑袋上却顶着一对硕大的犄角，像是公山羊可还要更大些。
　　“妖！妖怪！”百姓们大叫着四散跑开，而那妖兽却蠢蠢欲动。
　　他大吼了一声，声波引起了大风，我身后的道士和保安全都落进了护城河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有准备的还能留在地面，不过也被吹得倒退几尺。
　　还没等我们缓过神来，那妖怪就抬起前爪向我们扫来，拟被一掌拍到了城墙上。
　　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与其防御不如以攻代守！这么想的我召唤出佩剑来向他刺去！他并没有躲开，我的剑明明刺入了他的身体，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轻轻地动了动手掌，把我从他身边推开。
　　不知如何是好的我看向他，那无数双眼睛这时也都在盯着我。只是眼神之中都充满了戏谑，好像是在说我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对手，看我还能耍出什么样的花招。
　　我能做的可不止如此，明明事实就是这样，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我忽然发现自己对身体失去了控制，他的身体一副要为攻击做准备，这时的我应该抬起剑来做好防守的姿势才是。可我根本就做不到，手的颤动让剑都掉在了地上，金属落地的“哐当”脆响，像是魔咒那样让我心慌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身体的恐惧变为了心里的恐惧，他向我挥来的巨大魔掌，我一点格挡的举动都做不到。
　　我害怕地闭上了眼睛，身边却传来了铜铃的响声。一样是金属的碰撞声，可这声音却能让人变得镇定。
　　我应声睁开了眼，一只白毛黑纹的虎帮我挡下了那一掌。那虎带着伸入天空的长尾，在黑夜中漫散出微光，和那发出黑色气息的魔兽形成了巨大的对比。白虎上坐着的是父亲，他身后带着一位老人。
　　他扶着那老人从白虎身上下来，随后白虎就飞快地向妖兽冲去，抓住那妖兽的身体撕咬起来。妖兽与其说是被撕咬，不如是说是昏暗的身体被他的光芒所灼烧，虽然身形起了变化可还是阻挡不住劣势，不过他还是奋尽全力与白虎对峙。
　　“放弃抵抗吧，我不会让你就此魄散的。”父亲对他喊道。
　　“呵，就凭你还能让我魄散？我都已经修行到这程度了，诸葛阵都能为我所破，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吗？”
　　“喂！你别把运气当实力咯，那只是我的一时疏忽罢了。”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的一时疏忽？把烛阴放出来后，全城几百万人都在恐慌，我成长的可不是一点。”
　　“那又怎么样？你终究不过是个煞而已？”
　　“那又怎么样！可是个吸取了几百万分恐惧的惧煞！”
　　他大吼所带来的力量得逞了，白虎被他反扑在地上，白虎的四肢被他紧扣，变得无法动弹。他张开了那张黑暗的大嘴，打算向下咬去。
　　好在这时，父亲向他跑去，手中的剑正好刺入了他额头上的那只眼睛。
　　他痛苦地大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获得了自由的白虎趁势重新向他扑去，用一样的方式把他控制住。
　　“真，封印符！”
　　听到父亲的指令我连忙从背包里找出那个符，因为平时用不到那符文所以还特意放在了最下面的位置，怎么就翻不到了呢？
　　“找不到就马上画一张，快！”
　　好，书包里笔和纸还是挺好找的，只是拿出了笔的我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封印的符该怎么画来着？
　　还好拟在这个时候抢了一步过来，抢过我手里的纸笔开始画了起来，封印妖怪的符是最基本的符，我怎么就想不起来这个符了呢？
　　迅速画完后他把手一挥，符咒化成了一只纸飞机飞向了父亲。只是这时，白虎已经压制了那妖兽许久，脸上已经满是疲色。父亲念着一串我从未听过的封印咒，符文随着他的咒语向天空飞去，就在快要贴到那妖兽的身上时，那妖兽大吼了一声，将白虎挣脱开去。趁着白虎发动新一次攻击之前，他已经把身子化作了上百个小兽，沿着街道向四周逃散而去。
　　身后的道士立马跟着跑了过去，我也想跟着去，可却被父亲叫住了。
　　“真，让他们去追就好，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阻止妖魔难道还不是最要紧的事吗？就在我疑惑着的时候，父亲吹了个口哨，撒在城中的月光聚集起来形成了一只光作的凤凰。
　　他扶着那位老人坐上了凤凰后向空中飞去，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也跟去看看吧。”拟用纸叠了一辆车然后幻化成了真的车，那车和刚刚喜鹊们载着我们来的那辆一模一样，只是前面既没有喜鹊也没有牛马来拉。
　　可这并没什么影响，我们一旦坐上了车，那车还是向天空飞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