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集（短篇集）》雪夜抚弦人

2、不属于我的天鹅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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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听爷爷讲童话故事，他的每一个故事总有续集，他说那是故事完整的结尾，别人不知道的最古老的版本。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个丑小鸭故事的结尾，一个美丽欢乐的结局最后变成了凄美的爱情悲剧，这个故事成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记忆里惟一掺杂的那一份带着同情怜悯的伤悲。
　　当丑小鸭在天鹅湖里看到自己重生的美丽时，她认为是天鹅湖发现了她的美，塑造了她的美，从此她爱上了让她变得美丽的天鹅湖。年复一年的等待，等待天鹅湖接纳自己，变成自己的惟一，不管春夏秋冬，她从未飞向他方，一直固执的守候在自己梦想中的港湾。
　　每天她看着来来往往的其她的美丽天鹅也在湖中停泊，她知道天鹅湖永远不会属于自己，但能每天在天鹅湖的怀抱玩耍休憩，她已倍感幸福。天鹅湖不忍看到她的一生就这样在这里空度，便提醒她她应该属于浩瀚的天空，她洁白的翅膀应该飞翔在蓝天中，在这个美丽多彩的世界遨游。但她不为所动，仍然执着于自己的爱情。
　　终于有一天,天鹅湖残忍的告诉她，她不是他用生命等待的那只天鹅。他等待的是那只被巫婆变成天鹅的公主，而他其实是一个深爱公主的王子，公主变成天鹅后，他就变幻成天鹅湖等候着公主。当公主找到他并回到他的怀抱的那一天，他们就可以打破咒语恢复人身永久厮守。
　　变成小天鹅的丑小鸭听到这些，有一点心痛，但更多的是感动。她没有离开天鹅湖，她决定陪伴天鹅湖一起等待那个天鹅公主，等到公主的出现，她就离开。
　　最后她终于等到了那只变成天鹅的公主，当她合眼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一只比她更美的全身笼罩着圣洁光芒的天鹅从天空飞来，丑小鸭欣慰而幸福的笑了，因为她知道天鹅湖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在天鹅湖的怀抱中离去更是她一生的天鹅梦。只是脑海里隐隐一个小男孩的影子模糊闪过，她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小天鹅死去的那一刻，天空落泪了，轻轻的雨丝飘在小天鹅的尸体上久久不去。
　　这个古老传说我只听过一次，即使不明白最后那个小男孩的影子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再也不听第二次，不忍听，也不想让我快乐晴朗的童年染上蒙蒙细雨。童年，还是个不懂爱情的年龄，心里若有若无的伤悲，只是为丑小鸭的死去而难过。当时并不知道,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一只为爱执着的丑小鸭。

　　2
　　从小，我就长得又瘦又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又总比同龄的小孩子矮一截，所以被人戏称为小矮人，常受人欺负。只有一个邻家的小男孩总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保护我，也承诺过要永远保护我。可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承诺往往不可能当真。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们全家移民加州，小男孩没有遵守他的承诺，离开了我。从此，我不再相信有谁可以保护我。
　　直到大学期间遇见风，我才再次觉得这世上还是有人可以保护我的。
　　第一次遇见风的时候，我正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羞辱嘲笑，“瞧瞧咱们系里的优等生，每次考试好顶什么用，丑样子还是丑样子，比小矮人还矮，小学生的个子，还瘦不啦叽的，难道你妈都舍不得给你饭钱吗？不过我看如果多吃点，也是只往横长不往竖长，那时就更难看了，头发又稀又短，还是好土的学生头，哈哈，那个近视眼镜好大啊，还是黑框的，呵呵。考试时，问你答案是看得起你，还装清高，什么不能作弊，都什么年代了，切，真是，小矮人，丑八怪......”

　　“内心善良的人永远不会是丑八怪，而内心丑恶的人她的外表永远都是和内心一样的扭曲丑陋。”风的一句话让她们落荒而逃。
　　风解救了我，而我则是小声地嗫嚅了一声谢谢后，低着头自卑地从他身边跑开。以后有好几次都在校园的小路上碰见风，我总是低着头逃似的匆匆擦身而过。有一次，风终于逮住了我，笑着说道：“怎么每次见到救命恩人，不仅不打招呼，还像仇人似的躲开呀？”
　　“我---”
　　“如果想对我表示你的感谢和愧疚，就请我吃饭吧。”说着便拉了我去外面吃饭。那一天，虽然说是我请他吃饭，却是他付的钱。
　　以后我们便经常在一起吃饭，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我总吃的很少，和他在一起吃饭，我的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我真怕我变胖就更难看了，可是他说要把我养的强壮一点，以后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了。有一次，他突然盯着我说，“其实你长得蛮好看的，只是丑小鸭还没蜕变成小天鹅。想不想变成小天鹅？今天就是你的蜕变日。呵呵，跟我走。”那天，他把我拉到市中心繁华区，先给我配了副隐形眼镜，又将我又稀有短的学生头，修成薄薄的短发层次头，有几丝还俏皮地染成了梦幻紫，还给我买了几条短裙，几双靴子，他说瘦小的女孩适合短裙和靴子。最后带我去化了淡妆。俏皮的短发，长而弯的睫毛，大大的眼睛，淡淡的粉妆，一身白色天鹅短裙，淡紫色长靴，站在镜前，我差点认不出自己，这是我吗？蜕变后的我，变成天鹅的我？
　　正当我心中充满疑惑时，他对我说：“自信会让人变得美丽，并且充满活力。不要自卑了，美丽纯洁的小天鹅。”
　　他的话让我的心变得甜蜜而温暖。他给我买了白紫绿粉四条短裙，他说我穿白的像纯洁的小天鹅，穿紫的像高贵的小公主，穿绿的像调皮的小精灵，穿粉的像可爱的小嘟嘟。我问他小嘟嘟是什么，他说是他家的一只小猪。我笑着追打他，那一刻，我发现自己爱上了他，从此也喜欢上了这四种颜色。
　　自从蜕变成小天鹅后，女孩子不再嘲笑我了，男孩子也开始注意我追求我了。可是我仍然整天和风在一起，不理会其他男孩。我知道风是我惟一的天鹅湖，是我今生的天鹅梦。本来我除了学习好外，什么都不会，是风教会我游泳滑冰骑马网球等各种娱乐运动甚至教我练跆拳道。让我一点一点的变得自信起来。每逢周末，我们会一起逛街一起游泳一起去郊外野餐一起去跆拳道馆练习一起做很多很多事，逢长假我们也会一起打工一起旅游，这样亲密的相处，让我觉得我们已经是一对恋人，即使他从没承认过。直到有一天，当一个真正的天鹅公主从远方飞来时，我的天鹅梦彻底破碎了。

　　3
　　月，长发飘飘，一袭白色长裙，拥有高贵美丽优雅的气质，一个温柔大方有着眩人微笑的地地道道的公主。是风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现就读加州大学，趁暑假从加州飞来，看望好久不见的男朋友。看到月和风站在一起，我觉得他们简直就是绝配。而我在月面前还是一个丑小鸭。我不知道月,而月知道我,月说风常在E-mail中提到我。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怀疑和吃醋的痕迹，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为了表现她的信任和大方。月和风一样，对我亲切友善。
　　和月同行的还有一个男孩叫宇，是高月一届的同系学长，也是月在加州大学最好的朋友。听月说宇从小就移民加州，在加州长大。月刚到那里，宇就成了她最好的向导。
　　宇刚见到我，眼神里闪着惊讶，带着一点激动的叫道，“小惜，是小惜吗？跟小时候一样，没有多大变化。”
　　我疑惑的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认识我。
　　看到我一脸的迷茫，他又叫道，“我是小宇，蓝天宇啊。小时候说要保护你的那个邻家男孩。”
　　原来是他，我静静的望着他，遥远的记忆一幕幕向我袭来，那个在我被欺负时跑过来帮我打跑那些大男孩最后却落的鼻青脸肿的小男孩，那个在我躲在墙角哭泣时摸着我的头说要永远保护我的小男孩，那个牵着我的手去他家后花园玩耍的小男孩，那个推着我荡秋千的小男孩，那个拉着我跑到他妈妈跟前说我是他要永远保护的小天鹅的小男孩，那个在我家院子里和我一起边看星星边听爷爷讲童话故事的小男孩，那个连跟我道别都没有便从我的世界消失的小男孩，那个说要永远保护我却没有遵守承诺的小男孩。
　　我以为我童年的记忆早已沉睡，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潜藏在心底的记忆却一点点被唤醒，心，似乎有一丝丝的痛楚在蔓延，是他让我学会信任，也是他把我的信任撕得粉碎。
　　别过脸，在心底暗暗的吸了口气，转过脸时，看到他默默地盯着我看，眼神复杂，我勉强的笑了一下，客气道：“好久不见。”便转身要离去，“等等，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他扳过我的身子，看着我的眼睛，道，“我说过会回来找你，让你等我，可是当我再次回去时，你们已经搬家了。”
　　我怔了一下，疑惑道：“你并没有跟我道别，怎么会有那些话。”
　　“我走时留给你的信，你没收到吗？”
　　“信？什么信？”脑海里闪过一点影像，在小宇离开的第二天早上，妈妈让我取信时，我刚打开家里的信箱，藏在周围的男孩子已经一拥而上把信箱里的信和报纸一抢而空，当我追赶时，他们已经把那些信件撕的粉碎，散在风中，被风吹散。
　　我苦笑了一下，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捉弄，也许我们终究有缘无份，就像那封散在风中的信，碎碎的，一片一片，再也无法弥补。当我小时候的期待终于来临时，我已经恋上了把我变成天鹅的天鹅湖，明知道那个天鹅湖不属于我，但还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没有。”留下一句，毅然转身，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4
　　自从月来后，风就一直陪着她各处逛，而把我交给了宇，我便成了宇的向导，和宇在一起，是很快乐，因为他会讲许多故事和笑话，也给我讲一些加州的趣事。可是我还是时刻想着风，知道风不属于我，但还是有一点期盼，期盼月走后风还是我的，我没有勇气问风我在他心中的意义。
　　终于在月和宇离开的前一天，宇的话让我冲动的跑去问风。那天，当宇看着我，而我又魂不守舍地想着风时，他说了一番话，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听过的那个变成天鹅的丑小鸭的故事吗？你就是那只小天鹅，风就是让那只笨天鹅迷恋的天鹅湖，你该知道，丑小鸭的美并不是天鹅湖塑造的，她本来就是一只美丽的小天鹅，而不是一只丑小鸭，她只是刚巧在天鹅湖边才发现自己的美，却执迷不悟的认定是天鹅湖改变了她，从而傻傻的爱上了不属于她的天鹅湖，却迷失了自己心中真正的所爱，忘记了和她约定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小男孩的影子？”我的思维迷惘的晃了一下。
　　他轻笑道，“我就知道你没听完整那个故事，在你偷偷打瞌睡的时候，你遗漏了一段，当鸭妈妈和其它小鸭子因为丑小鸭长得丑而啄她时，一个小男孩救了她，并和她约定，来生她一定要变成一个小女孩，而他会永远保护她，小天鹅没有听明白小男孩的话，只是呱呱的叫了两声，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小男孩要了来生的约定，而我在你打瞌睡的时候，要了今生的约定，就是让我永远保护你，而你嗯了两声，我该知道爱情是不能打瞌睡的。”他苦笑了一下。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一直不明白的小男孩的影子是这么回事。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但又不完全明白，“天鹅湖不爱丑小鸭，不代表风就对我没感情，如果没感情，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难道只是爱情吗？”
　　听了他的话，我决定跑去问风，在月临时租的小屋外，我听到了风和月的谈话，
　　“你该跟她解释清楚。”
　　“我怕会伤害到她。”
　　“不说清楚，让她抱着带着错觉的幻想，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你该知道，即使她像你死去的妹妹，但她终究不是，不要再带给她错觉了。”
　　霎时，我清醒了，天鹅湖从来都不曾属于过我，而我却一直执迷不悟，固执等待，成了那只我一直怜悯的小天鹅。我该早早清醒，不要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在街上，我急切的跑着，等我，属于我的天空，属于我的小男孩。
　　我终于明白，心里残留的那份伤悲要靠自己抹去。再见了，不属于我的天鹅湖。